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壓得人喘不過氣,山風卷著枯葉打在臉上,像小刀子。
林默攥著那枚暗青色的玉佩,指節都泛白了。李師叔的目光像黏在玉佩上的膠,熱辣辣的,讓他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玉……確實是好東西。”李師叔接過玉佩,指尖在上面的紋路里摩挲,眼神里的溫和一點點褪下去,露出點貪婪的光,“你曾祖母是哪一脈的?我怎么沒聽說林家出過懂煉器的人?”
林默的心沉了沉,含糊道:“弟子也不清楚,家里的長輩沒提過?!彼缶o了藏在袖管里的沉心訣殘頁,紙角被汗浸得發皺——早上從墳地回來時,他總覺得不安,特意把殘頁折成小塊藏了起來。
“不清楚?”李師叔笑了笑,那笑意卻沒到眼底,他把玉佩往陽光下舉了舉,暗紋里似有流光轉動,“這玉能溫養神魂,還能護持經脈,至少是中品法器。你一個煉氣一層的外門弟子,戴著它怕是招禍?!?/p>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弟子會小心收好,絕不外露?!?/p>
“小心?”李師叔忽然把玉佩往懷里一揣,眼神冷了下來,“你可知懷璧其罪?這玉留在你手里,遲早是被人搶去的命,連帶著你妹妹……”
“師叔!”林默猛地抬頭,眼睛紅了,“那是我曾祖母留下的東西,求您還給我!”
“還給你?”李師叔嗤笑一聲,“你拿什么謝我?這三個月的聚氣丹、鎖氣針,還有續脈丹的配額,難道是白給的?”他上前一步,逼近林默,“這玉我先替你收著,等你突破到煉氣二層,再還給你。若是突破不了……”
后面的話沒說出口,可那眼神里的威脅像冰錐,扎得林默心口發疼。他知道,李師叔根本沒打算還,那所謂的“替你收著”,不過是搶的借口。
“弟子不能給。”林默往后退了半步,握緊了手里的銹鐵劍,“這玉對我很重要。”
“重要?”李師叔的臉徹底沉了,“比你妹妹的命還重要?”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林默心上。他看著李師叔懷里凸起的玉佩輪廓,又想起小雨咳得蜷在炕上的樣子,喉嚨像被堵住,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一陣囂張的笑從山下傳來:“林默!你個廢物躲在這做什么?欠爺爺的賬該還了!”
是張虎。他帶著四五個跟班,手里拿著棍子,堵在了路口,臉上的疤在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格外猙獰。
林默的心猛地一緊——張虎怎么會找到這里?
“喲,李師叔也在?”張虎看到李師叔,氣焰矮了半截,卻還是梗著脖子道,“這廢物上次打了我,還沒賠罪呢?!?/p>
李師叔瞥了張虎一眼,又看向林默,嘴角勾起抹冷笑:“看來你仇人不少。這玉你要是給我,今天這事我替你擔了。要是不給……”
他往后退了半步,明擺著要袖手旁觀。
張虎眼睛一亮,知道李師叔是默許了,掄起棍子就沖上來:“廢物!今天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林默想躲,可張虎的跟班已經圍了上來,前后夾擊。他只能舉起鐵劍格擋,“哐當”一聲,棍子砸在劍身上,震得他虎口發麻。左臂的舊傷被牽扯到,疼得他眼前發黑。
“上次讓你跑了,這次看你往哪躲!”張虎獰笑著,棍子專往他傷口上招呼,“聽說你還想求李師叔要續脈丹?就你這德行,給你妹妹收尸還差不多!”
“不準你罵我妹妹!”林默紅了眼,像頭被逼急的狼,不顧身上的疼,揮劍砍向張虎的胳膊。
“還敢反抗?”張虎沒想到他敢還手,慌忙躲閃,胳膊還是被劃了道口子,“給我往死里打!”
跟班們一擁而上,棍子像雨點似的落在林默身上。他死死護住胸口,那里藏著沉心訣的殘頁,也是他最后的念想。背上的傷裂開了,血順著衣衫往下淌,滴在地上,洇出一朵朵暗紅的花。
他看見李師叔站在一旁,抱著胳膊看戲,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鬧劇。
“為什么……”林默咳著血,聲音發啞,“你不是說……會幫我嗎?”
李師叔淡淡道:“連幾個跟班都打不過,還想突破煉氣二層?我看你也不配要續脈丹了?!?/p>
這句話比身上的傷更疼。林默忽然明白,李師叔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他要的不是自己突破,而是這枚玉佩,或許還有沉心訣的秘密。那些聚氣丹、鎖氣針,不過是吊住他的誘餌。
“哥!”
一聲哭喊從山下傳來。林默抬頭,看見小雨不知什么時候跑來了,正被蘇晴死死拉住,小臉哭得慘白:“哥!你們別打我哥!”
“小雨?你怎么來了?”林默的心揪緊了,想沖過去,卻被張虎一腳踹在胸口,“噗”地噴出一口血。
“原來你妹妹在這啊?!睆埢⑿Φ酶萘?,“正好,讓她看看她哥是怎么被打趴下的!”他轉身就往小雨那邊走,“這小丫頭長得還不錯,不如……”
“你敢碰她一下試試!”林默像瘋了一樣,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跟班的圍堵,撲過去抱住張虎的腿,“我殺了你!”
“找死!”張虎被他絆了個趔趄,怒火中燒,舉起棍子就往他頭上砸。
林默閉上眼,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小雨看到……
“鐺!”
預想中的疼痛沒落下,只聽見一聲脆響。林默睜開眼,看見蘇晴不知何時沖了過來,用手里的藥鋤擋住了棍子。她的胳膊在發抖,臉色白得像紙,卻死死咬著牙:“張虎!你要是敢傷他,我就去告訴外門長老!”
“蘇晴?你個娘們敢管爺爺的事?”張虎被她的氣勢唬住了,卻還是嘴硬,“別以為你有點天賦就了不起,惹急了我連你一起打!”
“你試試!”蘇晴把藥鋤握得更緊了,擋在林默身前,像只護崽的母獸,“李師叔也在這,你要是敢動手,就不怕受罰嗎?”
李師叔皺了皺眉,顯然不想把事情鬧大,淡淡道:“張虎,差不多就行了?!?/p>
張虎瞪了林默一眼,不甘心地啐了口唾沫:“今天算你運氣好!林默,你給我等著!”說罷帶著跟班罵罵咧咧地走了。
林默癱在地上,渾身是傷,連動根手指都疼。蘇晴蹲下來,眼淚掉在他臉上,燙得他心慌:“你怎么這么傻……不知道跑嗎?”
“我不能……讓他們碰小雨……”林默的聲音氣若游絲,胸口的玉佩不知何時被撞了出來,沾著血,卻依舊溫潤。
“別說話了,我帶你去醫館。”蘇晴想扶他起來,卻被他按住了手。
林默看向李師叔,他還站在那里,手里把玩著那枚玉佩,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師叔……”林默的聲音啞得像破鑼,“那玉……我不要了。續脈丹……我也不要了。只求你……別再找我們兄妹的麻煩?!?/p>
他累了。爭不過,也斗不過。與其被人當成傻子耍,不如守著妹妹,過一天算一天。
李師叔愣了愣,大概沒料到他會這么說。他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林默,忽然笑了:“你以為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他把玉佩扔過來,砸在林默胸口,“這玉你拿著,三個月后,要是突破不了煉氣二層,我親自廢了你的修為,把你和你妹妹扔出青峰宗!”
說完轉身就走,青色的道袍在陰沉的天色里,像只張開翅膀的烏鴉。
林默握著那枚沾血的玉佩,心口的疼比身上的傷更甚。蘇晴把他扶起來,小雨撲過來抱住他的腿,哭得抽噎不止:“哥……我們回家……我們再也不來了……”
“嗯,回家。”林默摸了摸妹妹的頭,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蘇晴扶著他,一步一步往家走。山風更冷了,吹得人骨頭縫都疼。林默看著蘇晴被汗浸濕的鬢角,看著小雨緊緊抓著他衣角的小手,忽然把玉佩攥得更緊了。
他不能就這么算了。
李師叔的威脅,張虎的欺辱,像烙鐵一樣燙在他心上。他想起曾祖母墳頭的沉心訣,想起玉佩里流淌的清涼氣,想起蘇晴擋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小雨哭紅的眼睛。
這些疼,這些暖,這些舍不下的人和事,都在告訴他——不能認輸。
走到家門口時,林默忽然停下腳步,對蘇晴說:“蘇師姐,幫我個忙?!?/p>
蘇晴看著他眼里重新燃起的光,用力點了點頭:“你說。”
“幫我找些能止血的草藥,還有……”林默的聲音低沉卻堅定,“幫我看看,這沉心訣,到底該怎么練。”
他攤開手心,那張被汗浸得發皺的殘頁,在陰沉的天光下,隱隱透著不屈的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