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在離開凡間,朝普陀山飛去。
惠岸與龍女紛紛閉關,靈在自覺有責任分擔一些山中的事務。況且,少出普陀山就會少給三太子添麻煩嘛。
普陀山道場中,一位手執拂塵、白發蒼蒼的老者正與觀音菩薩對談。靈在落在道場之外,見此情景正欲稍作回避,那老者便笑著叫住了她。
“不知小友記得否,貧道太白金星。“
靈在很是驚訝,連忙行禮,“記得的。“
手腕間紅繩無意間露出一部分,靈在有所察覺,但仍目不斜視。
“小友免禮。“老者慈眉善目,“貧道此番前來,正是陛下聽聞小友能力出眾,特讓貧道請小友前去天庭任職。“
晴天霹靂。晴天霹靂。晴、天、霹、靂。
靈在很想說天庭還是不要養她這個沒什么上進心的閑人了。
三太子告訴她不要去天庭,她也向來習慣過無拘無束的生活,現在要不要小小的抗爭一下?
靈在苦笑,抗什么?抗旨嗎?
但…能不能再掙扎一下…
“多謝太白天尊,只是靈在資歷尚淺……“
太白金星一甩拂塵,笑道:“小友有何顧慮盡可提出。貧道便直說了,陛下應當只會給一個閑職,你年紀尚小,也能有拜師的機緣啊。
對于未來準備在天庭任職的靈在來說,這確實是個極好的出路了,可是為什么是現在?
靈在望望太白金星慈祥的面容,再一拱手道:“確有一事不解──晚輩有何能耐,竟能得陛下青眼,派天尊您來請呢?“
畢竟太白金星已經說得夠直白了,她也把話說得直接些,也是表示了她的誠意。
太白金星與觀音菩薩相視一眼,神情反而多了些笑意。
“三昧真火乃天地至精至真;其熾烈,水不能奈何,其純凈,可破萬厄。你有使它熄滅的本領,這已足夠可貴了,若是荒廢,豈不可惜呀。“太白金星道。
原來如此。她有破三昧真火的能力,因此更需要悉心引導、走向正路;但是,還有別的原因嗎?
天庭為了發揮她的能力,維護天地法則穩定乃至造福百姓都是真的,可是,有沒有用她的成長來牽制三太子的意思呢?
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這樣想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但是姐姐和師兄說,想到的多一點總比少一點好。
觀音無聲望著她,靈在垂下眼睫。
如果她此時仍表現出不愿,菩薩必定會出言留她在普陀山幫忙。因為菩薩知道,她的第一次拒絕只是因為龍女姐姐和惠岸師兄曾多次叮囑,而她向來是聽話的;現在說清了其中緣由,要由她自己來選擇了。
但是,哪怕現在她留下來了,她能一直留在普陀山嗎?
她不能一直拒絕─以一個被重點關注的身份進入天庭是遲早的事;她多留在普陀山幾天,這種關注也不會消減,反而讓普陀山處在一個不明不白的立場中了。
“辛苦天尊相請,靈在謹遵陛下旨意。“
十六歲的小姑娘神色清明,坦然答道。
太白金星起身,溫和道:“如此,小友便隨我一同去往天庭吧。“
“天尊,“靈在忙說,“可否容靈在換身正式些的衣服?“
“小友有心了。“太白金星點頭笑著。
靈在立即跑去自己的屋子,在龍女替她備好的衣服中選了一件得體卻不顯眼的換上,廣袖垂下,完全遮住了腕上的紅繩。仔細檢查后,靈在飛速回到了道場之內。
觀音向她微笑,對太白金星道:“靈在也是在普陀山長大的,我便送一程。請吧──“
靈在望向觀音菩薩,觀音笑而不語,向她伸出手。
靈在愣了一下,恍然仿佛是第一次見到觀音時,他帶她回普陀山的情景。
觀音的手又垂下,示意她一同登上蓮花寶座。“孩子,當你認為只有一條路的時候,那里未必只有一條路。“
靈在注意到了,觀音菩薩并未張口,是在向她傳音。
“菩薩,您知道以后的事嗎?“
“不知。往后之事,皆由人自種自結。“
靈在默然注視著越來越近的天宮,從袖中取出一枚竹葉捏在指尖,片刻,向觀音回以一笑,瞳仁中染上沉靜之色。
天庭,玉皇大帝坐在金案后,容色寬和威嚴;身后是玉雕的山河錦繡屏風,屏風前仙娥立于兩邊,執芭蕉扇交錯。層層上殿,有赤須龍盤虬纏繞的玉柱,金闕銀鑾層疊的宮殿;金甲神人持刀仗劍護在外殿,瓊葩瑤植葳蕤生息。
太白金星在前引路,靈在走過曲折的云廊,隨觀音踏進了這靈霄寶殿。只見那殿上兩側神仙皆著燁然彩衣,投向她的目光帶幾分探究。
“陛下,南海觀世音菩薩攜風靈到了。“
玉帝自御座起身,觀音與他頷首示意。
“靈在,你乃天地自然化生的風靈,天性聰慧純和,當但因你年紀尚小,便暫掛一職,以學習歷練為重,如何?“玉帝威嚴的聲音從上首傳來。
靈在照著曾經學過的禮節俯首謝恩;那文選武選仙卿查閱官職名冊,稟報了幾個職位,玉帝聽罷,抬手讓靈在決定。
個個天花亂墜的官名里,靈在只聽著那“藏書閣書使“一職最像是遠離是非的位置,自請任這書使的職務。
玉帝略顯驚訝:“其它職位事務同樣不多,品級和官俸卻高些,還是再多加考慮罷。“
靈在又行一禮,堅持道:“謝陛下,靈在無意官位俸祿高低,還是任這書使一職吧。“
“不錯,還是以修行為要,官職倒是不要緊的。“觀音也道。
藏書閣書使屬文選官,文曲星君斟酌一會兒,不知這新上天庭的小姑娘到底是對書情有獨鐘,還是有意避開天庭的漩渦中心。但見玉帝也點了頭,便在這一官職下寫上了靈在的名字。
現在,要決定的就是靈在去何處修行了。
此事也好安排。玉帝正欲開口,就瞥見一位道人站了出來。
“陛下,玉虛宮或許合適。“
玉虛宮?
靈在望向開口的仙人──身著素凈道袍,真真是仙風道骨的樣子。
這是何人?靈在先前上天宮時,到的神仙并不像今日這般全,因此對有些面孔全無印象。
玉虛宮乃闡教掌門元始天尊的道場…三太子也是闡教中人,這位仙長既然能替玉虛宮開口,話語權必然不低…靈在思索著。
靈霄殿內的其他神仙心里也有了思量──要說修行,玉虛宮確實合適,但這小姑娘的能力恰好跟哪吒有些不對付,這一提議用意何為?那截教更開放些,草獸精怪皆可入教,與她風靈的身份也有些契合,未必不是一個好去處……
觀音微微低頭看著風靈:“靈在,你來決定吧。“
“……“靈在望著這位神色和藹的仙人,行了一禮,接著轉向玉帝:“陛下,靈在愿去玉虛宮修行。“
先后兩件事,每一件的結果都出乎意料。殿內的神仙相互交換著目光。
觀音笑著開口:“靈在,這位是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她知道──三太子的師父。
靈在眸中含笑,再次拱手見禮─因為這不是拜師,倒也不需要叩首。
觀音轉向靈霄殿上:“諸位,靈在是個好孩子,往后還請多擔待。“
諸神自是連連應下。
此事已了,靈在拿到了藏書閣與玉虛宮的出入令牌,正不知接下來該去哪,太乙真人溫和道:“可先行去藏書閣報到,十二時辰后再來玉虛宮點個卯也無妨。“
玉帝于是著太白金星帶靈在去往藏書閣,靈在就此與觀音菩薩暫別。
一老一小的背影在云靄繚繞的盡頭消失。太乙真人面帶微笑,請旨離去。
宮宴早已散了,太乙真人作為教派中人,并非天庭框架之內,本不必留到現在。
“真人,莫不是特意等在這里的?“玉帝疑惑問道。
太乙真人將拂塵一甩:“嗯……今日我略卜一卦,玉虛與這孩子有緣。“
語畢便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再不看殿上眾仙的神情。
──都傻了吧?誰知道他的好徒兒為什么要把這孩子收進玉虛宮啊?
緣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聽著讓人不明覺厲,就是最好的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