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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心動的草藥

第十六章芍影伴青鋒

臨州城的黃梅雨季總帶著化不開的黏膩。芍藥跪在藥圃里翻曬陳皮時,鼻尖忽然鉆進一縷異樣的甜香——不是檐角的玉簪花,倒像是胭脂混著血腥的怪味。

“阿藥,陸家派人送了新制的薔薇膏來。”江芍婕撩著竹簾出來,鬢邊別著支珍珠釵,“再過月余便是你與軒兒的好日子,該學著描眉畫鬢了。”

芍藥直起身,指尖還沾著陳皮的碎屑。她望著城西方向,那里的炊煙被雨霧攪得渾濁:“娘,柳巷那邊好像出事了。方才見捕頭帶著人往那邊去,馬蹄子上沾著紅泥。”

話音未落,芍明披著蓑衣從外歸來,官靴上的水順著廊檐滴成串。他曾任刑部主事,如今雖退隱,眉宇間仍帶著凜然正氣:“柳巷綢緞莊周大福死了,死在自家臥房,胸口插著支金步搖。”

芍藥的手猛地一顫。周大福是臨州首富,上月還請父親為他的新宅題字。她拂去膝頭的泥:“父親可知是誰主審?”

“新來的推官陳茗亭,”芍明接過妻子遞來的姜茶,“聽說斷案如神,只是性子冷得像塊冰。當年他父親賭輸家產,母親上吊自盡,留他一人在牢獄中熬過三年——這般境遇,心怕是早就硬了。”

當夜,芍藥躺在帳中輾轉。那縷甜香總在鼻尖縈繞,混著雨聲敲得人不得安寧。她索性披衣起身,從書柜深處翻出本泛黃的《洗冤錄》,指尖劃過“死者傷口若左深右淺,行兇者多為左撇子”的字句時,忽然聽見院外傳來馬蹄聲。

是陳茗亭的官轎停在了巷口。

次日清晨,芍藥提著藥籃借口去濟世堂送藥,繞到了柳巷。綢緞莊外圍著三層人,捕頭正攔著看熱鬧的百姓。她踮腳望去,正見個玄衣男子蹲在門檻上驗尸,指尖捏著枚金步搖,指節因用力泛白。

“姑娘在此徘徊,莫非發現了什么?”

芍藥回頭,撞進雙深潭似的眼。陳茗亭的官袍下擺沾著泥,下頜線繃得緊,唯有睫毛上的雨珠透著點活氣。他手里的步搖簪頭嵌著紅寶石,在陰雨天里泛著冷光。

“我家藥圃種著胭脂花,”芍藥定了定神,目光落在他袖口,“大人袖口沾的不是胭脂,是胭脂花汁與鐵銹的混合物。周掌柜的臥房該有把生銹的銅鎖。”

陳茗亭眸色驟變。昨夜勘察時,臥房的銅鎖確實生了銹,鎖孔里還卡著點花瓣碎屑——他以為是偶然,此刻被這女子點破,才覺其中有蹊蹺。

“進來。”他側身讓開,聲音比雨絲還涼。

臥房里彌漫著甜膩的血腥氣。周大福倒在妝臺旁,錦袍被血浸透,手里攥著半塊玉佩。芍藥蹲下身,注意到他指甲縫里嵌著銀線,又看了看散落的胭脂盒:“這是醉春樓的‘醉流霞’,里面摻了珍珠粉,尋常男子不會用。”

她忽然指向床底:“那里有東西。”

陳茗亭俯身拉出個碎裂的瓷瓶,里面殘留著琥珀色的液體。“是‘牽機引’,”芍藥嗅了嗅,“混在酒里能讓人四肢僵硬,像牽線木偶。”

這時,捕頭匆匆進來:“大人,查到煙紅姑娘昨夜來過綢緞莊,說是要贖她弟弟當掉的玉佩。”

陳茗亭握著那半塊玉佩的手抖了一下。玉佩上刻著半個“煙”字,是他去年送煙紅的生辰禮。他猛地閉緊眼,喉間泛起鐵銹味——那年父親把他鎖在柴房,是煙紅翻墻送來半個窩頭,可也是她,為了賭債偷過他的救命錢。

“大人?”芍藥遞過塊薄荷糖,“薄荷能清心火。”

冰涼的糖味在舌尖炸開,陳茗亭望著她清澈的眼,忽然覺得胸口的悶堵散了些。這女子眼里沒有同情,也沒有探究,只有對真相的專注,像株在雨里挺直腰桿的芍藥。

煙紅被帶到府衙時,發間還別著支銀步搖。她是繡坊的頭牌繡娘,指尖捻著繡花針,針尖閃著寒光:“我是去找周大福贖玉佩,可他要我陪酒才肯還,我潑了他一臉茶水就走了!”

“有人看見你三更還在綢緞莊后巷徘徊。”陳茗亭將那半塊玉佩推到她面前,“這是你的吧?”

煙紅的臉瞬間白了:“是我的,但前幾日就丟了!”她忽然哭起來,淚水砸在青石板上,“茗亭哥,你難道不信我?當年你娘走的時候,是誰給她守的靈?”

陳茗亭的指節捏得發白。煙紅的哭聲像把鈍刀,割開他結痂的傷口——母親吊在房梁上的樣子,父親賭輸后通紅的眼,還有煙紅塞給他窩頭時沾著泥的手,全都涌了上來。

“陳大人。”芍藥忽然開口,手里捧著碗剛熬好的安神湯,“驗尸的說,周大福胃里有未消化的杏仁酥,是城西‘福瑞齋’的點心,每日辰時才出爐。”

陳茗亭猛地回神。周大福的死亡時間是亥時,胃里卻有辰時的點心,顯然是兇手故意布置的假象。他看向芍藥,見她正用銀簪挑起塊杏仁酥,簪尖沾著點白霜:“這酥餅上有硝石粉,能讓尸體僵硬得慢些,混淆死亡時間。”

“硝石粉是煉丹用的,臨州只有陸記藥鋪賣。”捕頭補充道。

陸軒是芍藥的未婚夫,也是陸記藥鋪的少東家。他溫文爾雅,此刻卻在大堂里踱來踱去,看到芍藥進來,連忙迎上去:“阿藥,你怎么來了?”

“軒哥哥,你近日買過硝石粉嗎?”芍藥的目光落在他袖口——那里沾著點暗紅,像是被胭脂染過。

陸軒的臉白了一瞬:“買……買過,家父煉丹要用。”他忽然抓住芍藥的手,“阿藥,你要信我,我沒殺人。”

芍藥抽回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汗。她轉向陳茗亭:“周大福臥房的銅鎖是從外面撬開的,再用胭脂花汁偽裝成從里面鎖上的樣子。能拿到陸記硝石粉,又知道煙紅姑娘丟了玉佩的人,才是真兇。”

陳茗亭看著她清亮的眼,忽然明白——自己總困在過去的泥沼里,而芍藥卻像束光,能照亮被陰影遮住的真相。

真相大白時,雨剛好停了。陸軒為了奪回被周大福強占的藥材生意,買通賬房先生殺了人,又偷了煙紅的玉佩嫁禍,用硝石粉混淆時間。他跪在地上,望著芍藥的眼神滿是絕望:“我只是想風風光光娶你。”

芍藥沒有看他。她走到陳茗亭身邊,見他正望著煙紅離去的背影——煙紅被逐出臨州,走前把那半塊玉佩扔進了泥里。

“都過去了。”芍藥遞過塊干凈的帕子。

陳茗亭接過帕子,指尖碰到她的溫度,像被燙了似的縮了縮。他忽然笑了,是那種極淡的笑,像雪落在梅枝上:“多謝你。”

自那以后,芍藥常去府衙送藥。有時是治風寒的紫蘇湯,有時是安神的百合茶。陳茗亭總在看卷宗,她便坐在一旁搗藥,藥杵撞在瓦罐上的聲音,竟比窗外的雨聲還動聽。

一日,陳茗亭查一樁盜墓案,整夜沒合眼。清晨時他趴在案上打盹,芍藥見他眉頭緊鎖,便用銀簪沾了點薄荷油,輕輕點在他的太陽穴。

陳茗亭猛地驚醒,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很涼,帶著薄繭,卻沒用力。四目相對時,芍藥忽然紅了臉,像被曬過的芍藥花瓣。

“對不住。”陳茗亭松開手,耳根泛著紅,“只是做了噩夢。”

“夢到從前的事了?”芍藥輕聲問。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夢到我娘……她總說,等我考上功名,就換個大房子。”

“會的。”芍藥看著他的眼,“你已經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陳茗亭望著她,忽然覺得那些糾纏多年的噩夢,好像在她清澈的目光里,一點點散了。這女子像味良藥,不苦,卻能治他心里的頑疾。

陸軒被流放那日,芍藥去送了行。他隔著囚車的木欄望著她:“阿藥,我不怪你,是我配不上你。”

芍藥遞給他一包當歸:“到了流放地,好好做人。”

回來的路上,陳茗亭的官轎停在她身邊。他掀開轎簾:“上車吧,天涼。”

轎子里鋪著軟墊,還放著盆炭火。陳茗亭從袖中拿出個木盒,里面是支木簪,簪頭雕著朵小小的芍藥:“前幾日看你總用素銀簪,想著親手做支給你。”

木簪的紋路有些歪歪扭扭,顯然是新手的手藝。芍藥接過簪子,指尖撫過溫潤的木頭,忽然笑了:“比周大福的金步搖好看。”

陳茗亭也笑了。他看著她把木簪插在發間,忽然覺得這轎子太小,裝不下他心里的歡喜。

那年春日,芍藥在桃花林里解除了與陸軒的婚約。陳茗亭站在桃樹下,看著她對著陸家來人坦然道:“我與軒哥哥只有兄妹情,強求不得。”

風吹落桃花瓣,沾在她的發間。陳茗亭走上前,輕輕為她拂去花瓣:“芍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家……”

“我不在乎。”芍藥抬頭看他,眼里的光比桃花還亮,“我看中的是你查案時的專注,是你心里的正氣,是你……”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陳茗亭擁進了懷里。他的懷抱很暖,帶著淡淡的墨香,還有點薄荷的清冽。芍藥聽到他的心跳,像擂鼓似的,震得她耳朵發燙。

“阿藥,”他的聲音帶著哽咽,“謝謝你肯走進我的生命里。”

后來,臨州城的百姓常看到這樣的景象:陳推官查案時,身邊總跟著位穿素色衣裙的女子,她能從死者指甲縫里辨出草藥,也能從蛛絲馬跡里找出真兇。而那位冷面推官,只有在看向她時,眼里才會泛起溫柔的漣漪。

他們的婚禮很簡單,就在芍府的藥圃旁。陳茗亭穿著大紅喜袍,給芍藥描眉時,手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芍藥笑著握住他的手:“別怕,以后有我。”

那晚的月色很好,藥圃里的芍藥花開得正盛。陳茗亭抱著妻子,忽然覺得那些支離破碎的過往,都被眼前的溫暖縫補成了完整的模樣。

他曾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困在陰影里,卻沒想到,會遇到這樣一株芍藥,帶著光,帶著藥香,把他從泥沼里拉了出來,讓他明白——愛不是救贖,是兩個人一起,把黑暗走成光明。

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新婚第三夜,陳茗亭被案頭的卷宗絆住了腳。他坐在書房翻看著一樁失竊案的記錄,指尖劃過“庫房窗欞有細微劃痕”的字句時,燭火忽然晃了晃。

芍藥端著碗蓮子羹走進來,鬢邊的紅絨花還沒摘下。“還在看?”她把碗放在案上,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手背,“這案子不是說明日再審嗎?”

陳茗亭抬頭,見她穿著新做的月白寢衣,領口繡著朵小小的芍藥花,忽然覺得滿室燭火都溫柔了幾分。“睡不著,”他合上卷宗,聲音有些沙啞,“想起當年在牢里,也是這樣的夜晚,總怕天亮。”

芍藥挨著他坐下,舀起一勺蓮子羹遞到他唇邊:“現在不怕了,天亮了有我。”

清甜的蓮香在舌尖化開,陳茗亭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攬進懷里。他的動作有些笨拙,像個初習武藝的少年,生怕弄疼了她。“阿藥,”他埋在她發間,聲音悶悶的,“我總怕這一切是夢。”

“不是夢。”芍藥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撫受驚的小獸,“你看這藥圃,明日天一亮,薄荷該冒新芽了;你看這卷宗,明日我們一起去查那失竊案——庫房的窗欞劃痕是新的,定是熟人作案。”

她總能這樣,三言兩語就把他從陰霾里拉出來。陳茗亭笑了,吻了吻她的發頂:“還是你聰明。”

第二日,兩人同去案發現場。失竊的是城南的玉器鋪,老板說丟了對羊脂玉鐲,價值連城。陳茗亭勘察窗欞時,芍藥正蹲在地上看腳印——泥地里有串模糊的鞋印,鞋跟處有個小小的缺口。

“這鞋印是女子的,”她指著缺口,“而且是‘繡月坊’的新鞋,我前幾日去買絲線時見過,鞋底縫了層防滑的麻線。”

陳茗亭抬頭看向鋪內的伙計,其中一個穿青布裙的丫鬟臉色微白。“你昨日是不是穿了雙新鞋?”他沉聲問。

丫鬟撲通跪下,淚如雨下:“是我偷的!我娘病重,需要銀子……”

案子破得干脆利落。回府的路上,陳茗亭牽著芍藥的手,走在青石板路上。陽光透過葉隙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以前總覺得查案是苦事,”他忽然說,“現在倒覺得,有你在身邊,再難的案子也有滋味。”

芍藥笑著捏了捏他的掌心:“那以后,我們就一起查案,一起守著這臨州城。”

婚后半年,芍藥的藥圃多了些新苗。陳茗亭特意請人搭了個暖棚,怕冬日的寒風吹壞了那些嬌弱的草藥。他常陪著芍藥在圃里忙碌,笨拙地學著分辨薄荷與紫蘇,指尖被刺出小血珠也不在意。

這日,芍明帶著個老卷宗來訪。是樁十年前的舊案,江南鹽商一家被滅門,兇手至今逍遙法外。“當年我主審此案,總覺得有蹊蹺,”芍明嘆道,“可惜苦無證據。”

陳茗亭翻開卷宗,指尖停在“現場發現半枚龍紋玉佩”的字句上。他的臉色忽然變了,呼吸急促起來——那龍紋玉佩,與他父親當年賭輸的那枚一模一樣。

“茗亭?”芍藥察覺到他的異樣,連忙遞過杯熱茶,“怎么了?”

陳茗亭攥著卷宗的手微微發抖,眼前閃過父親紅著眼打母親的樣子,閃過牢里發霉的稻草,閃過煙紅塞給他窩頭時沾著泥的指尖。窒息感像潮水般涌來,他猛地推開椅子,想去院子里透氣。

芍藥一把拉住他,將他按坐在椅子上,又點燃了一支安神香。“看著我,”她捧著他的臉,迫使他與自己對視,“當年的事不是你的錯,你父親的債,不該由你來還。”

清冽的香氣漫開來,陳茗亭望著她清亮的眼,那些翻涌的黑暗竟一點點退了下去。他忽然抱住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阿藥,別讓我一個人。”

“我在。”芍藥輕輕拍著他的背,“我們一起查這案子,不管兇手是誰,我們都揪出來。”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埋首卷宗。芍藥發現,當年鹽商家的賬房先生與陳茗亭的父親是舊識,而那枚龍紋玉佩,原是鹽商送給賬房的謝禮。“兇手是賬房先生,”她指著卷宗上的墨跡,“這幾處賬目是后補的,筆跡與你父親的很像,定是他威逼利誘,讓你父親做了偽證。”

陳茗亭的手緊了緊,卻沒有像從前那樣慌亂。“去江南。”他站起身,眼神堅定,“我們去把真相找出來。”

江南的雨比臨州更纏綿。他們在鹽商舊宅的地窖里找到了賬房先生的日記,里面詳細記錄了他如何勾結匪人滅門,如何嫁禍他人。真相大白時,陳茗亭站在鹽商的墳前,忽然松了口氣。

“都過去了。”芍藥握住他的手。

陳茗亭回頭,見她站在雨里,鬢邊沾著水珠,眼神卻亮得像星。他忽然笑了,多年來壓在心頭的巨石,終于被她這束光徹底融化。

三年后,陳茗亭成了臨州百姓最信賴的推官。他斷案時依舊銳利,卻多了幾分溫和;芍藥的藥圃越擴越大,不僅種著草藥,還開辟了片小天地,教鄰里的孩子們識藥辨草。

他們的兒子陳硯已能蹣跚走路,總愛搖搖晃晃地跟在父親身后,手里攥著片曬干的芍藥花瓣。陳茗亭查案時,他就坐在母親身邊,看她搗藥,咿咿呀呀地喊著“娘”。

這日,臨州來了位新縣令,是當年陳茗亭在京城的學生。他帶來樁棘手的案子:城郊尼姑庵的住持死了,死在佛堂里,手里攥著串佛珠,佛珠斷了線,散落一地。

“弟子查了三日,實在找不到頭緒。”新縣令一臉焦灼。

陳茗亭帶著芍藥去了尼姑庵。佛堂里彌漫著檀香,住持倒在佛像前,嘴角帶著絲詭異的笑。芍藥注意到她指尖有淡淡的杏仁味,又看了看散落的佛珠——其中一顆珠子上有個針孔,里面是空的。

“是氰化物中毒,”她輕聲道,“藏在佛珠里,遇熱會揮發。”

陳茗亭看向佛堂的香爐,里面的香灰是新的。“住持昨夜單獨見過誰?”

小尼姑怯生生地說:“見過城西的王寡婦,她說要捐香火錢,還送了串新佛珠給住持。”

王寡婦很快被帶來,她穿著素色衣裙,手里攥著塊手帕。“我是送了佛珠,可那是好意……”她的聲音發顫。

芍藥忽然指著她的鞋:“你的鞋底沾著松針,佛堂后院的松樹剛修剪過,只有昨夜去過的人才會沾到。”她又看向王寡婦的手帕,“這帕子上繡的并蒂蓮,用的是‘醉春樓’的金線,住持的賬本上記著,王施主欠了醉春樓三百兩銀子。”

王寡婦癱倒在地,招認了罪行。她因無力償還賭債,被醉春樓老板逼迫,用毒佛珠殺了住持,想嫁禍給與住持素有嫌隙的師太。

案子破后,新縣令對著陳茗亭深深一揖:“恩師,師母,弟子受教了。”

陳茗亭看著芍藥,眼里滿是笑意:“該謝你師母,是她教我的——查案不僅要靠證據,還要懂人心。”

芍藥笑著搖頭,卻悄悄握緊了他的手。夕陽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落在藥圃盛開的芍藥花上,落在不遠處陳硯蹣跚學步的身影上,溫暖得像幅永遠不會褪色的畫。

他們的故事,確實才剛剛開始。往后的歲月里,還會有無數個案子等著他們去破,無數個難關等著他們去闖。但只要他們牽著彼此的手,就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

因為愛不是救贖,是兩個人一起,把黑暗走成光明。而這份始于懸疑、終于煙火的愛情,會像藥圃里的芍藥花,一年比一年開得絢爛,在時光里釀成最醇厚的甜。

入秋后的第一場暴雨,將臨州城澆得透濕。陳茗亭剛審完一樁盜牛案,正準備歇下,府衙外忽然傳來急促的叩門聲。

“大人!不好了!城北的老當鋪掌柜死了!”捕頭的聲音混著雨聲,帶著幾分驚惶。

陳茗亭披上蓑衣,回頭見芍藥已點亮了燈,正往他行囊里塞油紙包:“剛烤好的山藥糕,墊墊肚子。”她指尖拂過他腰間的玉佩——那是他們成婚時,芍明親手雕刻的,玉上并蒂蓮的紋路已被摩挲得溫潤,“我跟你一起去。”

“雨太大了。”陳茗亭想勸,卻被她眼底的堅持堵住了話。這些年,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能在一旁提點的姑娘,查案時的敏銳與果敢,有時連他都自愧不如。

老當鋪的門板虛掩著,檐角的銅鈴在風雨中搖晃,發出細碎的響聲。掌柜倒在柜臺后,手里攥著個算盤,算珠散落一地。最奇怪的是,他懷里揣著個紅布包,里面竟是半塊發霉的餅子。

“致命傷在頭頂,被硬物擊打所致。”陳茗亭蹲下身,指尖撥開掌柜凌亂的發絲,“傷口邊緣有木屑,兇器或許是木槌之類的東西。”

芍藥的目光落在散落的算珠上。其中一顆算珠裂了縫,里面嵌著點暗紅的粉末。她用銀簪挑出一點,放在鼻尖輕嗅:“是胭脂紅,臨州只有‘染香閣’賣這種顏料。”

“染香閣的老板娘前幾日還來贖當,說要贖回她亡夫的玉佩。”捕頭在一旁補充,“聽說老掌柜不肯,兩人還吵了一架。”

陳茗亭起身時,目光掃過墻角的水缸。水面漂浮著幾片荷葉,葉上沾著的不是雨水,而是些細密的谷糠。“當鋪后院是不是有糧倉?”他問。

捕頭點頭:“是,老掌柜囤積了不少谷子,說是要等糧價漲了再賣。”

芍藥跟著他繞到后院,糧倉的門果然虛掩著。里面彌漫著谷香與霉味混合的氣息,墻角堆著幾個空麻袋,麻袋上印著“福瑞齋”的字樣——正是當年周大福家點心鋪的記號。

“這餅子是福瑞齋的。”芍藥拿起掌柜懷里的紅布包,“而且是十年前的樣式,那時候福瑞齋的餅子還用油紙包著。”

陳茗亭忽然想起什么,翻開當鋪的賬冊。十年前的某月,確實有筆記錄:“收當人柳氏,玉佩一枚,當銀五十兩”。而柳氏,正是染香閣老板娘的閨名。

“去染香閣。”他沉聲道,腳步卻頓了頓——方才觸碰賬冊時,指尖摸到紙張邊緣的毛刺,忽然想起牢里那些粗糙的草紙,心頭泛起熟悉的窒悶。

芍藥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濕冷的雨氣傳過來:“老掌柜懷里的餅子,邊緣有牙印,像是被人啃過。他不是被老板娘殺的,是想護著什么人。”

陳茗亭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記憶。他望著她被雨水打濕的鬢發,忽然笑了:“你說得對。”

染香閣的老板娘柳氏正在打包行李,見他們進來,臉色驟變。“我沒殺人!”她后退半步,撞倒了身后的胭脂盒,紅色的粉末撒了一地,“老東西逼我用身子贖玉佩,我只是推了他一把!”

芍藥的目光落在墻角的木槌上,槌頭沾著點谷糠:“你推他的時候,他是不是正拿著這木槌?”她蹲下身,指著柳氏的鞋,“你的鞋底沾著糧倉的谷子,你去過后院。”

柳氏的防線徹底崩潰,哭著道出真相:她的兒子三年前被拐走,近日才找回來,卻染了怪病。老掌柜認出孩子是當年被拐的富家子,不僅沒勒索,還拿出積蓄讓她給孩子治病。昨夜是孩子偷偷溜去當鋪,想偷回母親的玉佩,爭執間失手用木槌打了老掌柜——老掌柜臨死前,把孩子啃過的餅子揣進懷里,是想替孩子頂罪。

雨停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陳茗亭牽著芍藥走在回府的路上,石板路映著晨光,像鋪了層碎銀。“當年在牢里,我也啃過發霉的餅子。”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那時候總覺得,一輩子都要背著我爹的債活著。”

“現在呢?”芍藥停下腳步,仰頭看他。

“現在覺得,”陳茗亭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日子是自己掙出來的,不是別人給的。就像老掌柜,一輩子摳門,最后卻肯為陌生人舍命——人心這東西,比任何案子都復雜,也都溫暖。”

他低頭時,正好撞上她眼里的光,像極了藥圃里初升的朝陽。

陳硯十歲那年,臨州城出了樁奇案。城西的繡坊半夜失火,燒死了三個繡娘,現場卻找不到火源,只在灰燼里發現了幾片燒焦的龍膽花。

“龍膽花能入藥,也能做染料。”芍藥翻著《本草圖經》,指尖劃過“龍膽性寒,可清熱燥濕”的字句,“繡坊用的染料里,會不會摻了什么易燃物?”

陳茗亭正在驗看從火場帶回的布料殘片,聞言抬頭:“你是說,有人故意在染料里加了硫磺?”

“很有可能。”芍藥指著布料上未燒盡的花紋,“這是‘煙霞錦’的針法,是煙紅姑娘當年的絕技,臨州只有她的徒弟林巧兒會繡。”

林巧兒如今是繡坊的掌柜,聽聞繡娘慘死,哭得梨花帶雨:“我怎么會害她們……我們情同姐妹啊!”

陳硯捧著父親給他做的小驗尸箱,蹲在一旁看林巧兒的手。她的指尖纏著紗布,紗布下隱隱露出點紅腫。“林掌柜,你的手是被燙傷的嗎?”他仰著小臉問,“我娘說,硫磺燒傷的傷口會發腫。”

林巧兒的臉色瞬間白了。芍藥走上前,輕輕掀開她的紗布:“這不是燒傷,是接觸了過量的硫磺粉起的疹子。你在染料里加了硫磺,想讓布料更鮮艷,卻沒想到會引發火災,對嗎?”

真相果然如芍藥所料。林巧兒為了趕制一批貢品,在染料里偷加了硫磺,沒想到夜里天氣干燥,硫磺遇熱自燃,釀成了大禍。她怕被追責,還故意打翻了油燈,想偽造失火現場。

案子破后,陳硯拿著他的小驗尸箱,一臉崇拜地看著母親:“娘,您真厲害!比爹還厲害!”

陳茗亭敲了敲兒子的腦袋:“臭小子,別忘了是誰教你認硫磺的。”

芍藥笑著把曬干的龍膽花收進藥罐:“這花雖差點惹了禍,用來泡水喝卻能明目。”她看向陳茗亭,“還記得當年在礦洞里,你就是靠龍膽花的苦味提神,才沒被迷藥放倒嗎?”

“怎么不記得。”陳茗亭接過她遞來的茶杯,眼底漾著笑意,“那時候你把花塞給我,說‘苦口良藥’,現在想想,你這株‘芍藥’,才是我的良藥。”

那年冬天,陳茗亭被調往京城任大理寺少卿。離開臨州的前一夜,一家三口坐在藥圃旁的廊下,看著滿圃的草藥被白雪覆蓋。

“到了京城,我還能跟爹娘一起查案嗎?”陳硯抱著他的小驗尸箱,眼里滿是期待。

“當然能。”陳茗亭揉了揉兒子的頭發,“不過你娘說了,查案先學做人,心正了,眼睛才能亮。”

芍藥望著漫天飛雪,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雨夜,她第一次在柳巷見到陳茗亭的樣子。他蹲在血泊旁,背影孤冷得像塊冰,誰能想到,多年后他會變成這樣——眼里有光,掌心有暖,身邊有她。

“走吧,”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雪,“京城的藥圃,還等著我們去打理呢。”

陳茗亭牽起她的手,陳硯攥著父親的衣角,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雪幕里。身后的藥圃里,芍藥花的根須在凍土下靜靜積蓄著力量,等到來年春天,定會開出更絢爛的花。

他們的故事,確實才剛剛開始。往后的歲月里,京城的深宅大院會藏著更復雜的陰謀,朝堂的波譎云詭會織就更難破的迷局。但只要他們牽著彼此的手,陳茗亭的銳眼能看透迷霧,芍藥的慧心能辨明真偽,陳硯的少年意氣能守住初心,就沒有什么坎是過不去的。

因為愛從不是孤軍奮戰的救贖,是三代人一起,把黑暗走成光明。而那份始于臨州雨巷的愛情,會像藥圃里生生不息的芍藥,在時光里扎根、開花,一年比一年繁盛,釀成最醇厚綿長的甜。

初入京城的那夜,月涼如水。陳茗亭帶著妻兒住進大理寺安排的宅院,院角那株移植來的芍藥還裹著草繩,像個怯生生的異鄉客。

“聽說京城里的案子,比臨州復雜十倍。”陳硯趴在窗邊,看著街上巡邏的金吾衛,手里還攥著那把小驗尸刀,“爹,咱們什么時候能查案?”

陳茗亭正在整理卷宗,聞言抬頭笑了:“明日帶你去大理寺,先從卷宗學起。”他指尖劃過一份標注著“密”字的卷宗,眉頭微蹙——那是樁涉及前太子的舊案,卷宗里只記著“東宮侍衛離奇暴斃,死因不明”,其余皆是空白。

芍藥端來碗安神湯,見他對著卷宗出神,便輕聲道:“剛到京城,先歇幾日吧。”她瞥見卷宗上的“東宮”二字,指尖微微一頓,“前太子的案子,牽連甚廣,怕是不好查。”

“越是不好查,越要查清楚。”陳茗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繭摩挲著她的指尖,“當年在臨州,你總說‘真相不會被掩埋’,現在也是。”

第二日,陳茗亭帶著陳硯去了大理寺。寺卿李大人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見到陳茗亭便撫著胡須笑道:“陳少卿來得正好,城西的靖安侯府出了怪事,侯夫人昨夜在佛堂里瘋了,嘴里只念叨‘血玉鐲、索命來’。”

靖安侯府的佛堂陰森森的,供桌上的香爐還冒著煙,侯夫人被綁在椅子上,頭發散亂,看見人就尖叫:“別過來!那鐲子上有血!是她回來了!”

陳硯湊到父親身邊,小聲道:“爹,她袖口沾著點銀粉,像是從什么器物上刮下來的。”

陳茗亭點頭,目光落在供桌下的暗格上。暗格里藏著個錦盒,里面放著只玉鐲,鐲身上果然有暗紅的痕跡。“這不是血。”芍藥不知何時也來了,她用銀簪刮下一點痕跡,放在鼻尖輕嗅,“是朱砂混著松煙墨,用來偽裝血跡的。”

“侯夫人半年前得了場大病,痊愈后就總說見到前侯夫人的鬼魂。”侯府的管家在一旁顫聲道,“前侯夫人三年前落水死了,死前就戴著這只玉鐲。”

芍藥忽然指向佛堂的橫梁:“那里有東西。”

陳茗亭讓人搬來梯子,果然在橫梁上找到個小布包,里面是半張藥方,上面寫著“曼陀羅、附子”等幾味藥材——都是能讓人產生幻覺的毒物。

“是有人給侯夫人下毒,讓她裝瘋。”陳茗亭的目光銳利起來,“前侯夫人的死,怕也不簡單。”

查了三日,線索漸漸指向靖安侯的侄子。那侄子三年前曾與前侯夫人有過爭執,前侯夫人死后,他便接管了侯府的商鋪,賬目上疑點重重。

“可他有不在場證明,前侯夫人落水那晚,他在城外的莊子上。”陳硯捧著卷宗,眉頭皺得像個小老頭,“莊子上的佃戶都能作證。”

“不在場證明,有時最可疑。”芍藥正在晾曬草藥,聞言笑著回頭,“你看這紫蘇,看著像薄荷,實則藥性相反。人也一樣,看似無辜的,說不定藏著鬼。”

陳茗亭忽然想起什么,翻出前侯夫人的驗尸記錄:“上面寫著‘肺部有積水,確系溺水身亡’,但沒寫水的成分。”他看向陳硯,“去查當年驗尸的仵作,還有,取侯府池塘的水樣來。”

結果不出所料。池塘的水里含有大量的明礬,而前侯夫人的肺里,卻是干凈的活水——她根本不是在池塘里溺死的。

“侄子那晚確實在城外莊子上,但莊子旁邊有條河,水流湍急,能直通侯府后園的暗渠。”陳茗亭指著輿圖,“他殺了前侯夫人,再把尸體從暗渠運回來,丟進池塘,偽造了溺水的假象。”

可侯夫人為何要裝瘋?芍藥看著那半張藥方,忽然道:“這藥方的筆跡,與侯夫人的陪房嬤嬤很像。”

找到那嬤嬤時,她正在收拾行李準備逃跑。“是夫人讓我下的藥!”嬤嬤哭著招認,“夫人發現了表少爺殺前夫人的秘密,表少爺嬤嬤她,若是不裝瘋,就對小公子下手……”

案子破了,靖安侯府的大門緊閉了三日。陳茗亭帶著妻兒走出侯府時,陽光正好,陳硯忽然道:“娘說得對,紫蘇和薄荷,看著像,實則不一樣。”

芍藥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識人辨藥,都要用心。”

回到宅院,院角的芍藥已經抽出新芽。陳茗亭看著妻子侍弄草藥的身影,忽然覺得,京城的風再冷,只要有她在,就總有暖處可依。

三年后,陳硯已成了大理寺的見習推官,斷案時頗有父母之風。這日,他查到一樁科舉舞弊案,主犯竟是當朝宰相的門生。

“爹,這案子……”陳硯有些猶豫,宰相權勢滔天,連皇上都要讓他三分。

陳茗亭正在燈下批閱卷宗,聞言抬頭:“查案只看證據,不看身份。當年在臨州,周大福再有錢,陸軒再有勢,該伏法的,照樣伏法。”

芍藥端來夜宵,見父子倆都盯著卷宗,便輕聲道:“我今日去濟世堂,聽掌柜說,宰相的門生最近總去城郊的破廟,像是在銷毀什么東西。”

三人連夜趕到破廟,果然在佛像后找到個地窖,里面堆滿了作弊用的小抄,還有宰相與門生往來的密信。“這下證據確鑿了。”陳硯興奮地捧著密信,卻沒注意到暗處有人影閃過。

第二日,密信竟不翼而飛。陳硯急得滿頭大汗,陳茗亭卻很平靜:“丟了正好,說明他們慌了。”他看向芍藥,“你昨日說,那些小抄上的墨跡,與城南‘墨香齋’的特制墨錠一樣?”

“是,那種墨錠里摻了金箔,遇火會變色。”芍藥點頭。

陳茗亭立刻讓人包圍墨香齋,果然在掌柜的臥房里找到一缸特制墨錠,還有未銷毀的作弊小抄。原來宰相的門生買通墨香齋,用特制墨錠寫小抄,考完后再回收銷毀,自以為天衣無縫。

案子捅到御前,皇上震怒,下令徹查。宰相被罷官,門生流放,朝堂為之一清。

慶功宴上,李大人舉杯笑道:“陳少卿有勇有謀,夫人聰慧過人,公子年少有為,真是虎父無犬子,賢母出良才啊!”

陳茗亭握著芍藥的手,看向身邊意氣風發的兒子,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臨州的那個雨夜。那時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困在陰影里,卻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天——有妻如光,有子如竹,有案可查,有心可依。

又過了二十年,陳茗亭已致仕,陳硯成了大理寺卿。他們的宅院依舊,院角的芍藥花年年盛開,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這日,陳硯帶著個棘手的案子回家。是樁涉及邊防軍餉的貪腐案,證據指向幾位老將,其中一位,正是當年在青州與陳茗亭有過交集的總兵。

“爹,這位總兵說,當年青州知府滅門案,您曾錯判過無辜者。”陳硯的語氣有些猶豫,“他以此要挾,不肯認罪。”

陳茗亭的手微微一顫。青州案是他心頭的刺,雖然后來為那書生平反了,卻總覺得虧欠。芍藥握住他的手,輕聲道:“當年你已盡力,何況,錯了能改,便是擔當。”

陳茗亭深吸一口氣,起身道:“帶我去見他。”

牢房里,總兵見了陳茗亭,冷笑道:“陳大人還記得青州的書生嗎?若不是你,他怎會屈死獄中?”

“我記得。”陳茗亭的聲音很平靜,“我當年錯信了偽證,害了無辜,這是我一生的憾事。但正因如此,我才更明白,真相容不得半點虛假,正義容不得絲毫退讓。”他將一疊卷宗推到總兵面前,“這些是你貪墨軍餉的證據,鐵證如山,你認不認,都改變不了事實。”

總兵看著卷宗,又看著陳茗亭坦蕩的眼神,忽然癱倒在地。

案子破后,陳硯陪著父母在藥圃里散步。夕陽落在他們身上,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爹,娘,當年你們在臨州,是不是也像這樣,一邊查案,一邊過日子?”

“是啊。”芍藥笑著點頭,“日子就像這草藥,要慢慢熬,才能出味道。”

陳茗亭望著滿圃的芍藥花,忽然道:“阿藥,你看,它們開得多好。”

芍藥回頭,撞進他溫柔的眼眸里。四目相對,無需言語,仿佛又回到了臨州的那個藥圃,那個桃花林,那個雨夜初遇的巷口。

歲月流轉,他們的頭發都白了,臉上刻滿了皺紋,可那份始于懸疑、終于煙火的愛情,卻像院角的芍藥花,一年比一年繁盛,在時光里釀成了最醇厚綿長的甜。

他們的故事,確實從未結束。陳硯會帶著兒子繼續查案,會把“用心查案,用愛生活”的道理傳下去。而那份愛,那份光,那份藥香,會像永不熄滅的火種,在陳家世代相傳,照亮每一個黑暗的角落,溫暖每一段尋常的歲月。

因為愛從不是孤軍奮戰的救贖,是一代又一代人,手牽著手,把黑暗走成光明。而那株從臨州移植來的芍藥,會永遠盛開在京華的庭院里,見證著這一切,芬芳永駐,直至永恒。

陳硯的兒子陳硯之十六歲那年,在太學讀書時便顯露出斷案的天賦。有同窗丟了祖傳的玉佩,所有人都懷疑是家貧的書生所為,唯獨陳硯之注意到書生袖口沾著的松香——那是書畫鋪裱糊時才會用到的東西,而失主前夜剛去書畫鋪裝裱過玉佩錦盒。

“玉佩定是掉在書畫鋪了。”陳硯之篤定道,帶著同窗去找,果然在鋪子里的廢紙堆里找到了。

消息傳回陳家,陳茗亭正坐在廊下看芍藥翻曬當歸,聞言捋著胡須笑:“這孩子,倒比他爹當年機靈。”

芍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當年在臨州查周大福案,不也一眼看出煙紅的玉佩有問題?”她將曬好的當歸收進陶罐,“血脈里的東西,藏不住。”

這年深秋,京郊發生了樁怪事。護城河邊接連發現浮尸,死者都是些流浪漢,身上沒有外傷,只在口鼻處有淡淡的杏仁味。大理寺查了半月沒頭緒,陳硯之主動請纓,要跟著父親去勘驗。

“這些死者的指甲都泛著青紫色,是氰化物中毒的跡象。”陳硯之蹲在尸體旁,動作有模有樣,像極了年少時的陳茗亭,“但護城河水檢測過,沒有毒物。”

陳硯在一旁記錄:“他們死前都去過城外的破廟,有人說破廟里住著個瘋婆子,總給人送吃的。”

芍藥也跟著來了,她在破廟的灶臺邊仔細查看,發現鍋底有層未燒盡的藥渣。“是苦杏仁,”她捻起一點放在鼻尖,“過量會致人中毒。但這藥渣里還混著甘草,像是特意加進去緩和毒性的——下毒者或許不是故意要人命。”

陳硯之眼睛一亮:“瘋婆子是不是懂醫術?她可能是想救人,卻用錯了劑量!”

順著這個線索,他們很快找到了瘋婆子。她原是太醫院的醫女,因給皇子診病時被誣陷下毒,才瘋了流落至此。她見流浪漢們咳嗽,便用苦杏仁止咳,卻不知劑量過猛會致命。

“她的藥箱里有本《千金方》,上面批注的字跡,與當年太醫院院判的筆跡很像。”陳硯之捧著藥箱回來,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說不定當年的案子另有隱情!”

陳硯看著兒子,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時跟著父母查案的模樣。他拍了拍兒子的肩:“查下去。”

陳硯之花了三年時間,終于查清了當年的醫女冤案。原來是貴妃為了讓自己的兒子上位,故意買通太醫院院判,誣陷醫女下毒。真相大白時,瘋婆子已經去世,陳硯之在她的墳前放了束芍藥花——那是從陳家院角摘的,開得正盛。

“祖母說,芍藥花能安神,也能明心。”他對著墓碑輕聲道,“您放心,公道回來了。”

這年,陳茗亭已年過八旬,腿腳不大方便,卻總愛坐在院角的芍藥花旁,聽陳硯之和重孫陳硯禮講查案的事。陳硯禮才五歲,拿著祖父做的小藥鋤,在藥圃里有模有樣地“驗尸”——其實是在挖蚯蚓。

“太爺爺,您看我找到的‘證據’!”陳硯禮舉著條蚯蚓跑過來,臉上沾著泥,像只小花貓。

陳茗亭笑著接過,用手帕擦去他臉上的泥:“我們硯禮將來也是個好推官。”

芍藥端著剛熬好的枇杷膏出來,分給孩子們:“天涼了,潤潤喉。”她看著滿院的熱鬧,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臨州的藥圃,那時只有她和陳茗亭,如今卻已是四世同堂。

陳硯之忽然問:“太爺爺,您當年為什么會娶太奶奶?”

陳茗亭看向芍藥,眼里的笑意溫柔得像春水:“因為她是我的藥,是我的光。”

芍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臉上卻泛起紅暈。陳硯之和孩子們都笑起來,笑聲驚起了院角的麻雀,在湛藍的天空下盤旋。

陳茗亭走的那天,正是芍藥花開得最盛的時候。他躺在藤椅上,手里還攥著片芍藥花瓣,臉上帶著安詳的笑意,像是睡著了。

芍藥沒有哭,只是坐在他身邊,輕輕哼著當年在臨州唱過的小調。“你呀,走得倒安詳。”她撫摸著他的頭發,“藥圃里的活計,以后只能我一個人做了。”

陳硯想讓母親搬去跟自己住,芍藥搖了搖頭:“我守著這院子,守著這些花,就像守著他一樣。”

此后,芍藥每日依舊在藥圃里忙碌。陳硯之和陳硯禮常來陪她,講朝堂的案子,講京城的趣事。她總是笑著聽,偶爾插一兩句,話里的智慧,總能讓他們茅塞頓開。

“祖母,前日查的鹽稅案,主犯一口咬定沒貪,可賬本上的數字總對不上。”陳硯之有些頭疼。

芍藥正在晾曬金銀花,聞言道:“你爹當年查糧倉案時,不也遇到過假賬本?看看賬本的紙,新紙舊墨,或是舊紙新墨,都有問題。”

陳硯之恍然大悟,回去后果然發現賬本是后補的,紙是新的,墨卻用了多年前的舊墨,想以此混淆時間。案子破后,他特意采了束芍藥花,插在母親的窗前。

又過了十年,芍藥也走了。她躺在陳茗亭曾躺過的藤椅上,身邊放著那本翻舊的《洗冤錄》,臉上帶著笑意,仿佛只是睡著了。

陳硯按照母親的遺愿,將她與父親合葬在院角的芍藥花旁。墓碑上沒有刻太多字,只寫著“陳茗亭與芍藥之墓”,旁邊刻著一朵小小的芍藥花。

許多年后,陳硯之也成了白發蒼蒼的老者。他帶著重孫陳硯知,坐在院角的芍藥花旁,講著太爺爺太奶奶的故事。

“太爺爺當年在臨州,是個冷得像冰的人,”陳硯之指著花叢,“直到遇見太奶奶,才慢慢活過來。太奶奶懂草藥,也懂人心,總能在最復雜的案子里找到關鍵。”

陳硯知眨著眼睛:“就像現在查的戶部貪腐案?那本賬冊上的墨跡,是不是也有問題?”

“是啊,”陳硯之笑著點頭,“你太奶奶說過,識人辨藥,都要用心。用心了,就沒有破不了的案,沒有暖不了的心。”

此時的陳家宅院,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卻始終保留著那片藥圃,藥圃里的芍藥花,年年盛開,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來往的人都說,陳家的院子里有種特別的香,那香里有藥味,有墨味,還有種讓人安心的暖。

有一年,臨州來了個年輕人,聽說了陳家的故事,特意來京城尋訪。他站在陳家院外,看著那滿院的芍藥花,忽然想起自家藥圃里也種著這樣的花,那是祖上傳下來的,說是從京城帶回來的品種。

“這花叫什么?”年輕人問守門的老仆。

“叫芍藥,”老仆笑著說,“是我們老夫人最喜歡的花,說它能安神,也能明心,還能……見證一輩子的情。”

年輕人站在花前,忽然覺得鼻子一酸。他想起祖父臨終前說的話:“當年若不是陳推官和芍姑娘,我們家早就完了。他們的情,像芍藥花一樣,能開一輩子,香一輩子。”

風吹過,芍藥花輕輕搖曳,香氣彌漫了整個京城。那香里,有陳茗亭的銳,有芍藥的慧,有陳硯的穩,有陳硯之的韌,還有一代又一代人的堅守與溫柔。

那份始于臨州雨巷的愛情,那份在京華迷霧中傳承的信念,終究化作了永恒的芬芳。它像永不熄滅的火種,照亮了每一個黑暗的角落,溫暖了每一段尋常的歲月,告訴世人:

愛從不是孤軍奮戰的救贖,是一代又一代人,手牽著手,把黑暗走成光明。而那株從臨州移植來的芍藥,會永遠盛開在時光里,見證著這一切,芬芳永駐,直至永恒。

梅西寧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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