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蕓靈根復測出七彩琉璃靈根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半天功夫就傳遍了整個蘇府。
汀蘭院的竹籬笆外，不知何時多了幾個探頭探腦的仆役。這些人往日里見了蘇蕓要么繞道走，要么甩臉子，此刻卻個個抻著脖子往院里瞧，眼神里混著好奇與敬畏，連說話都刻意放輕了聲音。
“聽說了嗎？三小姐測出的是七彩琉璃靈根，老執事說，那可是能讓城主府都搶著要的天才！”
“難怪前陣子能煉出那么好的丹藥，原來是有這等根基在?！?/p>
“噓……小聲點，要是被主母聽見，有你好果子吃?！?/p>
議論聲斷斷續續飄進院，蘇蕓正坐在石桌前分揀靈草，聞言只是淡淡抬了抬眼。晨光透過竹葉落在她素色的衣袖上，映出細碎的光斑，她指尖捏著的那株月心草，葉片上的露珠順著脈絡滾落，在青石桌面上砸出細小的水花。
“小姐，這些人真是勢利眼?！笔膛嗪潭酥鴦偲愫玫撵`茶過來，氣鼓鼓地往籬笆外瞪了一眼，“前兒個還說您在坊市拋頭露面丟人，這會兒就恨不得扒著院墻看您一眼。”
蘇蕓接過茶盞，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緒：“世間人情本就如此，不必放在心上?！?/p>
她前世吃過的虧夠多了，早就看透了這些趨炎附勢的嘴臉。靈根測出前，她是蘇家無人問津的庶女，連粗使丫鬟都敢給她甩臉色；測出極品靈根后，她便成了家族的希望，連空氣中的風都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
正說著，院外突然傳來一陣略顯夸張的笑語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蕓兒在嗎？娘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隨著聲音走近，竹籬笆被人從外面推開，趙氏穿著一身藕荷色的錦繡褙子，臉上堆著笑，身后跟著四個捧著托盤的丫鬟，浩浩蕩蕩地走了進來。她身上的金步搖晃得人眼暈，脂粉香氣濃得連院角的蘭草香都被壓了下去。
青禾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擋在蘇蕓身前。她還記得這位主母從前是怎么對待自家小姐的，上個月送來的那碗燕窩粥，若不是小姐機警察覺了不對勁，恐怕早就……
趙氏像是沒看見青禾的防備，徑直走到石桌前，親熱地想去拉蘇蕓的手：“蕓兒，娘聽說你測出了好靈根，真是高興壞了！特意給你挑了些補身子的東西，快看看合不合心意。”
蘇蕓不動聲色地往后縮了縮手，恰好避開了她的觸碰。她抬眸看向趙氏，目光平靜無波：“母親大駕光臨，汀蘭院真是蓬蓽生輝?！?/p>
這話說得客氣，卻帶著一股疏離的冷淡。趙氏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但一想到老執事說的“極品變異靈根”，又硬生生把那點不快壓了下去。
她訕訕地收回手，轉而指著身后的托盤笑道：“你看，這是赤血參，年份足有五十年，最是補靈力的；還有這瓶凝神露，晚上修煉時抹一點，能安神靜氣；哦對了，這里還有一百塊下品靈石，你平日里煉藥要用靈材，可別委屈了自己?！?/p>
丫鬟們將托盤一一擺開，赤血參的暗紅紋路清晰可見，凝神露的瓷瓶上還鑲著細碎的寶石，連裝靈石的錢袋都繡著精致的云紋，一看就價值不菲。這些東西，從前別說是蘇蕓，就是蘇晴也未必能時常得到。
青禾看得眼睛都直了，卻還是強撐著沒說話，只是緊緊盯著蘇蕓的神色。
趙氏看著蘇蕓，語氣越發“誠懇”：“蕓兒啊，以前是娘不好，對你關心太少了。你住在這汀蘭院，又偏又小，連個像樣的暖爐都沒有，仔細凍著。前兒個聽你父親說要讓你搬去聽竹院，娘已經讓人把那里收拾好了，雕花床、暖玉枕都給你備齊了，你看什么時候搬過去？”
她說著，眼圈竟微微泛紅，仿佛真的是位幡然醒悟的慈母：“你別怪娘從前糊涂，實在是……實在是府里事情多，忽略了你的感受。往后你放心，娘一定好好補償你，有什么想要的、需要的，盡管跟娘說，娘拼了命也給你弄來。”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若是換了從前那個渴望母愛的蘇蕓，怕是早就感動得稀里嘩啦了?？涩F在的蘇蕓，看著她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算計，只覺得諷刺。
她記得很清楚，去年冬天她染了風寒，高燒不退，青禾去主院求藥，趙氏只讓丫鬟丟出來一包最便宜的草藥，還冷笑著說“賤骨頭就是耐凍，哪用得著浪費好藥”。更別說那些年里，時不時出現在她飯菜里的“意外”——餿掉的米粥，混著沙土的干糧，還有上個月那碗帶著淡淡異香的燕窩粥。
若不是她重生后多了個心眼，怕是早就成了這女人手里的冤魂。
蘇蕓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聲音依舊平淡：“母親的心意，女兒領了。這些靈材和靈石，女兒收下了，多謝母親費心?！?/p>
趙氏一聽，臉上的笑容更盛：“你能收下就好，娘就怕你還在生娘的氣……”
“只是這住處，”蘇蕓打斷她的話，目光落在院角那叢生機勃勃的蘭草上，“女兒覺得汀蘭院挺好的。這里清靜，離后山近，采靈草也方便，就不勞煩母親再費心換地方了?！?/p>
她的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趙氏臉上的笑容猛地一僵，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她費了這么大功夫，又是送東西又是說好話，為的就是拉攏這個突然成了天才的女兒，若是蘇蕓不肯搬去聽竹院，她怎么就近監視？怎么拿捏對方的把柄？
“蕓兒，這汀蘭院畢竟太簡陋了……”趙氏還想再勸。
“簡陋些無妨，住著舒心就好。”蘇蕓放下茶盞，目光終于對上趙氏的眼睛，那眼神清亮通透，仿佛能看穿人心，“再說，父親定下的規矩，女兒怎好隨意更改？若是讓父親知道母親為了這點小事費神，怕是要責怪女兒不懂事了?！?/p>
這話堵得趙氏啞口無言。她總不能說自己是想違抗家主的意思吧？
周圍的丫鬟們都看傻了眼。誰不知道三小姐從前在主母面前連頭都不敢抬，今天居然敢這么干脆地拒絕主母的提議？而且聽這意思，竟是半點沒把主母的示好放在眼里？
趙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捏著帕子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她活了半輩子，還從沒受過這種軟釘子！可看著蘇蕓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想到她那傳說中的七彩琉璃靈根，到了嘴邊的怒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蘇蕓現在是蘇家的寶貝疙瘩，連老爺子都特意讓人送了話，說要親自指點她修煉。這時候得罪了她，別說自己在蘇府的地位，怕是連兒子蘇明哲的前程都要受影響。
趙氏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既然蕓兒喜歡這里，那娘就不勉強了。只是若是住得不習慣，隨時跟娘說，聽竹院的門永遠為你敞開著?！?/p>
“多謝母親。”蘇蕓淡淡應著，連多余的客套話都懶得說。
趙氏又強撐著說了幾句場面話，見蘇蕓始終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終于坐不住了，借口還有事，帶著丫鬟們灰溜溜地走了。走到籬笆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坐在石桌前，重新低頭分揀靈草的纖細身影，眼底掠過一絲陰鷙。
這丫頭，倒是比從前難對付多了。
不過沒關系，日子還長著，她就不信拿捏不住一個毛丫頭。
趙氏走后，青禾趕緊關上門，跑到蘇蕓身邊，壓低聲音道：“小姐，您剛才真是太厲害了！您沒瞧見主母那臉色，跟調色盤似的！”
蘇蕓拿起一株靈草，指尖靈力微動，枯黃的葉子瞬間脫落，只留下瑩潤的根莖：“厲害有什么用？若不是這靈根，她此刻怕是又在想怎么磋磨我了。”
青禾臉上的興奮頓時淡了下去，想起那些年的委屈，眼圈紅了：“那她送來的這些東西……”
“為何不要？”蘇蕓挑眉，將處理好的靈草放進玉盒，“這都是她欠我的。從前她苛待我一分，往后我便要加倍討回來。這些靈材靈石，不過是個開始?！?/p>
陽光穿過竹葉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那雙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了幾分銳利的鋒芒。
她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蘇蕓了。
趙氏的虛偽關懷，她照單全收。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她也絕不會忘記。
從今往后，該她得的，她一分都不會少拿；該她報的仇，她也會一點一點，慢慢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