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車送你回去,你順便帶我看看你們S大的校園嘛”阿木避重就輕地央求道。
“可是我的水痘下周也許就好了”K有些害羞地堅持道。
“醫生說了,就算是年輕人,帶狀皰疹也要隔離2-3周呢。”阿木邊說邊給K準備著口罩、圍巾等出門防護用具。
在阿木的不停勸說下,K總算同意了周日趁室友不在,讓他送自己回S大寢室拿換洗衣服等常住用品。
“我們校園超級棒的,不比你們清大差的”K有些信心不足,但是對S大又充滿熱愛。
“你沒來過我們清大,怎么知道清大好不好呢?”阿木饒有興致地逗她,“等我休年假的時候帶你到清大玩好不好?”
“我才不去呢,哼”K撇撇嘴,口是心非地說。
……
S大位于魔都的西南角,占地4638畝,相當于470個標準足球場。阿木的車在導航的指引下從一個造型別致的門進入。“這就是傳說中的拖鞋門,你看像不像我們穿的人字拖?”K一看到拖鞋門就有些激動地介紹起來,一向溫和的門衛大叔想當然地把阿木的車當成是周日家長送孩子返校,客氣地抬起了道閘。
“你們這里安保可不太嚴格啊”阿木皺皺眉。
“英美的高校都是開放式校園,整個Town都是學校,哪有什么安保。這里已經很安全啦!”K有些老道地說。
西區20棟是外國語學院女生宿舍,在K的指引下,汽車一路行駛到宿舍樓下。K全副武裝地上樓,星期天上午的大四宿舍樓靜悄悄的,K幸運地沒碰到任何熟人,就順利地把全部必需品收拾妥當。
“時間還早,我們把車先停在菁菁堂后面,步行游覽校園吧”K提議道。
菁菁堂是學校的大禮堂,每年的迎新晚會都會在這里舉辦,里面還收藏有一架施坦威鋼琴,音質特別贊,不過一般不輕易示人。
“三年前,八院迎新的晚會就在這里舉辦的,我那年和另外三個女生合唱了《最初的夢想》。如果夢想不曾墜落懸崖千鈞一發,又怎會曉得執著的人擁有隱形翅膀...”望著仿若匍匐的雛鷹一樣的菁菁堂,K充滿回憶地哼起了那年的曲調。口罩下的歌聲有點沉悶,但是她眼中卻閃著亮晶晶的光芒。
阿木認真地聽著,感覺今日的K和自己熟悉的略有不同,似乎更活潑、更自信、更落落大方。
沿著靜思湖向東走,遠遠望見一個很雅致的湖心亭,“這里距離一餐近,上早課的日子,我都會買個雞蛋灌餅帶到亭子里,然后讀綜合英語課本,讀完半小時就坐著啃蛋餅、看風景。我們學校的蛋餅可好吃了,可惜現在過了早餐時間。”K有些遺憾地說,但是隨即目光就被不遠處的一個磚紅色建筑吸引。
“走,我們去包圖,那兒有我的秘密花園!”K興奮地用手一指,就帶頭加快了腳步。
K口中的包圖,是包玉剛圖書館。S大有三個圖書館:包圖、新圖和還在建設中的李圖,其中包圖是最早建成的,古色古香。
包玉剛圖書館深處,彌漫著不同于其他區域的沉靜書香,K帶著阿木坐上陳舊的電梯來到了五樓的“秘密花園”——外文原版書籍區。她像一只靈巧的小鹿熟門熟路地穿梭在層層疊疊、高聳至天花板的書架之間。指尖拂過那些色彩各異、觸感或光潔或粗糙的書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摩挲著不同的世界。
“看,就是這兒!”她在一排深栗色的木質書架前停下,聲音壓得很低,卻難掩雀躍。她踮起腳,精準地從頂格抽出一本厚重的書。暗紅色封面燙著褪色的金邊英文花體字。“安娜·卡列尼娜,”她獻寶似地遞給阿木,目光灼灼,“列夫·托爾斯泰。這是我第一次完全啃下來的大部頭俄語英譯本。”她的指尖輕輕滑過封面上安娜憂郁的側影浮雕。“你瞧她,那么驕傲又那么破碎…愛像烈火,最終卻焚盡了自己。”K的語氣帶著沉浸式的迷戀,又似乎不經意地,在這精心挑選的、講述毀滅之愛的悲劇經典面前,將一種朦朧而微妙的不安感,悄悄投射在兩人之間無形的幕布上。
“還有這本Duras寫的《HiroshimaMonAmour》,就是我們熟知的《廣島之戀》的英文版”K穿過兩排書架,又取出另一本不起眼的舊書,“你看這書名,Hiroshima就是廣島,MonAmour是法語我的愛人。把一座城市的創傷和一場禁忌的愛戀并置,多殘忍,又多浪漫啊...”發梢掃過紙頁,蹭得窸窣作響,像在替書中人嗚咽。她翻到扉頁,輕聲念道“Whenweweepforonelovelost,wediscoverallloves.(當我們為一段逝去的愛情哭泣時,我們發現了所有的愛情)”。窗玻璃倒影里,她的側臉和書封上黑白電影截圖重疊,仿佛自己也成了困在時空裂縫里的角色。
阿木默默接過那本沉重的法式悲歌,指腹感受著凹凸的紋路和紙張微涼的氣息。他凝視K沉浸在文學情緒中的側臉片刻,嘴角牽起一個溫和的弧度。他將《廣島之戀》輕輕放回原位,動作輕柔得像整理一個易碎的夢境。
“文學很美,”他開口,聲音沉穩,在靜謐的書架間回響,“但理解世界的運行,還有另一種語言。”
他自然地牽起K微涼的手,帶著她穿過陽光斜照的窗格地帶,走向圖書館另一片截然不同的領域——管理、經濟、統計學區域。空氣里那股厚重的文學舊書味,漸漸被一股更干凈的印刷紙張氣味和淡淡的數字氣息取代。這里是數據的疆域,書架的顏色多是冷色調的銀灰或深藍,書脊上的名字充滿了模型、框架和數學符號。剛在一樓等K幫他辦訪客證的時候,他就盯上了這片區域。
停在一個標著“管理咨詢方法”的分類架前,阿木抽出一本封面簡約、裝幀專業的新書。“比如你看,”他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圖表,“簡單一個ABC分析,就能幫企業把龐大的資源迅速聚焦在最關鍵的少數上。它冷酷嗎?是有點。但它有效率。”
他調整了一下語言,讓它更貼合K的理解背景,“再比如這個,圖書館的座位利用率分析。”他隨手翻開旁邊一本《應用統計學》,指著里面的散點圖和趨勢線,“通過對不同時間段人流數據的建模,就能預測高峰低谷,優化資源分配,讓想學習的人,更容易找到安靜的角落——這背后,就是數據在講述最合理的故事。”
他側過頭,看向微微皺眉思索卻明顯被吸引的K,眼中閃過篤定的神采,“你看,條理和邏輯,也能撥開迷霧,找到解決問題的路徑。說不定,未來你研究生想探索的方向,它的鑰匙,就藏在某個分析模型里,等待著被運算和詮釋。”
他的聲音不高,卻在這理性的空間中顯得格外清晰有力。陽光的金輝穿過高窗,不再纏繞指尖,而是灑在他攤開的書頁和專注講解的眉眼上,照亮了一片由數據和智慧構筑的、通往未來的清晰路徑。那片讓K沉溺的文學迷霧,仿佛在理性和邏輯的陽光照射下,悄然散開了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