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湖面吹過,帶著刺骨的寒意,吹動了她耳邊的碎發。她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卻還是覺得有些冷。
亭外的臘梅在風中輕輕搖曳,花瓣飄落,像一場無聲的雪。
她就這么靜靜地坐著,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笑語聲,與這方小小的天地隔絕開來,仿佛整個賞梅宴的熱鬧都與她無關。
這時,霜月提著個食盒從回廊那頭快步走來,見姜虞凍得鼻尖發紅,連忙從食盒里取出一頂銀狐絨帽:
“公主,天兒太冷了,戴上這個暖和些?!?/p>
說著便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為她戴上。
絨帽邊緣的狐毛軟軟地貼在臉頰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一股暖意從頭頂蔓延開來,瞬間驅散了寒意。
姜虞舒服地喟嘆一聲,全身都放松下來。人一暖和,困意便如潮水般涌來,她本就起得早,此刻眼皮重得像灌了鉛,一點一點地往下合。
沒一會兒,她便抵不住困意,胳膊往石桌上一放,腦袋順勢枕上去,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隱約傳來兩道沉穩的腳步聲,正不疾不徐地向著亭子這邊走來。
姜虞的意識在混沌邊緣掙扎,想睜眼看看是誰,眼皮卻像被黏住一般,怎么也掀不開。身體更是沉重得動彈不得,仿佛被什么東西牢牢按住。
【算了,霜月會處理的?!?/p>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頭往旁邊轉了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沉沉睡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亭外。霜月見狀,連忙轉身屈膝行禮,聲音帶著幾分恭敬:
“見過王爺,見過裴世子?!?/p>
亭外的兩人沒有立刻回應,只有凜冽的寒風卷著梅香穿過亭柱,吹動了姜虞落在石桌上的一縷發絲。
霜月垂著的手悄悄攥緊了袖口,指尖在錦緞上掐出幾道淺痕。石桌上的人睡得正沉,她方才轉頭時,半邊臉頰蹭到微涼的石面,此刻泛著點不自然的紅暈,倒比醒著時多了幾分孩子氣的憨態。
“你家公主昨晚沒睡覺嗎?這么困還不如回去睡,來這睡算什么?”裴禮像往常一樣,開口就諷刺道。
“公主今日早起了些,想著來早些來看梅花的。”霜月不敢說真話,于是把頭往下壓了壓。
裴禮嗤笑一聲,手里的折扇“唰”地展開,骨柄在掌心敲得篤篤響:
“看梅花?我看是聞著王爺的氣息來的吧?!?/p>
他往前湊了兩步,目光掃過石桌上那截垂落的衣袖,青碧色的料子上繡著纏枝蓮,針腳細密得像是把心思都縫了進去。
“她怎么知道你來了,看來安靜了一個月,還是沒死心啊?!?/p>
“像跟屁蟲一般,真是煩人?!闭Z氣中還帶了絲嫌棄。
元瑜邶一直沒說話,只站在亭外的石階上。
晨光從他肩頭漫過來,在青石板上投下道頎長的影子,玄色朝服上繡的銀線被照得發亮,卻暖不了那雙深潭似的眼睛。
他望著石桌上蜷縮的身影,視線在她露在外面的皓腕上頓了頓——那里還留著上個月打獵時擦出的淺疤,此刻被晨風吹得泛起了白。
姜虞睡夢中一直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隱約還聽到一道嘲諷味十足的聲音,起床氣疊了buff。
人還沒清醒過來,就猛地拍桌起身大罵:
“你誰???一個勁的在那叭叭叭的,吵死人了。”
“講點禮貌好嗎?沒看到有人在這睡覺,真沒素質?!?/p>
裴禮明顯被驚到了,眼睛瞪得老大,握著扇子的手直指著亭子中人,
“你你你......“
他活了二十三年,還沒人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平日里見了他都帶著討好的刁蠻公主。
此刻姜虞站在石桌旁,絨帽歪在一邊,露出睡得亂糟糟的發髻,月牙白衣袖沾著石桌上的塵土,偏那雙眼睛瞪得溜圓,像淬了火的琉璃珠子,亮得灼人。
“你什么你,說的就是你?!?/p>
裴禮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指著她的手抖得更厲害,“本世子好心提醒,你倒說起我沒素質?”
“好心?”
“好心就是站在別人跟前說三道四?本公主在這睡覺礙著你走路了還是擋著你看風景了?”
霜月嚇得臉色發白,忙上前想拉自家公主,卻被姜虞甩了甩手躲開。
這還是她頭回在人前發這么大火,連帶著亭子里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裴禮?!痹ぺ穆曇舨桓撸瑓s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說話注意分寸?!?/p>
裴禮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還想反駁兩句,被元瑜邶一個眼神制止了。
“走吧,還有事要議?!?/p>
他憤憤地瞪了姜虞一眼,撿起地上的折扇,悻悻地跟著男人走了。
等人走遠了,霜月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公主,您消消氣,仔細傷了身子?!?/p>
姜虞這才轉過身,她把絨帽往石桌上一摔,“我就是氣不過,這人說話怎么這么氣人。”
霜月嘆了口氣,遞過帕子:“公主,您別跟他一般見識。裴世子就是那樣的性子?!?/p>
“他誰???怎么敢這么跟我說話。”
雙手憤憤地調整著帽子,一時忘了隱藏,開口便問道。
霜月甚是驚訝,“公主,他是裴世子啊。”
“裴世子?”
我喃喃自語,這個名字像是在哪里聽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我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關于這個世界的記憶,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是一團亂麻,怎么也理不清。
“公主。您以前對裴世子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他說的話再難聽,您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反駁他?!?/p>
“什么!該死的戀愛腦?!?/p>
“等等,你說他跟誰走得近?”
“攝政王啊?!?/p>
“嗬!那今日站他旁邊的就是....“
霜月點了點頭。
我聽完霜月的話,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剛被怒火沖昏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大半。
雙手還維持著調整帽子的動作,竹編的帽檐被我捏得變了形,我卻渾然不覺,只是死死盯著霜月,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么破綻來。
霜月見我這副模樣,不由得有些擔心,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我的衣袖,輕聲說道:“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你剛才說,我以前為了討好王爺,就任由他這么說我?”
霜月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無奈。
“簡直是豈有此理!”我氣得差點跳起來,
“我堂堂一個公主,憑什么要受他的氣?就算他和王爺走得近,也不能這么欺負人??!”
我越想越氣,雙手叉腰,在原地踱來踱去。原主也太窩囊了,為了一個男人,竟然連自己的尊嚴都不要了。
什么王爺,什么裴世子,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霜月,眼神中帶著一絲警惕:
“對了,你說這個裴世子和王爺走得近,那他們今天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霜月想了想,說道:“奴才也不知道。不過聽說王爺最近在查一件案子,說不定是來這里辦事的吧?!?/p>
“查案子?”我挑了挑眉,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好奇。
這個攝政王,看起來倒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不過,不管他查什么案子,都和我沒關系,我現在只想離他們遠遠的,省得惹禍上身。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把帽子戴正,對著霜月說道:
“走,我們趕緊離開這里,省得再碰到他們。”
霜月點了點頭,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往門口走去。
可我心里卻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