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谷的瘴氣像化不開的濃痰，綠幽幽的，裹著股腐肉的腥甜。林默用濕布捂住口鼻，每走一步都覺得肺里像灌了鉛，沉得發疼。腳下的路滑得厲害，腐葉下藏著尖利的石片，他的草鞋早就被劃爛了，血珠滲出來，在泥地上留下一串暗紅的印子。
他已經在谷里轉了兩個時辰。血靈草沒找到，倒是撞見了幾只一階毒蜘蛛，被他用蘇晴給的匕首勉強解決了。匕首上的蘭花刻痕沾了黑血，看著有點猙獰。
“咳……咳咳……”
一陣劇咳讓他彎下腰，胸口的玉佩燙得厲害，沉心訣的氣在經脈里亂撞——瘴氣還是侵入了體內。他趕緊摸出清瘴丹，往嘴里塞了一枚，苦澀的藥味順著喉嚨往下淌，稍微壓下了些翻涌的惡心。
不能停。他咬著牙直起身，小雨的臉在眼前晃——小姑娘抱著木雕兔子，眼巴巴地問“哥，你什么時候回來”。蘇晴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記得平安回來。”
他攥緊了那枚銀鎖，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像是能吸走些恐懼。
轉過一道山坳，眼前忽然亮了亮。瘴氣在這里淡了些，巖壁上竟開著幾簇暗紅色的花，花瓣邊緣泛著詭異的銀光——是血靈草！
林默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剛要沖過去，腳邊的腐葉突然“簌簌”動了動。
他猛地頓住腳步，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一只通體漆黑的蝎子從腐葉里爬了出來，足有半人高，尾刺翹得老高，泛著幽藍的光。那尾刺上的倒鉤清晰可見，像是淬了劇毒的匕首。
二階妖獸，毒蝎！
林默的喉嚨發緊，握著匕首的手開始發抖。這東西比風狼兇十倍，別說他一個煉氣一層，就是煉氣三層的修士遇上了，也得繞道走。
毒蝎顯然也發現了他，兩只復眼轉了轉，發出“嘶嘶”的聲響，向他慢慢爬來。堅硬的螯鉗摩擦著，發出刺耳的“咯吱”聲，像是在磨牙。
跑！
林默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他轉身就往回跑，瘴氣被他帶得翻滾起來，嗆得他眼淚直流。
“嘶——！”
身后傳來毒蝎的尖嘯，緊接著是急促的爬動聲，越來越近。林默能感覺到那股腥氣追著后頸跑，像條冰冷的蛇。
他慌不擇路，被一塊凸起的巖石絆倒，重重摔在地上。匕首脫手飛出，插進前面的瘴氣里，只露出個刀柄。
毒蝎追了上來，巨大的螯鉗猛地砸在他剛才摔倒的地方，巖石瞬間被砸得粉碎。碎石濺在林默背上，疼得他眼前發黑。
他連滾帶爬地躲開，胸口的玉佩燙得像塊烙鐵，沉心訣的氣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來，順著四肢百骸游走——不是害怕，是憤怒，是不甘！
憑什么？憑什么他只想采株藥救妹妹，都要被這畜生攔著？憑什么他和小雨就該受這么多苦？
“啊——！”
林默發出一聲低吼，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從地上翻起來，撲向那把插在瘴氣里的匕首。
毒蝎顯然沒料到他敢反撲，愣了一下，隨即暴怒地揚起尾刺，帶著破空聲刺向他的后背。
就在這時，林默胸口的玉佩突然爆發出一陣溫熱的光，沉心訣的氣在他體內猛地一轉，讓他的動作快了半分。他險險躲過尾刺，指尖終于抓住了匕首柄。
“去死！”
他回身，用盡全身力氣將匕首刺向毒蝎的復眼。匕首沒入寸許，黑綠色的汁液噴了他一臉，腥得他幾欲作嘔。
“嘶——！”
毒蝎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劇痛讓它徹底瘋狂。它用螯鉗狠狠砸向林默，帶著股勁風。
林默被砸得飛了出去，重重撞在巖壁上，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他看著毒蝎晃了晃，顯然也受了重傷，卻依舊惡狠狠地盯著他，尾刺再次揚起。
不能死在這里。
這個念頭像根釘子，釘在他腦子里。他摸出最后一把解毒藥泥，不是往自己身上涂，而是猛地砸向毒蝎的眼睛——那里插著匕首，是它最疼的地方。
藥泥混著毒液炸開，毒蝎疼得滿地打滾，螯鉗胡亂揮舞著，竟不小心砸在了自己的尾刺上。
林默抓住這個機會，連滾帶爬地沖向那簇血靈草。他顧不上疼，也顧不上滿手的刺，一把將血靈草連根拔起，塞進懷里。
剛要轉身，就看到毒蝎已經爬了起來，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眼睛里燃燒著瘋狂的怒火，直勾勾地盯著他，像要把他生吞活剝。
跑！
林默轉身就往谷外沖，后背的傷口被風一吹，疼得他幾乎暈厥。他不敢回頭，只能拼命跑，耳邊全是自己的喘息聲和毒蝎憤怒的尖嘯。
瘴氣越來越淡，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進來，落在他身上，暖得有些不真實。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到毒蝎的聲音，才踉蹌著停下腳步，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懷里的血靈草硌著胸口，帶著點溫熱的濕氣。林默顫抖著摸出來，暗紅色的花瓣上還沾著他的血，看著卻比什么都好看。
“小雨……哥拿到了……”他喃喃地說，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不是因為疼，是因為后怕，是因為慶幸，是因為終于抓住了那點希望。
他靠在樹干上，緩了好一陣子，才發現右臂火辣辣地疼。低頭一看，袖子已經被血浸透了，剛才被毒蝎的螯鉗掃到的地方，皮肉翻卷著，泛著淡淡的青黑色——中毒了。
林默的心沉了沉。他趕緊拿出蘇晴給的藥膏，往傷口上抹，可那青黑色還是在慢慢擴散。
“不能死……”他咬著牙，扶著樹干站起來，“小雨還在等我……蘇師姐還在等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黑風谷的。只記得陽光很刺眼，山路很長，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把銀鎖緊緊攥在手里，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卻讓他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
路過那條溪水時，他一頭栽了進去。冰涼的溪水澆在身上，讓他打了個寒顫，卻也讓他清醒了些。他掬起溪水，拼命往傷口上潑，想沖掉些毒液。
溪水被染成了淡紅色，青黑色卻依舊頑固。林默看著水里自己狼狽的倒影，臉白得像紙，嘴唇發青，右臂腫得像饅頭。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原來拼盡全力，還是逃不過嗎？那小雨怎么辦？蘇晴會不會怪他沒遵守承諾？
就在這時，胸口的玉佩忽然又發燙起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燙。一股溫潤的氣順著經脈涌向右臂，所過之處，那鉆心的疼竟減輕了些，青黑色的擴散也慢了下來。
林默愣住了，隨即狂喜——是沉心訣！是玉佩！
他趕緊運起沉心訣，引導著那股溫潤的氣在右臂游走。氣團經過傷口時，像有無數只小螞蟻在啃，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也帶著種奇異的舒服。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開始暗下來，右臂的青黑色終于褪去了些，雖然還是疼，卻不再像之前那樣要命了。
林默拖著疲憊的身體，慢慢往家走。血靈草被他小心翼翼地包好，貼身藏著。右臂的傷口還在滲血，每走一步都牽扯著疼，可他的心里卻踏實得很。
他活下來了。
他帶著能救小雨的藥活下來了。
走到山口時，遠遠就看到兩個身影在等他。一個小小的，是小雨；一個纖細的，是蘇晴。
“哥！”小雨看到他，像只小雀兒似的撲過來，卻在看到他滿身的傷時，一下子停住了，眼淚“唰”地掉了下來，“哥！你怎么了？你流血了！”
蘇晴也快步走過來，看到他右臂的傷，臉色瞬間白了：“你中毒了！”她趕緊從藥簍里拿出解毒丹，塞進他嘴里，“快，先把藥吃了！”
林默看著她們，忽然覺得所有的疼都值了。他笑了笑，把血靈草遞過去，聲音沙啞卻帶著驕傲：“蘇師姐，你看……我拿到了。”
蘇晴接過血靈草，看著上面的血跡，眼淚再也忍不住，掉在了暗紅色的花瓣上：“你這個傻子……誰讓你這么拼命的……”
“為了小雨……值得。”林默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皮越來越沉。他靠在蘇晴身上，聞著她發間熟悉的草藥香，終于放心地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他好像聽到小雨在哭，聽到蘇晴在喊他的名字，還感覺到胸口的玉佩和手里的銀鎖，都暖暖的，像有人在輕輕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