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23日，秋分。

明州老城區的桂花開得正瘋，甜膩的香混著巷子里炸糖糕的焦香，把空氣烘得發暖。蘇然蹲在咖啡店后巷的排水管旁，手里捏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正看一只橘貓舔爪子——這是他離開法醫崗位后養成的習慣，總需要點什么緩慢的東西，來抵消十年解剖臺上的緊繃。

“蘇然！第三杯拿鐵好了，你再跟貓待著，客人要掀桌子了！”

林曉的聲音裹著奶香飄過來。蘇然站起身，腰側那道2018年留下的舊傷隨著動作抽痛了一下，他齜了齜牙，轉身時臉上已經堆起笑：“來了來了，剛跟咱店的‘招財貓’商量呢，讓它多帶點客人來。”

咖啡店的玻璃門被推開時，風鈴叮鈴作響。林曉正站在吧臺后彎腰拿杯墊，米白色的圍裙上沾了點咖啡漬，像朵沒開好的云。墻上掛著她畫的速寫，穿藍布衫的老太太在樹下打盹，竹椅旁邊擺著個掉漆的搪瓷缸——那是隔壁拆遷戶王大爺的，上周搬走時留的，說“給你們添點人氣”。

“剛那對小年輕，”林曉把拿鐵遞給蘇然，壓低聲音，“男的說明年結婚要全款買房，女的哭了，說她爸媽還在老家種麥子。”

蘇然的手頓了頓。他想起三年前林曉說想開咖啡店時，自己也是這副嘴臉，把“穩定”兩個字掛在嘴邊，像掛著塊防狼牌。他低頭抿了口拿鐵，奶泡沾在嘴角：“現在的年輕人……”

話沒說完，兩人的手機同時“嗡”地震動起來。

屏幕亮著，彈出個黑底白字的彈窗，沒有APP標識，沒有關閉按鈕，字像用指甲直接刻在玻璃上：

【檢測到“記憶錨點”活性達標，“命運試煉”系統綁定中——10%…50%…】

“什么東西？”林曉的指尖剛碰到屏幕，彈窗突然跳成猩紅的字，像滴在雪上的血：

【警告：禁止跨終端觸碰。綁定對象確認：蘇然（1990）、林曉（1995）。剩余綁定人數：5。】

店里的爵士樂還在哼唧，門外的桂花香還在飄，但空氣好像被一只手攥住了。蘇然盯著彈窗角落的logo——一只眼睛，瞳仁里是交叉的鑷子和聽診器，跟他2018年從那具“意外死亡”的尸體口袋里翻出的徽章，一模一樣。

“刪不掉。”林曉的聲音發緊，她長按彈窗，后臺只跳出一行灰字：“未知來源，無法攔截。”

蘇然點開微信，“舊改區鄰里群”已經炸了鍋。王大爺發了條語音，喘得厲害：“你們……收到黑框框了嗎？我小孫子的平板上有，說啥……‘百日倒計時’……”

下面跟著一串慌亂的回復：

“收到了！我老婆的手機也有，上面寫著100天！”

“100天后是啥日子？”

“我查了日歷，100天后是2026年1月1日！跨年晚會那天！”

100天。

蘇然猛地看向自己的彈窗，猩紅的字下面果然多了行小字，細得像根線：

【距離“記憶美化計劃”啟動，剩余100天0小時0分。】

百日倒計時。他想起小時候奶奶說，人死后要過百天才能投胎，要么帶著記憶走，要么干干凈凈忘了。

“叮咚——”風鈴又響了。

門口站著個穿黑色連帽衫的女生，帽檐壓得很低，露出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她手里攥著本素描本，封面上畫著棵桂花樹，樹下擺著兩個并排的搪瓷缸。“一杯美式，不加糖。”她的聲音很涼，像剛從井里撈出來，“宋瑤。”

蘇然接過身份證，2001年生，住址是斜對門的loft公寓——那棟樓是這片拆遷區里唯一沒畫“拆”字的，聽說房東是個倔老頭，去年冬天走的。

宋瑤的手機突然亮了，屏幕正對著吧臺。蘇然看見她的彈窗上寫著：

【綁定對象：宋瑤（2001）。檢測到關聯人“蘇然”“林曉”在半徑5米內，副本“舊物倉”即將開啟——10秒后傳送。】

“舊物倉？”林曉恰好抬頭，睫毛顫了顫，“我們的彈窗里沒有這個。”

宋瑤猛地抬頭，帽檐下的眼睛很亮，像淬了冰：“你們也有？”

話音剛落，店里的燈開始瘋狂閃爍，暖黃的光忽明忽滅，把墻上的速寫照得像活了一樣。蘇然下意識把林曉往身后拉，眼角的余光瞥見宋瑤翻開素描本——最新一頁上，不知何時多了幅畫：

堆滿舊物的倉庫里，三個影子縮在角落，墻上的掛歷被紅筆圈著，日期是2018年12月17日。

“3——2——1——”

彈窗的聲音像直接鉆進腦子里。蘇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仿佛腳下的地板被抽走了，他死死攥住林曉的手，在徹底墜入黑暗前，聽見宋瑤的聲音穿透光怪陸離的閃爍：

“那是我外公的忌日。”

【距離“記憶美化計劃”啟動，剩余99天23小時5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