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市中心的書店找一本絕版的專業書,轉了半天才在角落里發現。伸手去夠時,另一只手也同時伸了過來,指尖不經意碰在一起。
“抱歉。”對方先開了口,聲音溫和。
我抬頭,愣住了。是林嶼。
他比幾年前清瘦了些,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塊舊手表——還是大學時我見過的那塊。看見是我,他眼里也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笑了笑:“知許,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把書往旁邊推了推,“你也找這本書?”
“嗯,幫同事找的。”他沒再伸手,只是看著書脊,“你……還好嗎?”
“挺好的。”我點頭,目光越過他肩膀,看見周硯深正站在書架另一頭,手里拿著兩本漫畫,顯然是怕打擾我們,沒過來。剛才進來時他說去看看少兒區,沒想到這么快就找過來了。
林嶼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對上周硯深的目光時,微微頷首示意。周硯深也點了點頭,沒動地方,只是把漫畫抱在懷里,像個耐心等待的旁觀者。
“他對你很好。”林嶼轉回頭,語氣里聽不出太多情緒,倒像是陳述一個事實,“以前總覺得,你該找個更活潑的人,現在看,這樣也很好。”
我想起大學時,林嶼總說我性子太靜,該找個能帶動我的人。那時的我們都以為,未來會按預設的劇本走,卻沒想過人生有這么多岔路口。
“我們都很好。”我輕聲說,“你呢?”
“我也挺好,去年結的婚,太太懷孕了,下個月生。”他笑了笑,眼角有了些細紋,“現在覺得,安穩比什么都重要。”
正說著,周硯深慢慢走過來,很自然地站到我身邊,手臂虛虛環了下我的腰,像是在確認什么,又沒真的碰到。“找到了?”他問我,目光落在那本書上。
“嗯。”我把書抽出來,“那我們……”
“你們先走吧。”林嶼往后退了半步,“我再看看別的。”
周硯深對他點了點頭,沒多說話,只是接過我手里的書,牽起我的手往外走。經過林嶼身邊時,我聽見他輕聲說了句:“知許,祝你幸福。”
走出書店,陽光有點晃眼。周硯深松開手,從包里翻出墨鏡給我戴上:“剛才怎么不叫我?”
“怕你覺得尷尬。”
他嗤笑一聲,重新牽住我的手,指尖用力捏了捏:“我有什么好尷尬的?現在站在你身邊的人是我。”
我忍不住笑:“周總這占有欲,還是沒變。”
“對別人可以大方,對你不行。”他低頭看我,眼里的認真藏不住,“以前沒抓住的,現在一分一秒都不想放。”
路過街角的冰淇淋店,他突然停下:“想吃嗎?草莓味的。”
“冬天吃冰淇淋?”
“偶爾破例嘛。”他拉著我往里走,“就像剛才,看見他站在你面前,我突然覺得,幸好當年沒真的放手。”
冰淇淋甜絲絲的,化在嘴里有點涼。我看著他認真舔冰淇淋的樣子,突然覺得,那些過去的人和事,就像書店角落里那本差點被遺忘的書,偶爾翻到會愣神,但合上書頁,身邊的溫度才是最真實的。
“周硯深,”我咬了口冰淇淋,“晚上吃火鍋吧。”
“好啊。”他眼睛亮了亮,“要特辣的?”
“嗯,慶祝一下。”
慶祝我們終于把過去翻篇,也慶祝此刻牽著手的溫度,剛剛好。
吃火鍋時,周硯深把涮好的毛肚卷進我碗里,紅油滴在白瓷盤上,像朵小小的花。
“剛才在書店,”他突然開口,筷子在鍋里攪了攪,“林嶼說祝你幸福的時候,我其實捏了把汗。”
我挑眉:“怕我跟他跑了?”
“怕你想起以前的事,覺得遺憾。”他坦誠道,夾起塊黃喉吹了吹,“我知道你們認識,有過很多……”
“周硯深,”我打斷他,夾起那塊黃喉塞進他嘴里,“你再吃點東西,腦子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他嚼著東西,眼睛亮晶晶地看我:“那你到底有沒有遺憾?”
“有啊。”我故意拖長音,看他瞬間繃緊的嘴角,忍不住笑,“遺憾大學時沒早點發現,原來有人會把‘等你’這兩個字,藏在天文手冊的最后一頁。”
他耳尖騰地紅了,低頭猛灌了口酸梅湯,喉結滾動的樣子有點可愛。
結完賬出來,晚風帶著點火鍋的熱氣。他牽著我的手往停車場走,路過一家賣氣球的小攤,突然停下來指著個向日葵氣球:“要那個嗎?”
“多大了還玩氣球。”我嘴上吐槽,卻看著他掏錢買下,把氣球繩塞進我手里。
“剛才林嶼說安穩最重要,”他忽然說,“其實我以前覺得,男人得有多大本事,才能給喜歡的人幸福。現在才明白,能每天跟你吃頓飯,睡前說句晚安,比簽多大的合同都踏實。”
氣球在風里輕輕晃,黃色的花瓣蹭著我的手背。我抬頭看他,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鋪到我腳邊。
“周硯深,”我踮腳在他臉頰親了下,“那我們就把日子過成向日葵吧,每天都朝著光的方向。”
他愣了愣,隨即把我往懷里帶了帶,下巴抵著我發頂,聲音悶悶的:“好。”
氣球繩在他手腕上纏了兩圈,防止被風吹跑。我們慢慢走著,影子時而交疊,時而分開,像極了我們走過的這些年。
路過小區門口的便利店,他進去買了兩瓶熱牛奶,擰開瓶蓋遞給我一瓶。我握著溫熱的瓶身,看著他認真喝牛奶的樣子,突然想起很久前那個雨夜,他也是這樣,把唯一的傘塞給我,自己淋著雨跑開。
原來有些人,愛你的方式從來沒變過,只是從前藏在笨拙里,現在攤開在陽光下,清晰得讓人心頭發燙。
“明天想吃什么?”他喝完牛奶,把空瓶扔進垃圾桶。
“你做的番茄雞蛋面。”
“沒問題。”他笑著揉了揉我頭發,“保證比上次的咸度剛好。”
氣球還在輕輕晃,帶著我們往家的方向走。夜色溫柔,連風里都裹著點甜,像極了那些慢慢化開的時光,終于在這一刻,釀成了最合心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