俞小諾抓住一根柱子才沒從傾斜的船體上滑下去。胃里一陣翻騰,腦子里還塞滿了船長室里那一排排同面孔尸體的景象,他們手腕上的便利店手環拼湊出的“DON'TEAT”字樣異常清晰。船終于緩緩回正,帶著令人心悸的吱呀聲。
刺耳的鈴聲在走廊回蕩。“午宴時間,”一個戴著雪白手套的船員機械地重復著,“所有乘客,請移步至水晶廳享用特制海鮮自助。”俞小諾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兩個白手套紳士地架著胳膊,半拖半拽地帶向餐廳。
長條餐桌覆著雪白桌布,銀質餐具閃閃發光。但本該是佳肴的位置,餐盤里盛放的盡是蠕動著的粉嫩活章魚,觸須像瀕死的蛇般扭曲彈跳,吸盤徒勞地開合,發出細碎的“啪嗒”聲。沒有其他乘客。
門口,戴著慘白手套的船員端著餐盤,臉上是凝固的微笑弧度。他機械地將一條還在抽搐的章魚腿推進餐盤中央,動作標準得像酒店服務生。
“請慢用。”沒有聲調,像是錄音回放。規則一:不能拒絕。
俞小諾的腦子比那條章魚觸須轉得快得多。船長室里的“DON'TEAT”還在腦子里閃紅燈。真吃了這東西,下場估計比那些尸體還慘。
她一把捂住嘴,發出驚天動地的干嘔聲,腰彎得幾乎觸地,身體劇烈顫抖。
船員的笑容沒變分毫,只是手臂又往前遞了遞,帶著腥味的瓷盤子幾乎要蹭到她的鼻子。那僵硬的“請慢用”隨時可能再響。
時間不多了。
就在船員的慘白手套托著餐盤再次逼近時,俞小諾猛地“彈”起身。剛才那陣干嘔帶來的暈眩感被強行壓下,臉上擠出一個夸張的熱情笑容。
“哎呀,這擺盤也太賽博朋克了!后現代主義分子料理大師啊!”
她動作快得像閃電,“刷”地抄起桌上切牛排的叉子,根本不等船員反應,就狠狠扎進一條最粗壯的章魚觸手里,死死按住。觸手瘋狂掙扎,拍打著盤子。另一只手,變戲法似地摸出一個小調料瓶。
“大師,您這作品還差點靈魂點綴!”她嚷嚷著,瓶口對準被釘住的章魚觸手,拇指用力一壓。
一股濃稠的、刺鼻的芥末醬糊精準噴出,糊滿了那條痛苦扭動的觸手表面。幾乎是同時,叉子被她靈巧地一攪一轉。
墨綠色的醬汁、粉白的吸盤瞬間糊成一團。那條可憐的觸手在她粗暴的手法下,被叉子強行卷曲、疊壓、纏繞。混亂中,幾滴刺鼻的芥末醬不可避免地濺射出去,像幾顆微型毒氣彈,精準地、無意地,
落在了船員托舉餐盤的手套邊緣和手腕皮膚交接處。
嗞……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油脂滴進火堆的聲音。
空氣里瞬間炸開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氣味,濃烈的芥末辛香混雜著某種…燒焦皮革和蛋白質變質的惡臭。
船員的凝固微笑第一次裂開了縫隙。那感覺顯然遠超了他程序的默認設定。他的眼球瞬間暴凸,喉嚨里擠出不成調的嗬嗬聲。托著盤子的手像是被高壓電流擊中,劇烈地抽搐痙攣!
瓷盤子飛了出去,在傾斜的地板上砸得粉碎。活章魚和墨綠芥末醬糊飛濺一地。
而那只代表規則、代表服務的白手套,邊緣與皮膚接觸的位置,正騰起細小的、淡黃色泡沫,像是強酸在腐蝕!一股焦糊味蓋過了海腥。
就在船員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痛下意識用另一只手去抓撓灼傷處時,俞小諾的眼睛像鷹隼一樣死死釘在那片狼藉之中。
在碎裂的瓷片堆里,有個微小的金屬圓片,在油膩中反射出一點黯淡的銀光,非常眼熟。
便利店!硬幣!
身體比思考更快。她一個滑步,借著甲板的傾斜,幾乎是貼著地竄了過去,手指精準地摳進粘稠里,將那枚小小的、沾滿污穢的硬幣死死攥在手心。硬幣邊沿的棱角硌著指骨,帶來一絲微不足道卻無比真實的觸感。
下一秒,頭皮驟然炸開!
系統提示:輕微違規(規則一),妨礙服務流程。懲戒:一級電流警告。
系統提示:規則一失效,非服務原因。
細碎的藍色電弧毫無征兆地順著她接觸地面的手臂竄了上來。肌肉猛地一僵,仿佛被無數根冰冷的針同時刺穿,激得她渾身劇震,眼前發黑。
“靠!”她只來得及罵出一個字,身體已經借著滑動的慣性唯一敞開的側門撞去。
那里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但肯定比留在這里面對破大防的船員好的多。
俞小諾沖出側門后,像只沒頭的蒼蠅一頭撞上了一面帶著復雜花紋的鏡子,“我……”俞小諾看著鏡子里的人,又把要罵出口的臟話狠狠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