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深最終還是沒舍得放雙倍青椒。
一盤青椒炒肉端上桌,青椒被切得細細的,肉片卻碼得整整齊齊,顯然是挑揀過的——他知道我不愛吃肥的。我夾起一塊肉,故意吧唧嘴:“周總手藝退步了啊,沒高中時給我煮的泡面香。”
他正低頭扒飯,聞言手一頓,耳根又紅了。“那時候是你餓瘋了。”他悶聲反駁,卻悄悄把我碗里的青椒都夾到自己盤里。
下午他去公司處理急事,臨走前扒著門框看我,眼神里帶著點沒說出口的挽留。“晚上想吃什么?”他問,語氣硬邦邦的,“我早點回來做。”
“隨便。”我揮揮手,“周總忙你的,別耽誤了幾千萬的生意。”
他皺了皺眉,想說什么,最終還是轉身走了,只是關門的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傍晚收到他的消息,說客戶臨時加了晚宴,可能要晚點回。我正窩在沙發上看電影,回了個“知道了”,心里卻有點空落落的。
凌晨一點,門鎖傳來輕響。他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卻比上次應酬時淡得多。看見我還沒睡,他愣了愣:“怎么還沒睡?”
“等你啊。”我仰頭看他,“周總不是說早點回來做飯嗎?”
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身上的寒氣混著點雪松味。“客戶難纏。”他解釋,聲音有點啞,“沒喝多少。”
我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冰涼。“去洗澡吧,我給你熱了湯。”
他沒動,反而俯身把臉埋在我頸窩,像只尋求安慰的大型犬。“知許,”他悶悶地說,“以后別騙我了,好不好?”
“知道了。”我拍了拍他的背,“快去洗澡,不然湯涼了。”
他洗完澡出來,頭發濕漉漉地滴著水,穿著我那件寬大的白T,領口松垮地掛著,露出一點鎖骨。我遞過毛巾,他卻不動,只是看著我,眼神濕漉漉的,像在等什么。
“過來。”我嘆了口氣,拉他坐在地毯上,拿起毛巾給他擦頭發。他的頭發比以前短了,硬硬的,擦起來有點扎手。
“明天去看天文展?”我問。
“票在包里。”他乖乖地坐著,聲音含糊,“你說去哪就去哪。”
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發頂,給他鍍了層銀邊。我擦著擦著,突然想起剛才他進門時的樣子,一身寒氣,卻小心翼翼地怕吵醒我。
“周硯深,”我停下動作,“當年你是不是怕我跟著你吃苦?”
他身體僵了一下,沒回頭,只是悶悶地“嗯”了一聲。“那時候公司資金鏈斷了,天天被追債,我怕……怕你跟著我受委屈。”
“笨蛋。”我把毛巾扔在一邊,從背后抱住他,“我要的從來不是你飛得多高,是你能不能牽著我的手一起走。”
他猛地轉身,把我拽進懷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揉進骨血里。“我知道了……”他聲音發顫,“知許,我再也不會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帶著失而復得的慌亂。我靠在他胸口,聽著那有力的心跳,突然覺得,那些錯過的時光,那些彼此的拉扯和等待,都在這一刻有了意義。
第二天去天文展,他把門票小心翼翼地從錢包里拿出來,邊角都被壓得平平整整。展館里人很多,他始終牽著我的手,生怕走散。看到那組英仙座流星雨的照片時,他突然停下來,指著其中一張:“你看,像不像那年我們在屋頂看的?”
照片上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像劃破黑夜的銀線。我望著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
“周硯深,”我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們重新開始吧。”
他猛地回頭,眼里的驚喜幾乎要溢出來,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真的?”
“真的。”我看著他,“不過,周總以后可不能再毒舌了。”
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那……我改。”
陽光透過展館的玻璃穹頂照下來,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暖得像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我望著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他昨晚哭唧唧說“當三也行”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么?”他疑惑地看我。
“沒什么。”我牽著他往前走,“就是覺得,周總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他的耳根又紅了,卻緊緊攥著我的手,腳步輕快得像個少年。展館里的行星模型緩緩轉動,像在見證著什么。原來有些重逢,真的可以彌補所有的遺憾,讓那些錯過的時光,都變成未來的鋪墊。
重新開始的日子,像泡在溫水里的糖塊,慢慢化出甜來。
周硯深推掉了大半應酬,每天準時下班。有時我在實驗室加班晚了,走出大樓總能看見他的車停在老地方,車窗降下,他靠在駕駛座上看文件,指尖夾著支沒點燃的煙——他知道我不喜歡煙味,早就戒了。
“周總這么閑?”我拉開車門坐進去,他立刻把文件收起來,遞過杯熱奶茶,是我喜歡的三分糖。
“不忙。”他發動車子,語氣自然,“比起賺錢,某人更重要。”
我挑眉看他:“周總這情話水平,進步不小啊。”
他耳根微紅,目視前方:“網上學的。”
周末他會帶我去逛菜市場,穿著休閑裝,推著購物車跟在我身后,像個聽話的學生。攤主笑著說“你們小兩口真般配”,他會偷偷看我,嘴角藏不住的笑意。路過賣糖芋苗的攤子,他總會多買一份,說“補回當年沒給你帶的”。
有次公司聚餐,他被灌了幾杯酒,平時的冷靜自持褪了些,靠在我耳邊絮叨:“知許,你看那個張總,當年欺負我公司小,現在還不是得看我臉色……”
我笑著拍他的臉:“周總,注意形象。”
他卻抓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下,眼神認真:“在你面前,不用形象。”
回去的路上,他靠在副駕上打盹,睫毛在路燈下投出淺淺的影。我看著他,突然想起那個在陽臺角落哭唧唧說“當三也行”的男人,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么?”他迷迷糊糊睜開眼。
“笑你傻。”我握住他的手,“周硯深,謝謝你沒放棄。”
他反手握緊我,指尖帶著點薄繭:“該說謝謝的是我。”
車窗外的霓虹一閃而過,像串流動的星星。我望著他熟睡的側臉,突然覺得,最好的時光,不是年少時的轟轟烈烈,而是歷經波折后,還能牽著彼此的手,把日子過成溫水煮茶的平淡。
那天整理舊物,翻出他那本天文手冊,最后一頁貼著張小小的便簽,是他的字跡:“等知許回來,就帶他去看最亮的星。”
便簽有些泛黃,顯然是放了很久。我拿著手冊走到陽臺,他正蹲在花池邊種向日葵,說“等開花了,給你做瓜子”。
“周硯深,”我舉起手冊,“這個還算數嗎?”
他回頭看我,陽光落在他臉上,笑得像個少年:“永遠算數。”
風拂過,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也吹起了便簽的邊角。原來有些承諾,不管過了多久,都會在時光里,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