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酸菜退場,代碼里的戀愛酸臭味
親子鑒定中心那場由酸菜缸、嬰兒排泄物和二十年前DNA共同主演的荒誕劇終于落幕。巨缸被張桂芬一步三回頭地推走,如同退場的功勛老將,只留下空氣中頑固不散的余味和護士長劫后余生的疲憊眼神。西裝男夫妻抱著沉沉睡去的小祖宗,逃也似的離開,背影寫滿了“此生遠離奇葩”的決絕。
陸沉舟和蘇念安被兩家父母簇擁著走出中心大門,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陸建國也趕來了,和沈援朝兩個大老爺們落在后面,低聲交流著什么,眼神時不時瞟向前面一對小的,帶著點“任務完成”的欣慰和“后續咋整”的茫然。張桂芬和李淑娟則親熱地挽著手走在前面,話題已經從酸菜缸的安置(暫存物業倉庫,擇吉日再請)無縫切換到了婚禮的吉日、宴席的規格以及未來孫輩(這次是真的)的名字。
陸沉舟和蘇念安被夾在中間,像兩個剛被考古出土、價值連城卻又不知該如何擺放的古董花瓶。陸沉舟額頭的包在陽光下更顯眼了,他沉默地走著,鏡片后的目光有些飄忽,似乎在消化那兩份DNA報告帶來的巨大沖擊——一份否定了血緣,一份卻用二十年前的口水和死皮,把他和身邊這個女人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牢牢綁定。蘇念安則微垂著頭,刻意落后半步,手里無意識地捏著一顆從包里摸出來的紅枸杞,指尖用力,枸杞堅硬的表皮發出細微的呻吟。她的臉頰還殘留著未褪盡的紅暈,鑒定中心里那句“你舔過我的撥浪鼓?”和“你捅我胳肢窩!”的指控,如同魔音繞耳,讓她恨不得當場土遁。
“沉舟啊,”張桂芬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粗糙的大手一把握住兒子沒受傷的那邊胳膊,力氣大得讓陸沉舟一個趔趄,“媽和你爸、你蘇叔蘇嬸先回趟物業,把那缸…呃,安頓好。你和念安…”她目光掃過蘇念安,臉上笑開了花,“…回公司!該上班上班!年輕人,事業要緊!順便…好好聊聊!”最后四個字,尾音拖得意味深長。
“對對對!”李淑娟立刻附和,把蘇念安往前輕輕一推,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撮合意味,“念安啊,剛才公司是不是還打電話催你方案來著?趕緊回去!別耽誤正事!沉舟,照顧好念安啊!”她自動給陸沉舟分配了任務。
不等兩人有任何反應,四位長輩如同完成了重大交接儀式,互相使了個眼色,帶著一種“深藏功與名”的笑容,果斷地、迅速地攔下兩輛出租車,絕塵而去。留下陸沉舟和蘇念安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邊,沐浴著午后陽光和路人探究的目光,中間隔著無形的、充滿酸菜余韻和DNA尷尬的空氣。
“……”
“……”
沉默。比鑒定中心里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陸沉舟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蘇念安鞋尖上那點頑固的酸菜漬,喉結滾動了一下,試圖打破僵局:“…咳…那個…我打車送你回公司?”
蘇念安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像兩顆燃燒的枸杞,狠狠剜了他一眼,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用不著!離我遠點!酸菜精!”說完,她根本不等陸沉舟反應,踩著高跟鞋,如同躲避瘟疫般,飛快地沖到路邊,攔下一輛剛下客的出租車,拉開車門就鉆了進去,“砰”地一聲關上門。
動作之快,行云流水,帶著一股決絕的殺氣。
出租車揚長而去,噴了陸沉舟一臉微熱的尾氣。
陸沉舟站在原地,看著出租車消失在車流里,額頭的包隱隱作痛。他抬手揉了揉,鏡片后的眼神復雜難辨,有茫然,有無奈,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被那炸毛樣子勾起的微瀾。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同樣沾著酸菜汁和灰塵的西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DNA都交換了,離遠點?好像有點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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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大廈,五樓,念安創意。
時間已近下午三點。辦公室里彌漫著一股劫后余生的疲憊和濃得化不開的…老壇酸菜余韻。雖然窗戶大開,通風系統開到最大,但那深入骨髓的味道如同幽靈,頑強地盤踞在每一個角落,無聲訴說著上午那場史詩級的混亂。
蘇念安沉著臉,像一陣裹著寒氣的低氣壓風暴,“噔噔噔”地穿過辦公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清脆、急促,帶著生人勿近的警告。所過之處,原本還在低聲議論、交換著“酸菜缸”、“風油精”、“DNA”等震撼關鍵詞的同事們,瞬間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假裝專注于電腦屏幕,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追隨著她的背影。
陳墨從她的獨立小辦公室里探出頭,看到蘇念安,眼睛瞬間亮了,像兩顆探照燈:“念安!你回來啦!沒…沒事吧?警察沒為難你們吧?鑒定結果……”她的話在看到蘇念安那張冷得能刮下霜的臉時,戛然而止。蘇念安連眼皮都沒抬,徑直掠過她,推開了自己總監辦公室的門,“砰”地一聲關上。
巨大的關門聲在寂靜的辦公區回蕩,震得所有人肩膀一縮。
陳墨吐了吐舌頭,縮回腦袋,立刻掏出手機,點開那個名為“沉舟念安今天官宣了嗎(酸菜限定版)”的小群。
[陳墨]:@林遠遠哥!蘇總監回來了!臉黑得像鍋底!殺氣騰騰!鑒定結果肯定勁爆!求前線戰報!陸工呢?
[林遠]:[擦汗.jpg]別提了!陸工自己打車回來的!臉比鍋底還黑!額頭上那個包更亮了!一回來就扎進機房,門摔得山響!代碼敲得跟砸鍵盤似的!隔著門都能感覺到殺氣!鑒定結果…我旁敲側擊問了一句,陸工只回了我一個字:“滾!”[瑟瑟發抖.jpg]
[陳墨]:臥槽!有情況!絕對有情況!這反應…是認親成功了惱羞成怒?還是失敗了因愛生恨?DNA報告到底寫了啥?!急死我了!
[吃瓜小王]:墨姐!遠哥!我剛路過機房,好像聽到陸工在里面低吼了一句什么“…二十年前…舔…”?[驚恐捂嘴.jpg]
[陳墨]:舔?!舔什么?!信息量好大![興奮搓手.jpg]
[林遠]:……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小王,你確定沒聽錯?
[吃瓜小王]:千真萬確!舔!后面好像還有個“鼓”字?舔鼓?[懵逼.jpg]
[陳墨]:舔…鼓?DNA…二十年前…[瞳孔地震.jpg]家人們!我好像…真相了![福爾摩斯叼煙斗.jpg]
群里瞬間被各種震驚、猜測、腦補的表情包刷屏。
蘇念安把自己摔進寬大的辦公椅,柔軟的皮質包裹帶來一絲虛假的慰藉。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打開電腦,屏幕上堆積如山的未讀郵件和設計需求像一座座小山壓過來,讓她本就瀕臨崩潰的神經更加刺痛。手機嗡嗡震動,是母親李淑娟發來的微信:
[母上大人]:念安啊,到公司了吧?和沉舟好好處啊!那孩子我看著挺好!實誠!連你小時候舔他撥浪鼓的事都記著呢!這就是緣分![愛心][愛心]
“……”
蘇念安看著屏幕上的“舔撥浪鼓”四個字,感覺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她猛地扣下手機屏幕,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抓起桌上那盒可憐的枸杞,泄憤似的倒出幾顆,用力捏碎!紅色的碎屑沾了滿手。
就在這時,內線電話尖銳地響起。
蘇念安深吸一口氣,壓下掐斷電話的沖動,接起,聲音竭力維持平靜:“喂,念安。”
電話那頭是頂頭上司,創意部老大周總,聲音帶著一貫的精明和不容置疑:“念安,回來了?正好。速來我辦公室一趟。關于‘悅動青春’那個運動飲料的Campaign,甲方那邊有最新反饋,很急。”
“好的周總,馬上到。”蘇念安掛了電話,閉了閉眼。悅動青春…這是她帶著團隊熬了三個通宵才拿出的方案,也是她近期最重要的項目。
她整理了一下情緒,拿起桌上準備好的方案文件夾,起身走向周總辦公室。路過陳墨門口時,陳墨又探出頭,眼神充滿了八卦和欲言又止的關切。蘇念安目不斜視,徑直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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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樓,沉舟科技核心機房。
空氣冰冷,服務器風扇發出低沉的嗡鳴,如同巨獸的呼吸。慘白的燈光下,陸沉舟坐在環形操作臺的主位上,眼鏡反射著屏幕上瀑布般流下的代碼綠光。他額頭的紅腫在冷光下更顯突兀,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上午的混亂、社死、幽閉恐懼的陰影、鑒定報告的沖擊、還有蘇念安那句“離我遠點酸菜精”…所有情緒如同被壓抑的巖漿,在他胸腔里瘋狂奔涌。他需要一個宣泄口。而代碼,是他唯一能掌控的領域。
修長的手指在機械鍵盤上翻飛,敲擊聲密集如雨,帶著一種近乎暴戾的節奏。他在重構一段核心算法,試圖用邏輯的冰冷和精確來驅散腦海中那個炸毛的身影和那句該死的“舔撥浪鼓”。
突然!
“滴滴滴——!!!”
一陣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炸響!蓋過了所有的風扇嗡鳴!操作臺中央一塊巨大的監控屏幕瞬間變紅!刺目的紅色警告框瘋狂閃爍!
[緊急!核心數據流異常中斷!]
[定位:B區7號主節點!]
[原因:未知!]
機房內所有程序員瞬間抬頭,臉色驟變!
“怎么回事?!”“B區7號?!那不是陸工負責的核心模塊嗎?”“剛才還好好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陸沉舟敲擊鍵盤的手指猛地頓住!鏡片后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鮮紅的警告框和中斷的數據流圖示,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脊背!
B區7號主節點!正是他剛剛在瘋狂重構的那段關鍵代碼所在的服務器!他剛才…似乎…在極度煩躁的狀態下…敲下了一行未經嚴格測試的指令?!
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來,瞬間浸濕了后背!額頭的包傳來陣陣抽痛。
“快!檢查日志!立刻!”陸沉舟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嘶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猛地推開椅子,撲到旁邊一臺終端前,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飛快地輸入指令調取實時日志。
屏幕上,代碼如同失控的野馬瘋狂滾動。幾秒鐘后,一行刺眼的錯誤記錄被高亮標出:
**[ERROR][NodeB-07]Fatalexceptiontriggeredbyinvalidpointeroperationinmodule:[DYN_CORE_OPTIMIZER_V2](Lastmodifiedby:LU_CHENZHOU)**
**[TIMESTAMP:15:07:33]**
“!!!”
陸沉舟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DYN_CORE_OPTIMIZER_V2!動態核心優化器V2!正是他剛才重構的那個模塊!一個非法的指針操作!在最核心的數據流節點上!
他親手埋下的雷!炸了!
機房內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刺耳的警報聲還在持續嘶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陸沉舟慘白的臉上。林遠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看著屏幕上那行冰冷的、帶著陸沉舟署名的錯誤記錄,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完了。
核心數據流中斷。
客戶實時業務面臨癱瘓風險。
而罪魁禍首…是他自己。
在情緒失控下犯下的低級致命錯誤。
陸沉舟扶住冰冷的操作臺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幽閉恐懼的陰影似乎在這一刻卷土重來,混合著巨大的自責、恐慌和社死帶來的冰冷麻木,將他死死攫住。空氣仿佛變得稀薄,警報聲如同魔音穿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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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樓,周總辦公室。
氣氛同樣凝重。
周總皺著眉,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蘇念安提交的“悅動青春”方案書封面,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念安,創意本身是好的,大膽,前衛。但是!甲方爸爸剛才電話里明確說了,他們新上任的市場總監是個保守派!要的是穩妥!是接地氣!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賣點!你這套‘破界·無極限’的概念,太空了!太虛了!人家覺得風險太大!直接給否了!”
“否了?”蘇念安的聲音微微拔高,帶著難以置信,“周總,這是我們團隊反復調研、打磨出來的!目標人群就是追求個性、打破常規的年輕群體!‘破界·無極限’的核心概念完全契合產品定位和……”
“契合沒用!”周總打斷她,揮了揮手,“甲方現在就要接地氣!要能立刻抓住眼球的!要…要那種…土一點但直接有效的!”他似乎也覺得這個要求有點離譜,補充道,“人家點名了,要看到更具體的、能引發共鳴的‘生活化場景’!給你一晚上時間,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全新的、符合要求的方案框架!否則,這個單子飛了,責任你擔!”
周總把方案書推回給蘇念安,下了最后通牒。
蘇念安拿起那份凝聚了心血、此刻卻顯得無比沉重的方案書,指尖冰涼。一晚上?推翻重來?還要“土一點”、“生活化”?巨大的壓力、上午累積的疲憊和委屈、以及方案被全盤否定的打擊,如同潮水般涌來。她感覺眼前有些發黑,強撐著才沒在周總面前失態。
“知道了,周總。”她聲音干澀,拿起方案書,轉身走出辦公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回到自己的總監辦公室,蘇念安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那份被否決的方案書掉落在腳邊。她抱著膝蓋,把臉深深埋進臂彎。
挫敗感。巨大的挫敗感。
工作上引以為傲的方案被粗暴否定。
生活上被一個酸菜精攪得天翻地覆,還被迫交換了二十年前的DNA。
像個笑話。
一滴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地砸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暈開一小塊深色的痕跡。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壓抑了一整天的委屈、憤怒、疲憊和無處宣泄的壓力,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最后的防線。
她無聲地哭了起來,肩膀微微聳動。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陳墨發來的消息。
[陳墨]:念安!出大事了!樓上陸工他們機房炸了!核心數據流中斷!好像…好像是陸工自己操作失誤搞崩的!現在整個二十樓都瘋了!警報響得整棟樓都能聽見!陸工臉白得像紙![驚恐.jpg]
蘇念安淚眼朦朧地看著屏幕上的文字。
陸沉舟…搞崩了核心數據?
那個在代碼世界里叱咤風云、冷靜到近乎冷酷的陸沉舟?那個舉著風油精犯蠢、抱著酸菜壇子不放的煞氣精?
她想象了一下他此刻可能的表情——慘白,慌亂,被巨大的失敗感和社死感淹沒…就像她剛才在周總辦公室一樣。
一股極其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有點幸災樂禍?有點同病相憐?還是…一絲絲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擔心?
她抹了把眼淚,吸了吸鼻子,點開手機通訊錄,手指在一個名字上停頓了幾秒。
陸沉舟。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飛快地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內容很簡單,只有冷冰冰的三個字:
**[蘇念安]:機房?**
信息發送成功的瞬間,蘇念安自己也愣住了。她看著屏幕上那三個字,再看看腳邊被否決的方案書,再看看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帶著酸菜余韻的荒謬感再次籠罩了她。
幫那個酸菜精?憑什么?
看笑話?好像也沒那么開心。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把手機丟到一邊,目光落在方案書封面上“悅動青春”那幾個字上。接地氣…生活化…土一點但有效…
一個極其荒謬、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猛地纏住了她混亂的思維。
酸菜缸…算不算…生活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