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秋,上海,外灘。
秦川站在匯豐銀行大樓前,西裝革履,領帶打得一絲不茍。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距離梅機關的酒會還有半小時。
“秦先生,您的車到了?!遍T童躬身拉開黑色福特的車門。
秦川點頭致謝,坐進后座時,指尖輕輕摩挲著西裝內袋里的勃朗寧手槍。槍身冰涼,卻讓他感到一絲安心。
三年前,南京城破那日,他躲在教堂的閣樓里,透過木板縫隙看著妹妹被日軍拖走。妹妹的哭喊聲和日軍的獰笑交織在一起,像一把鈍刀割著他的心。
“哥,活下去……”
這是妹妹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后來,他輾轉來到上海,被戴笠的親信選中,送進特工訓練營。槍械、格斗、密碼學、日語……他像一塊干涸的海綿,瘋狂吸收著所有能用來殺鬼子的技能。
“記住,”戴笠曾對他說,“你的命不屬于自己,屬于千千萬萬死在鬼子手里的同胞。”
梅機關是日本特務機關在上海的總部,酒會設在租界內的一座私人公館里。秦川走進大廳時,水晶吊燈的光暈刺得他瞇起眼。
“秦君,你遲到了?!?/p>
一個穿著和服的中年男人迎上來,是梅機關的情報課長山本一郎。他中文流利,卻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優越感。
“抱歉,山本課長?!鼻卮ㄎ⑿Γf上一個精美的禮盒,“路上遇到點麻煩,這是從北平帶來的鼻煙壺,權當賠罪。”
山本接過禮盒,打開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秦君果然懂規矩。”
酒會觥籌交錯,秦川端著香檳,與日本軍官們虛與委蛇。他的余光始終盯著二樓的旋轉樓梯——那里是日本顧問松本浩二的辦公室。
“秦先生,聽說您在銀行工作?”一個穿著旗袍的日本女人湊過來,是松本的秘書小林美子。
“只是個小職員?!鼻卮ǘY貌地后退半步,“不及小姐您風姿綽約?!?/p>
小林美子掩嘴輕笑,眼神卻像毒蛇般黏在他身上。秦川知道,這種女人最危險。
酒會進行到一半,秦川借口去洗手間,溜進了后廚。他從一個幫工手里接過托盤,上面放著兩杯威士忌——其中一杯摻了氰化物。
“松本顧問喜歡喝加冰的?!睅凸さ吐曊f,“您端上去時,記得把左邊的杯子給他。”
秦川點頭,端著托盤走向二樓。他的心跳得很快,但臉上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辦公室里,松本浩二正站在窗前,背對著門。秦川放下托盤,輕聲說:“松本先生,您的酒?!?/p>
松本轉身,目光在兩杯酒上掃過,忽然笑了:“秦君,聽說你是北平人?”
秦川一怔:“是的,先生。”
“北平的冬天很冷吧?”松本端起左邊的酒杯,輕輕晃動,“我聽說,那里的人喜歡在雪地里埋酒,等春天再挖出來喝?!?/p>
秦川的指尖微微發抖。松本在試探他——如果他是真正的銀行職員,不會對這種細節如此敏感。
“先生說得對?!彼麖妷鹤【o張,笑道,“不過在下更喜歡上海的黃酒,溫著喝,暖胃?!?/p>
松本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仰頭喝干了酒。
秦川松了口氣,正要退下,卻見松本突然捂住喉嚨,臉色青紫。
“你……”松本指著秦川,倒在地上抽搐。
秦川迅速蹲下,從松本的西裝口袋里摸出鑰匙,打開保險柜。里面放著一份文件,封皮上寫著“五號作戰計劃”。
他快速翻閱,心跳如擂鼓——日軍即將對晉察冀根據地發動大規模掃蕩,時間就在三天后!
秦川將文件塞進懷里,剛走出辦公室,就聽見樓下傳來喧嘩聲。
“松本顧問出事了!”
他沖向樓梯,卻在拐角處被小林美子攔住。她手里握著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槍,眼神冰冷。
“秦君,你果然有問題?!?/p>
秦川冷笑,突然甩出托盤里的餐刀。餐刀精準地刺中小林美子的手腕,手槍掉落在地。
“你……”小林美子捂著傷口,咬牙切齒,“你會死得很慘!”
秦川不再理會她,飛奔下樓。公館外,幾個日本憲兵正朝這邊跑來。他翻過圍墻,鉆進巷子,身后傳來槍聲。
“站??!”
秦川拼命奔跑,直到看見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車窗搖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是戴笠的助手老周。
“上車!”
秦川跳上車,轎車猛地啟動,甩開追兵。
“文件拿到了?”老周問。
秦川點頭,將文件遞過去:“必須立刻送回重慶,三天后日軍要掃蕩根據地!”
老周的臉色變得凝重:“我會安排人連夜送走。你呢?梅機關不會放過你。”
秦川靠在座椅上,閉上眼:“我去蘇州河。那里有個地下印刷廠,需要銷毀一批偽鈔模板?!?/p>
轎車駛向夜色深處,秦川的思緒卻飄回了南京。妹妹的臉在黑暗中浮現,帶著淚痕,卻帶著笑。
“哥,活下去……”
他握緊拳頭。這一次,他不僅要活下去,還要讓鬼子付出代價。
蘇州河畔,一座廢棄的工廠里,秦川找到了地下印刷廠的負責人老陳。
“偽鈔模板在地下室?!崩详悗е┻^陰暗的走廊,“鬼子明天要來檢查,必須今晚銷毀?!?/p>
兩人剛走到地下室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打斗聲。
“不好!有內鬼!”老陳掏出手槍,沖了進去。
秦川緊隨其后,發現三個日本特務正與印刷廠的工人扭打在一起。一個特務舉著槍,朝老陳開火。
“老陳!”秦川大喊,甩出勃朗寧手槍。槍聲響起,特務倒地。
但為時已晚,老陳胸口中彈,鮮血染紅了衣襟。
“快……銷毀模板……”老陳抓住秦川的手,眼神渙散,“不能讓鬼子用偽鈔禍害老百姓……”
秦川點頭,將老陳輕輕放在地上,轉身沖向操作臺。模板藏在鐵箱里,上面刻著精細的花紋——這是日軍用來擾亂中國經濟的工具。
“燒了它!”一個工人大喊,遞來一桶汽油。
秦川接過汽油,潑在模板上,正要點火,卻聽見身后傳來冷笑。
“秦君,你果然在這里?!?/p>
是山本一郎。他帶著十幾個日本憲兵,堵住了地下室出口。
“松本是你殺的?”山本舉著槍,眼神陰鷙。
秦川沒有回答,只是默默點燃了火柴?;鹧骝v起的瞬間,他聽見山本的怒吼:“開槍!”
子彈如雨點般襲來。秦川撲倒在地,滾到鐵箱后?;鹧嬗臣t了他的臉,也照亮了山本扭曲的面容。
“你逃不掉的!”山本獰笑,“梅機關會讓你生不如死!”
秦川冷笑,從腰間摸出兩顆手榴彈。這是他最后的武器。
“那就一起死吧。”他拉掉引信,朝山本扔去。
爆炸聲震耳欲聾,煙塵彌漫。秦川借著混亂沖向出口,身后傳來山本的慘叫。
當他跑出工廠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蘇州河的水靜靜流淌,倒映著黎明的曙光。
秦川輾轉回到重慶,將銷毀偽鈔模板的消息匯報給戴笠。戴笠難得露出笑容:“你干得不錯,秦川。組織決定給你放個假,去延安看看。”
“延安?”秦川一怔。
“對,延安?!贝黧尹c燃一支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深不可測,“那里有另一群人在戰斗,和咱們一樣,但方式不同。你去學學,也休息休息?!?/p>
秦川點頭。他早就聽說延安是抗日的圣地,許多知識分子和青年都奔赴那里,投身革命。
“還有一件事?!贝黧疫f給他一封信,“到了延安,找一個人——林雪。她是北平協和醫院的醫生,現在應該在八路軍戰地醫院工作。”
“林雪?”秦川接過信,心跳突然加快。這個名字,他在特工訓練營時聽過——一個敢用手術刀和鬼子拼命的醫生。
“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贝黧艺f,“你到了延安,或許能幫上她。”
秦川將信塞進懷里,轉身走出辦公室。重慶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但他的心卻飛向了北方。
延安,林雪……
他握緊拳頭。那里不僅有抗日的烽火,或許還有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一種比復仇更熾熱的信念。
1940年冬,秦川抵達延安。
這里的景象與他想象中完全不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燈紅酒綠,只有黃土高原上的窯洞和扛著鋤頭的戰士。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希望,仿佛黑暗中的燈火,溫暖而堅定。
“你是秦川?”一個穿著粗布軍裝的年輕人走過來,“我是李峰,八路軍總部的。戴先生來信說你會來。”
秦川點頭:“林雪醫生在哪里?”
李峰笑了:“她在戰地醫院。不過今天有場演出,她可能去看戲了?!?/p>
“演出?”
“對,延安的話劇團在演《白毛女》?!崩罘逯钢h處的一座窯洞,“走,我帶你去。”
兩人穿過人群,秦川的目光被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
那是林雪。
她穿著灰布棉襖,頭發簡單地束在腦后,正和幾個護士模樣的女孩說笑。她的臉上有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的星辰,明亮而溫暖。
“林醫生!”李峰大喊。
林雪轉頭,目光與秦川相遇。
那一瞬間,秦川仿佛聽見了心跳的聲音。
“你是……”林雪皺眉,隨即露出笑容,“秦川?戴先生來信說過你?!?/p>
她走過來,伸出手:“歡迎來到延安。”
秦川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顫抖。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何會來到這里——不僅是為了任務,更是為了找到這群在黑暗中舉著火把的人。
“林醫生,”他說,“我想和你一起戰斗?!?/p>
林雪笑了,那笑容像冬日的陽光,驅散了所有寒冷。
“歡迎?!彼f,“這里,每個人都是戰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