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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劍挽天河星作雨

第七章梵燼

暮色如血染透琉璃瓦,山莊喜宴已成修羅場。

玄寂大師胸前烙著紫紅掌印,佛血浸透袈裟。

當陰陽雙刃刺向咽喉剎那,兩只青瓷茶杯撕裂黑暗——

火星迸射的瞬間,氈笠被掌風掀起,露出半張慘白如尸的臉。

暮色四合,如打翻的胭脂匣子,將天邊殘云浸染成一片凄厲的赤金。這血色潑灑在夏侯山莊高聳的琉璃瓦頂,本該是輝煌的流光,此刻卻如同凝固的淤血,透著一股不祥的死氣。白晝的喧囂被一種粘稠冰冷的死寂徹底吞噬,唯有穿堂而過的夜風,在空蕩的回廊間嗚咽低徊,如冤魂的哭泣,更添幾分陰森。白日里被掌風撕裂、被鮮血浸染的庭院青磚,在昏光下泛著暗沉的濕意,血腥氣與殘留的酒肉餿味、脂粉香膩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腥,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腑之上。

廳堂之內,空氣仿佛凝成了沉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硝煙未散的滯澀與令人反胃的血腥氣。怯懦者早已溜之大吉,留下的,只剩下沉重如風箱的喘息、兵器因主人緊繃而發出的細微嗡鳴,以及角落里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交織成一曲絕望的死亡序曲。殘破的燈籠在風中搖晃,燭火將盡,投下扭曲拉長的幢幢鬼影,在染血的墻壁和地面瘋狂舞動。

玄寂大師枯槁的身軀倚著半截斷裂的廊柱,灰布僧袍半敞,汗水混合著血水,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蜿蜒出一道道渾濁的痕跡,如同枯槁的山巖淌下了濁淚。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牽動著胸口那片觸目驚心的紫紅掌印——五指宛然,深嵌入肉,邊緣隱隱透出烏黑,像是被烙鐵燙下的一個血腥問號,散發出陰冷刺骨的武當“乾坤鐵掌”獨有的反噬之力,絲絲縷縷的寒氣正不斷侵蝕著他殘存的佛門真元。他每一次吸氣,都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氣,而是帶著冰碴的鋼針,刺得肺腑劇痛。

夏侯山莊的衛士們在那些沉默如鬼魅、動作卻狠辣精準的黑袍騎士沖擊下節節敗退。刀劍撞擊聲密集如驟雨敲打殘破的瓦檐,清脆卻透著骨子里的絕望。每一聲金鐵交鳴,都伴隨著一聲悶哼或慘叫,又一個身影倒下,將身下的青磚染得更深。

“嗬!”一聲壓抑的痛哼自玄寂喉間擠出,牽動胸口的掌傷,又是一陣氣血翻涌。就在他氣息微滯的剎那,對面的氈笠客動了!身形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毫無征兆地再次欺近!那雙陰陽雙刃仿佛從幽冥中探出,帶著吞噬光線的烏沉沉光澤,不帶半分煙火氣,一道直取咽喉,快如毒蛇吐信,一道卻詭異地撩向丹田氣海,陰狠刁鉆到了極致!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如同兩條聞腥而動、擇人而噬的漆黑毒蛇,鎖死了玄寂最后閃避的空間。

“大師小心!”一聲清叱帶著急促的破空銳響驟然響起!斜刺里,一道斑斕的鞭影如怒龍騰淵,撕裂沉悶的空氣!崆峒孔雀堂堂主江鈺婷雙鞭齊出,鞭梢帶著撕裂的尖嘯,一左一右,精準地絞向那兩道致命的烏光!她身姿宛若風中弱柳,此刻卻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俏臉煞白,眼中是豁出去的狠厲。鞭影與烏刃撞在一處,嗤啦聲響如同裂帛!那凝聚了她畢生修為的渾厚內力與陰陽雙刃上附著的詭異寒氣猛烈撕咬、抵消!

江鈺婷悶哼一聲,雙臂劇震如遭雷擊,那沛然莫御、歹毒陰寒的勁力竟透過堅韌的鞭身直透她腕脈、臂骨,直沖臟腑!她喉頭一甜,腳尖離地,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那兇悍絕倫的殺氣推得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青磚地板上,塵土飛揚。一口腥甜涌上喉頭,被她死死咬牙咽下,嘴角卻已滲出血絲。那雙曾經顧盼生輝、流轉著驕傲的明眸,此刻死死盯住氈笠客,驚駭之中混雜著深深的忌憚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掙扎了兩下,終究沒能立刻站起,再不敢輕易上前。

另一側,昆侖師叔柳成林須發戟張,口中發出一聲吐氣開聲的暴喝:“呔!結陣!”手中那柄沉重的九環大刀“九環斬”當胸一橫,刀刃上九枚寒鐵環因內力灌注而劇烈震顫,發出令人心神搖曳、如同百鬼夜哭般的嗚咽尖嘯!他與點蒼皇甫軒、以及兩位本門弟子背心相抵,結成一個小小的四方戰陣,氣機相連,試圖凝神抵擋這魔頭的鋒芒。

然而氈笠客只是發出一聲極為短促、如同生銹鈍鐵在冷石上刮擦的冷笑。那雙刃左右一分,再看似隨意地交錯一振!“錚嗡——!!!”一聲令人牙酸齒冷的金鐵長吟猛然爆開!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粘稠質感的黑色氣浪如漣漪般以他為中心驟然蕩漾開來!所過之處,空氣仿佛都被凍結,帶著令人窒息、骨髓發冷的陰寒與霸道絕倫的穿透力!

柳成林首當其沖!他只覺雙臂如遭萬鈞巨杵猛擊,虎口瞬間皮開肉綻,灼熱的鮮血順著刀柄淋漓而下。那柄飲血數十載、重逾百斤的昆侖寶刀“九環斬”竟再也把持不住,脫手而飛!旋轉著發出凄厲的嗡鳴,“奪”地一聲深深插入丈外一根粗大的廳柱之中,刀柄兀自震顫不休!他本人更是如遭重錘,氣血翻騰,連退十余步,每一步都在地上踏出蛛網般深陷的龜裂痕跡,最終后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墻壁,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噴出,眼前金星亂冒,順著墻壁滑坐在地,再也無力站起,眼神渙散。

而那身高八尺、宛如鐵塔神君的皇甫軒,此刻竟成了最狼狽的那個!一名黑袍騎士如同附骨之蛆般貼了上來,動作快得只余殘影。一只蒲扇般、指節粗大、布滿老繭的大手快如閃電,一把攥住他胸前衣襟向上一提!皇甫軒空有一身蠻力,竟如孩童般被對方輕易離地提起,雙腳懸空!緊接著,一只穿著薄底快靴的腳,無聲無息,如同毒蝎擺尾,精準無比地印在他臍下三寸的氣海要穴之上!

“呃啊——!”皇甫軒只覺一股冰寒徹骨、歹毒陰損的真氣透體而入,瞬間如無數冰針刺入丹田,封鎖了他全身奔騰的氣力,難以言喻的劇痛讓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他龐大沉重的身軀如同斷線的沉重沙袋,打著旋兒,裹挾著狂猛的勁風,直直撞向角落那張唯一完好、正坐著一個白衣人的八仙桌!眼看就要將那黃花梨木的桌子和那靜坐品茗的白衣人一同砸成齏粉!

時間仿佛就在這一刻被無形的手拉扯,變得粘稠緩慢。

狂猛的勁風掀起了白衣人頭上的輕紗帷帽一角,露出了線條清晰、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下頜。他依舊保持著微微低頭啜飲的姿態,青瓷杯沿輕觸薄唇,仿佛那裹挾著千鈞之力、呼嘯砸來的不是一座失控的肉山,而是一片悠然飄落的秋葉。就在皇甫軒那魁梧的軀干攜著毀滅之勢,即將觸及堅硬桌沿的一剎那——

白衣人執杯的右手,動了。

動作輕微得近乎幻覺。他只是手腕極其優雅地向后微微一拂。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罡風呼嘯,甚至沒有帶起半分勁風漣漪,輕柔得如同拂去美人腮邊的一縷青絲。

然而,詭異到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發生了!

急速飛撞、勢不可擋的皇甫軒,仿佛一頭撞進了一團無形卻柔韌到極致的深海漩渦里。他那龐大沉重的身軀,帶著足以撞碎山石的動能,竟驟然在空中凝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緊接著,一股柔和、渾厚、沛然莫御卻又帶著玄妙卸力之法的力量憑空而生,如同無形巨手,將他凌空兜轉!那力量牽引著他龐大的身軀,劃出一道違背常理的弧線,輕飄飄地越過那張八仙桌的上方,最后竟穩穩地、雙腳如同釘在地面般,落在了桌子的另一側!

皇甫軒雙腳落地,立足生根!巨大的慣性仿佛被那無形的力量瞬間化解于無形。他茫然地晃了晃豹頭環眼的大腦袋,臉上驚魂未定的恐懼尚未褪去,又混雜著劫后余生的茫然與不可思議的狂喜。他下意識地猛然回頭,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帷帽垂紗的白衣人,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一個“謝”字卡在喉嚨里,竟因極度的震撼而說不出口。方才那輕描淡寫、不著痕跡的一拂,蘊含了何等驚世駭俗、鬼神莫測的修為?是內力?是巧勁?抑或是傳說中天人合一的境界?他想破腦袋也無法理解,唯有冰冷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粘膩冰涼。

就在皇甫軒心神劇震、白衣人從容品茗的這電光石火之間,玄寂那邊的兇險已至絕巔!

氈笠客的陰陽雙刃在他手中仿佛擁有了生命,帶著吞噬一切光線的死亡烏光,只差分毫便要刺入玄寂枯槁的咽喉!那冰冷的刃鋒散發的寒氣,已經提前吻上了玄寂的肌膚,激起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玄寂重傷之下,眼神渙散,氣若游絲,體內佛元被掌毒與蠱蟲瘋狂侵蝕,對這索命一擊,竟已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甚至連閉目待死的力氣都似乎沒有了。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幕布,徹底籠罩了他。

生死懸于一線之際!

那一直靜坐如山、仿佛置身事外的白衣人,終于動了!他的動作快到了極致,快到超越了人眼所能捕捉的極限,仿佛他從未有過任何動作,只是光影的錯覺。唯有他原本放在桌面上那只空著的左手,此刻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兩道撕裂凝固空氣、帶著刺骨殺意的凄厲銳嘯!

兩點瑩白的光,如同從虛無中誕生的寒星!驟然劃破昏暗!

那是兩只薄脆的青瓷品茗杯!微小,脆弱,平日里只配承載香茗雅趣,此刻卻被他以“甩手箭”的無上功夫,灌注了難以想象的沛然巨力,更使出“雙龍戲珠”的絕妙手法猛擲而出!兩點瑩白撕裂粘稠的空氣,發出令人頭皮炸裂、神魂欲飛的尖嘯,后發先至,精準絕倫地射向那兩道致命的烏光!

叮!叮!

兩聲清脆得如同玉磬在古寺中敲擊的脆響,幾乎在同一瞬間響起!在死寂的大廳中,這聲音竟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兩只小小的茶杯,一只撞在陰森幽暗的陰刃刃尖,一只撞在慘白刺目的陽刃刀身!那足以裂石分金、飽飲鮮血的陰陽雙刃,竟被這兩點看似不堪一擊的瑩白撞得嗡然劇震,發出一聲不甘的金鐵哀鳴,驟然向外猛地蕩開!烏黑的鋒芒險之又險地擦著玄寂脖頸蒼老的皮膚掠過,留下一道冰冷的灼痕與細微的血線!致命的殺機,竟被這兩只小小的瓷杯以四兩撥千斤的玄妙力道,強行震偏一尺!

玄寂脖頸上的寒毛根根倒豎!死里逃生的巨大沖擊讓他身體劇烈一顫,渙散的眼神驟然凝聚起最后一點神采,死死盯著那兩只失去所有力量、叮當落地摔得粉碎的瓷杯碎片。再看那白衣人,左手不知何時已悄然收回,依舊垂落在身側袍袖之中,姿態從容,帷帽之下,氣息平穩深邃如古井寒潭。

生死輪轉,只在彈指之間!這如鬼似魅、羚羊掛角的身手,絕非江湖尋常一流高手所能窺其項背!廳中殘余的眾人,無論是勉強支撐的夏侯山莊侍衛,還是驚魂未定的柳成林、皇甫軒、江鈺婷,無不倒吸一口冷氣,看向那白衣帷帽客的目光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敬畏。

玄寂的身體如遭重擊般猛烈一晃,最后一絲強撐的氣力徹底消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眾人驚呼尚未出口!

眼前白影一閃!如同瞬移!

下一刻,那白衣人已如一片輕云般掠至玄寂身側,單膝點地,一手穩穩托住了玄寂傾倒的枯槁身軀,另一只手掌毫不猶豫地、迅捷無比地印上玄寂胸前那可怕的紫紅掌印所在!

那只手修長、穩定,骨節分明,掌心卻蘊含著難以想象、如同熔爐般的熱力。一股精純、溫和、浩大磅礴、充滿了生機的陽和之氣,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帶著潤物無聲的暖意,毫無阻礙地透過那冰寒的掌印,源源不斷地注入玄寂幾乎冰封枯竭的經脈氣海。

“大師!萬不能閉眼!”白衣人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與不容置疑的意志,直接送入玄寂昏聵欲沉的神識深處,每一個字都如同洪鐘大呂,敲擊著他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守住靈臺方寸!醒來!”

玄寂那蒼白如紙、失焦的瞳孔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原本急促微弱如游絲的氣息,竟在這股磅礴陽和真氣的強行灌注與那聲斷喝之下,奇跡般地粗重了一分,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是隨時會斷絕的模樣。沉重的眼皮如同掛著千鈞重物,卻被他求生的意志與佛門最后的定力頑強地撐開一絲縫隙。渾濁的視線艱難地聚焦,落在近在咫尺、遮蔽了面容的白紗帷帽上。他嘴唇翕動,如同離水的魚,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氣息,微弱卻清晰:

“多……多謝少俠……援手……咳……老衲……慚愧……”他喉頭滾動,掙扎著凝聚最后一點清明,眼中閃爍著深不見底的憂慮,那是比胸口的灼痛更深的恐懼,“那人……此人……身負少林金剛指之剛猛……武當乾坤鐵掌之陰毒反噬……峨嵋追風劍之詭絕迅疾……三門截然不同的上乘絕學……熔于一爐……運轉如……咳……意……匪夷所思……這絕非……尋常仇殺劫掠……咳咳……怕是……有人……處心積慮……要攪動整個江湖……掀起滔天……血浪……”他死死盯著白衣人,仿佛要將這驚天的憂慮刻入對方心中。

白衣人托住他身體的手掌,內力輸送絲毫未停,穩如磐石。他隔著帷帽,望向不遠處持雙刃而立、氣息淵停岳峙、如同深淵般不可測的氈笠客。對方周身散發的陰寒殺氣,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涌來,卻在那白衣人周遭三尺之地悄然消散。

“大師安心,”白衣人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仿佛在敘說一個與己無關、卻又洞悉一切的道理,“天下武功,招式萬變,內力殊途,然則無堅不摧,唯快不破。你能挺住這口氣,便是當下最好。”他微微一頓,話語中帶著一種俯視蒼生、洞悉命運的篤定,“至于其他……魑魅魍魎,跳梁小丑……自有其因果歸處。放心吧。”那“歸處”二字,輕描淡寫,卻仿佛蘊含著冰冷的審判。

玄寂渾濁的眼中映著白衣人帷帽朦朧的輪廓,那低語中的淡然與強大,那份視天下絕學如等閑的從容,讓他緊繃欲裂的心神仿佛終于尋得一塊浮木,得以片刻喘息。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雙手勉力合十于胸前,臉上那份瀕死的灰敗與驚怒,竟緩緩化開,如同驟雨初歇后的遠山,顯出一種奇異的、近乎頓悟的平靜與釋然。

“阿彌陀佛……”他喉間擠出最后一聲微弱卻清晰的佛號,氣息雖弱,卻奇跡般地平穩了下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老衲……今日……見了……”那語氣,似感嘆,似釋懷,更像是對某種宿命軌跡的了然與接納。說完,他眼皮沉沉合上,身體完全放松在那股支撐著他的陽和真氣之中,呼吸變得悠長而微弱,進入了玄妙的龜息之境,將殘存的生命之火縮至最小,與體內肆虐的掌毒和蠱蟲進行著最后的、無聲的角力。

白衣人單膝跪地,袍袖垂落,一手如鐵鑄般穩穩支撐著玄寂的重量,另一手緊貼其胸掌印所在,精純的內力化作無聲的暖流,維系著老僧一線脆弱的生機。他的目光,穿過輕紗,如同實質般落在數丈外持刃而立的氈笠客身上。無形的氣機在兩人之間碰撞、絞殺。

“山外山?人外人?”白衣人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廳內殘余的殺伐余音與粗重的喘息,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玩味,更似冰冷的嘲諷,“閣下,方才那幾招,少林金剛指的剛猛無儔,武當乾坤鐵掌的陰毒反噬,峨嵋追風劍的詭絕迅疾……三門絕學,南轅北轍,卻被你熔于一爐,運轉如意,如臂使指。這‘快’字訣,倒也使得不差。”他微微一頓,帷帽似乎輕輕動了一下,那“人心之詭”四字,如同淬了九幽寒毒的冰針,精準無比地刺向氈笠客,“卻不知,你這身兼三家之長的‘快’,快得過……這萬丈紅塵,人心之詭么?”

氈笠客氈笠下的陰影似乎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一股被徹底看穿、被輕蔑觸及逆鱗的暴怒,如同壓抑的火山在他胸腔內轟然爆發!他沒有言語回應,喉間卻發出一聲如同困獸般的低沉嘶鳴。周身散發的陰寒殺氣陡然暴漲,如同無形的墨潮翻涌!那柄烏沉沉仿佛能吸收光線的陰刃緩緩抬起,刃尖遙遙指向白衣人與他護持下的玄寂,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冰鎖鏈,無聲地纏繞、擠壓著殘破大廳的每一寸空間,溫度驟降,連燭火都猛地一暗。殘余的黑袍騎士如同受到無形指令的提線木偶,悄然移動腳步,靴底摩擦著染血的地磚,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再次隱隱形成嚴密的合圍之勢。森冷的刀尖無聲地調整著方向,如同毒蛇昂首,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空氣再次凝固,比之前更甚百倍,沉滯得仿佛能擰出粘稠的黑血。

絕對的寂靜。唯有幾盞殘破燈籠里,燭火在瘋狂搖曳、掙扎,將無數扭曲狂亂的影子投在染血的墻壁和地面上,如同無數來自地獄的鬼魅,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癲狂的舞蹈。那光影變幻,映照著每一張驚惶、絕望、算計或冰冷的臉。

就在這千鈞懸于一發、令人窒息欲死的時刻,異變陡生!

氈笠客似乎被那“人心之詭”一語徹底戳中了痛處,點燃了焚盡理智的怒火!他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非人的、如同生鐵在砂石上劇烈摩擦的低吼!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模糊烏影,陰陽雙刃不再有任何掩飾與保留,帶著摧毀一切、玉石俱焚的決絕,挾裹著刺骨蝕髓的陰寒罡風,直撲白衣人毫無防備的后背!這一擊,比之前擊殺玄寂時更快!更狠!更毒!雙刃軌跡詭異難測,一取后心命門,一封所有可能的退路,陰狠毒辣到了極致!暴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風暴,瞬間席卷整個大廳,刺得周遭夏侯山莊殘余衛士裸露的皮膚如被針扎,紛紛駭然后退!

驚呼聲被扼在所有人的喉嚨里!連重傷委頓的柳成林都瞪大了絕望的眼睛!江鈺婷掙扎著想動,卻牽動內傷,嘴角又溢出血絲。皇甫軒更是目眥欲裂,卻動彈不得。

白衣人依舊保持著單膝跪地、護持玄寂的姿態,背對那毀天滅地的殺機,仿佛對身后那足以洞穿金石的恐怖威脅毫無所覺。直到那陰戾刺骨的罡風幾乎要撕裂他背后素白的衣衫!那烏沉的雙刃尖端,距離他后心已不足三尺!死亡的氣息濃烈如實質!

動了!

他并未回頭!那只原本支撐玄寂身體的左掌,快得只在大廳昏暗的光線下留下一道淡淡的、近乎虛無的殘影,如同羚羊掛角,香象渡河,無跡可尋!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罡風呼嘯,只是五指微張,掌心朝外,朝著身后襲來的方向,似拂非拂地、極其隨意地一按!

這一按,不帶絲毫煙火氣,仿佛只是貴公子閑庭信步時,要拂去肩頭一粒微塵。

然而,就在這看似隨意一按的瞬間——

轟——!!!

一道無形的、沛然莫御的磅礴氣墻驟然憑空生成!以那只手掌為中心,猛地向前方扇形炸開!空氣中發出沉悶如萬鈞滾雷碾過天際般的轟鳴!整個大廳仿佛都在這無聲的爆發中顫抖了一下!

氣勁狂飆!無形的風暴席卷!

沖在最前的氈笠客首當其沖!他感覺自己的雙刃如同劈入了無形的、粘稠堅韌到極致的深海漩渦!那股沛然反震之力并非純粹的剛猛,而是帶著一種高速旋轉的、卸盡萬鈞的空濛意境!他凝聚于雙刃之上、足以開山裂石的陰寒罡氣,竟被這股空濛之力硬生生撕扯、瓦解、潰散了大半!前沖的勢子更是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嘆息之壁,不受控制地向后猛地一窒!更讓他心頭狂震、氣血逆涌的是,那股無聲無息炸開的氣浪,竟蘊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堂皇正大、至陽至剛的灼熱真意!與他所修的陰煞內力天生相克,如同沸湯潑雪,瞬間讓他氣血翻騰如沸,內息竟隱隱有失控的跡象!

與此同時,那幾只早已殘破不堪、燃燒將盡的燈籠,被這驟然爆發的恐怖無形氣浪一卷——

噗!噗!噗!噗!

幾聲輕響,如同燭淚滴落,最后幾點掙扎搖曳的燭火齊齊熄滅!

整個大廳,瞬間陷入了絕對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濃得化不開的黑幕當頭罩下!只有濃重的血腥味、塵土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啊——!”“小心暗器!”“點燈!快點燈!”幾聲短暫的驚呼、示警和嘶啞的喊叫在黑暗中驟然響起,隨即又被更深的混亂和兵刃無措碰撞的叮當聲淹沒。

黑暗,如同一塊巨大無邊的黑布,瞬間蒙住了所有人的眼睛。方才還在搖曳的燭影、閃爍的刀光、刺目的血痕,盡數被這突如其來的、純粹的墨色吞沒。絕對的死寂隨之降臨,壓得人胸腔欲裂,只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腔子里狂跳如擂鼓,咚咚作響,震得耳膜生疼,以及近在咫尺或壓抑沉重、或粗重如牛的呼吸聲。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和灰塵味,沉甸甸地彌漫在每一寸粘稠得如同膠水的空氣里,吸入口鼻,帶著鐵銹般的甜腥與腐朽。

這黑暗,成了最完美的殺戮帷幕,也成了最致命的絕望陷阱。誰在近處喘息?誰在黑暗中移動?是肝膽相照的同伴?還是……早已潛伏在側、露出獠牙的毒蛇?

“火折子!誰有火折子!”不知是誰帶著哭腔嘶啞地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死寂、回聲隆隆的大廳里激起空洞的回響,更添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與慌亂攀至頂峰的剎那!

一道冰冷刺骨、凝練如實質的殺機驟然爆發!如同蟄伏在萬丈寒潭底的毒蛟終于鎖定了獵物,露出了它最致命的獠牙!凌厲到極致的破空尖嘯撕裂了粘稠的死寂!一道烏光仿佛從絕對的虛無中吐出,帶著決絕狠辣的意志,無視黑暗的阻隔,直刺向玄寂和白衣人所在的方位!目標赫然是玄寂袒露的心口!

正是氈笠客!他根本不需要光!那早已被他氣機鎖定的目標,在這絕對的黑暗中,反而如同最明亮的燈塔!這一擊,比方才更快!更毒!帶著必殺的怨毒與雪恥的瘋狂!

幾乎在烏光乍現、殺機臨體的同一瞬間!

另一道清越悠長、如九天龍吟般的劍鳴驟然響起!一道雪亮刺目的匹練后發先至!

是白衣人!他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軟劍!三尺青鋒在這絕對的漆黑中竟自發地流轉著一層朦朧而清冷的、如同凝聚了月華寒潭般的清輝!劍光如電,精準至極地截住了那道撕裂黑暗的致命烏光!

鐺——!!!

一點刺目欲盲的熾白火星在絕對的黑暗中猛然炸開!如同寂滅宇宙中驟然爆裂的超新星!這光芒雖然短暫,卻銳利、霸道到了極致,瞬間撕裂了濃稠的墨色,將大廳中心方寸之地照耀得如同白晝!

就在這火星迸射、光芒閃耀天地、所有人視線被強行吸引的剎那!

只見那致命的烏光被清亮如水的劍光堪堪格開!更有一股凌厲剛猛、后勁無窮的掌風緊隨劍勢之后,如同無形的狂瀾怒卷,轟然掃向氈笠客的頭顱!

氈笠客頭上的那頂遮蔽了無數秘密的舊氈笠,被這股凌厲剛猛的掌風余波狠狠掃中!

嗤啦——!!!

布帛撕裂的刺耳聲響!

那頂遮住他大半面容的舊氈笠如同被無形巨手撕裂,竟被這狂暴的罡風生生掀飛!翻滾著消失在黑暗之中!

火星光芒瞬間熄滅,大廳重歸死一樣的、令人絕望的黑暗。

然而,就在那驚鴻一瞥、光明主宰天地的瞬間!所有下意識聚焦于那生死交鋒一點的目光!所有在那一刻屏住呼吸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氈笠飛起的剎那,顯露出的那張臉孔的下半部!

一張線條冷硬如刀削斧劈、膚色帶著常年不見天日般、如同陳年墓穴中棺槨內襯般慘白的面孔!那是一種毫無生氣、近乎尸體的白,在方才那熾烈火星的照耀下,更顯得詭異、陰森,令人毛骨悚然!

紫雨千歲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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