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霜降第八日,子時。
東宮舊殿的飛檐上懸著殘冰,像一柄柄倒掛的匕首。
殿門朱漆剝落,門口卻新掛一盞鎏金銅鈴燈,燈罩鏤空,鈴舌是一截染血的指骨。
燈影里,少年披玄狐大氅立于階前——
蕭硯,年方十二,眉間一點淡金火印,懷中抱著一只錦盒,盒里躺著半張銅鈴殘頁。
殘頁上寫著:
“東宮新主,血契暗生。”
落款:歲晚。
少年抬手,指尖在鈴舌血痂上輕輕一刮,痂屑落入掌心,化作一粒幽綠火星。
火星跳了跳,沿著殿脊一路竄入寢殿深處。
寢殿內,帷帳重重,帷帳后,躺著一人——
沈無名,新帝,卻面色蒼白如紙,胸口貼著一枚銅鈴印,印子呈淡金色,像未燃的火印。
銅鈴印每隔三息便閃一次,每閃一次,殿外銅鈴燈便暗一分。
火星竄至帷帳,落在銅鈴印上,“哧”地一聲,印子由金轉赤,像被血浸透。
沈無名睜眼,金瞳里映出少年背影,聲音低啞:
“子時前,我若不死,你便登基。”
少年不語,只把錦盒放在榻前,盒蓋彈開,露出半張銅鈴殘頁。
殘頁上,血字未干:
“血契暗生,子時交割。”
……
丑時,皇城地宮。
十三白骨盤膝而坐,每人面前擺著一面血旗,旗上鎖星殘陣陣紋已淡。
為首者抬眼,望向石門方向,聲音沙啞:
“東宮新主,血契暗生。
明日卯時,奉天殿,收債。”
……
寅時,山河典當行。
歲晚獨坐柜臺,面前擺著三件“鎮店物”:
白骨龍椅、半張帝相、長刀“無咎”。
柜臺多出第七樣東西——
一只鎏金匣,匣蓋龍鈴完整,鈴舌是一截瑩白指骨。
匣內透明契紙上,收當者處已填:
“蕭硯。”
歲晚抬手,指尖在鈴舌上輕輕一彈。
鈴聲清脆,卻帶著焦木味。
她抬眼,望向窗外雪幕,輕聲道:
“子時。”
……
卯時,皇城。
皇帝駕崩,謚號“景煬”,死因:痰涌。
圣旨連夜草擬:
“太子沈景昭,即日登基,改元‘承胤’。”
圣旨末尾,朱印卻缺一角,缺口處滲著幽綠火星。
……
辰時,皇城司天監。
顧長淵立于殘鏡前,鏡中龍影已斷尾,尾骨處纏著銅鈴指骨。
他折扇輕敲鏡緣,聲音里帶著笑:
“東宮新主,血契暗生。
歲晚,你當年欠杜青衫的,該連本帶息了。”
……
巳時,東宮寢殿。
沈無名披龍袍,金瞳映著殿外銅鈴燈,燈影里映出少年背影。
少年抬手,指尖在鈴舌血痂上輕輕一刮,痂屑落入掌心,化作一粒幽綠火星。
火星跳了跳,沿著殿脊一路竄入寢殿深處。
火星落在銅鈴印上,“哧”地一聲,印子由金轉赤,像被血浸透。
沈無名睜眼,金瞳里映出少年背影,聲音低啞:
“子時前,我若不死,你便登基。”
……
午時,漱玉軒枯井。
井口被綠焰灼得通紅,井底冰層融化,露出第三口薄棺。
棺里躺著一個人,臉覆銅鈴面具,面具后空白無五官,像未完成的畫。
棺蓋上,刻著一行小字:
“歲晚替身,替死一次。”
阿阮披嫁衣立于井沿,指尖綠焰點在銅鈴面具上。
面具“咔啦”一聲裂成兩半,空白處忽然浮現一張極熟悉的臉——
歲晚的臉,卻蒼白得近乎透明。
阿阮指尖撫過面具,輕聲道:
“子時,奉天殿,命格歸頁。”
……
未時,山河典當行。
歲晚獨坐浴桶,桶中藥湯滾熱,湯面浮著一層血沫。
她胸口裂痕已裂至心尖,血絲順著鎖骨滴入藥湯,把整桶水染成淡紅。
浴桶旁,擺著那只鎏金匣,匣蓋龍鈴完整,鈴舌是一截瑩白指骨。
匣內透明契紙上,收當者處已填:
“蕭硯。”
歲晚抬手,指尖銅鈴塵忽然飛起,凝成一只極小銅鈴,鈴舌是一截瑩白指骨。
鈴聲響,雪上血字忽然消失,雪化成水,水凝成冰。
冰面上,浮現出一行金色小字:
——明日卯時,奉天殿,東宮新主,血契暗生,以命償債。
歲晚抬眼,望向窗外雪幕,輕聲道:
“一天。”
……
酉時,奉天殿廢墟。
高臺以白骨為基,黑鐵為面,四角懸青燈。
高臺正中,擺著一張案幾,案上攤著那張透明契約。
歲晚、沈無名、收債人分立三方。
臺下,百官跪伏,卻無一人敢抬頭。
……
戌時,雪霽。
歲晚披斗篷,踏雪而來,背影在夜色里漸漸模糊。
奉天殿廢墟上,沈無名端坐白骨椅,金瞳望向遠方。
那里,山河典當行的青釉燈籠熄滅,白紙燈籠亮起。
燈籠下,站著一襲黑袍的新掌柜。
雪落無聲,命數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