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真要命，空調開了跟沒開似的。“大姐一邊擦汗一邊抱怨，她八歲的兒子明明在后座嚷嚷著要吃冰淇淋。車窗外，成都八月的熱浪扭曲了空氣，溫度計顯示室外已經39度。

“都說青城天下幽，咱們這次可算能涼快涼快了。“三姐夫轉動方向盤，駛入青城山景區公路。我的女兒好好趴在我腿上，興奮地數著路邊的樹：“媽媽，到了嗎？到了嗎？“

我們三家人約好一起來青城山避暑——大姐帶著兒子明明，三姐一家三口，還有我和女兒好好。三個八歲的孩子湊在一起，車里熱鬧得像開了鍋的餃子。

傍晚時分，我們入住了山腳下的酒店。推開窗戶，清涼的山風撲面而來，帶著松木和泥土的清香。

“姨媽！看我的水上漂移！“一一在泳池里撲騰著水花，夕陽把水面染成橘紅色。三個孩子玩瘋了，明明甚至表演起了剛學的狗刨式，水珠濺在我新換的連衣裙上。

“差不多該吃飯了。“三姐拍了拍手，“聽說古鎮的張醪糟特別好吃。“

沿著青石板路往下走，燈籠一盞盞亮起來。好好左手糖畫右手蛋烘糕，吃得滿嘴芝麻餡。

轉角處有家賣冰粉的小攤，木勺刮碗的聲音混在嘈雜人聲里。就在大姐付錢的瞬間，我清晰聽見：

“明...明...“

“一...一...“

像有人貼著耳垂吹氣，聲音黏膩得像化開的麥芽糖。

“姐，你叫孩子們？“我手里的竹簽“啪“地折斷。

“沒啊。“大姐奇怪地瞥我一眼，“他們不就在...“我突然頓住——三個孩子明明都在五米外的糖人攤前。

回酒店的山路格外黑。手電筒光柱里，樹影扭曲成怪異的形狀。明明說媽媽，我感覺背后好涼，感覺有人趴在我背上！嚇的大姐趕緊把自己的天珠帶他身上。過了一會明明說，媽媽我現在感覺好暖和了，不冷了。

“姨...媽...“

這次是一一撒嬌時的腔調，一一明明正牽著三姐的手，我頓時掌心汗津津的。

“你們...沒聽見嗎？“我的聲音散在夜風里。三姐突然拽過我的手腕，天珠硌得生疼：“別回頭，走快點。“

晚飯后，三個孩子擠在一張床上看動畫片，我們姐妹三個在院子里乘涼。三姐突然從包里拿出天珠鎖骨鏈：“明天上山，戴著這個，“山上陰氣重，保平安的。“

第二天清晨，山間霧氣繚繞。我們一行人沿著后山的石階向上攀登，三個孩子像小鹿一樣跑在最前面。

“慢點！別跑！“大姐喊道，但明明已經帶著一一和好好沖上了濕滑的臺階。三姐夫趕緊追上去，生怕他們摔倒。

我走在后面，脖子上的天珠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剛轉過一個彎，突然感覺背后被人推了一把，右腳卡進了石階縫隙里。

“啊！“我痛呼一聲，腳踝傳來鉆心的疼痛。

“怎么了？“三姐扶我起來，眼神有些閃爍。

“沒事，絆了一下。可是鞋子直接斷了不能穿，就穿了一只襪子代替。“我揉著發紅的腳踝，回頭看時，臺階上空無一人。

中午時分，我們在一處平臺休息。大姐買了冰淇淋分給大家。我剛接過甜筒，還沒送到嘴邊，冰淇淋突然從中間裂成兩半，“啪嗒“掉在地上。

“媽媽！“好好惋惜地叫道。

“怎么回事？“大姐皺眉看著地上的冰淇淋。

大侄兒看著我，說小姨媽我的冰淇淋分你一半，不要傷心。當我剛接過他遞來的冰淇淋，一股力量把冰淇淋從我手里打翻了…..

三姐默默遞來紙巾，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下山時，天氣突變。原本晴朗的天空烏云密布，豆大的雨點砸下來。石階瞬間變得濕滑難行。

“小心！“我緊緊拉住好好的手。雨水順著脖子流進衣領，冰涼刺骨。脖子上的天珠被雨水打濕，沉甸甸地貼在皮膚上。

回到民宿，我們全都淋成了落湯雞。大姐和三姐要趕去成都參加展會，匆匆換了衣服就準備出發。

“天珠還給你吧。“三姐臨上車前我對她說。我解下脖子上的天珠還給她，繩子被雨水泡得發澀。

三姐夫發動車子準備帶我們回家時，雨已經小了。我帶著好好和一一坐在后排，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車子剛駛出停車場，一陣劇痛突然從胸口炸開。

“呃...“我猛地弓起身子，仿佛有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臟。

“怎么了？“三姐夫從后視鏡里看到我的異樣。

“我...喘不過氣...“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手腳開始發麻，像被千萬根針扎著，臉頰也失去了知覺。

“小姨媽！“一一嚇得大叫。

三姐夫立刻調轉車頭：“堅持住，馬上去醫院！“

透過后窗，雨幕中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路邊。我想指給三姐夫看，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不聽使喚...

大姐和三姐也被我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壞了，速度開車和我集合。

到了醫院后，醫院的熒光燈刺得我睜不開眼。我躺在推車上，胸口那只無形的手依然死死攥著我的心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對抗千斤重壓，氧氣明明進入了肺部，卻怎么都送不到該去的地方。

“血壓110/70，血氧98%，一切正常。“醫生麻利地綁著血壓計。

我掙扎著抓住他的白大褂袖子，從牙縫里擠出聲音：“醫生...我喘不過...氣...“

“放松，慢慢呼吸。“戴著黑框眼鏡的男醫生俯下身，聽診器冰涼的金屬貼在我胸前，“肺音清晰，心率整齊。你說有窒息感？“

我想點頭，卻發現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那只掐住我心臟的手正在收緊，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球開始充血。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像是在嘲笑我的痛苦。

““心電圖也沒有異常。“醫生皺眉翻看報告：“從檢查結果看，你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我想尖叫。沒有問題？那我胸口這種被活生生掐住的痛楚是什么？我張開嘴，卻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真的...很難受...“

“可能是焦慮引起的軀體化癥狀。“醫生在病歷本上寫著什么，“我建議你去看心理科...或者建議轉院到大一點的醫院做進一步檢查。“張醫生推了推眼鏡，“可能需要更精密的儀器。“

我嘗試著下床，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剛站起來就眼前發黑，不得不扶著墻才能勉強站穩。

“你這樣怎么帶孩子回家？“三姐夫焦急地看著我。我搖搖頭。他們還要趕去展會，不能再耽誤他們時間。顫抖的手指撥通了老公的電話，剛接通就聽見他焦急的聲音：“說大姐告訴他我出事了，忙問我怎么了？“

“來接我...“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沒什么，你路上慢慢開安全重要..“

老公趕到時已是晚上8點多。我蜷縮在酒店床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對抗千斤重壓。

“怎么嚴重成這樣？“他一把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醫生不是說檢查沒問題嗎？“

我靠在他肩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那只手正在我胸腔里翻攪，指甲摳進心肌的痛楚讓我眼前一陣陣發黑。

“先在都江堰住一晚吧，“老公看著我的狀態，“你這樣撐不到綿陽。“

酒店房間的燈光昏黃。我躺在床上，那只手卻變本加厲。它不再滿足于掐住心臟，現在整個胸腔都像被無形的手掌攥住，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疼痛。

實在熬不住太累就那樣睡著了……

第二天晨光透過窗簾時，我恍惚以為昨夜只是一場噩夢。但胸口沉甸甸的壓迫感立刻提醒我——那種窒息感只是暫時減輕，從未真正消失。

“能喝點粥嗎？“老公端著碗的手在微微發抖。瓷勺碰在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我這才發現自己的牙齒正不受控制地打顫。

溫水滑過喉嚨時，那塊“大石頭“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滾動。比起昨天瀕死的窒息，現在更像是有人在我胸腔里塞了一團濕透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水汽。

電梯里的鏡面映出我青白的臉色，眼窩深陷得像久病之人。鄰居陳阿姨牽著狗走進來，突然“哎呀“一聲：“小四你這是怎么了？臉色跟紙人似的！“她的小泰迪沖我狂吠起來，拼命往電梯角落縮。

家門打開的瞬間，熟悉的木質香氛撲面而來，我卻莫名打了個寒顫。玄關的穿衣鏡里，我的倒影似乎比實際動作慢了半拍——當我停下腳步時，鏡中人還在向前踉蹌。

“你身上怎么這么涼？“老公接過外套時猛地縮回手。他猶豫片刻，突然從衣柜深處翻出一條羊毛圍巾：“先裹著，我去煮姜茶。“

圍巾拂過脖子的瞬間，我觸電般僵住了——布料摩擦過四個隱秘的痛點，位置正好是三姐那串天珠曾經觸碰過的地方。

臥室的窗簾無風自動。我蜷縮在被子里，盯著梳妝臺上的潤膚霜瓶子。明明沒有震動，瓶身卻正在順時針緩緩轉動，像被無形的手指撥弄著。

連續三天，所有人都說我只是需要休息。

“可能是新冠后遺癥。“老公把溫水放在床頭柜上，玻璃杯底磕出一聲輕響，“多睡幾天就好了。“我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胸口像壓著一塊不斷增重的石頭，每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存在。

第三天清晨，送完孩子上學后，一切都變了。

我走在人行道上，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胸腔炸開。這次不再是壓迫感——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直接攥住了我的心臟，五指收緊，指甲深深掐進心肌。手機從指間滑落，摔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呃...“我彎下腰，雙手死死按住胸口。心跳聲在耳膜上擂鼓，眼前的路面開始扭曲變形，梧桐樹的影子化作無數晃動的利爪。

二十米外的藥店亮著藍十字標志。我拖著腳步向前挪動，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推開玻璃門時，冷氣撲面而來，貨架上五顏六色的藥盒在我眼中全部褪成了灰白色。

“救...救我...“我跌坐在柜臺前的塑料椅上，手指在胸口抓出幾道紅痕。穿白大褂的店員驚恐地看著我，手里的藥盒“啪“地掉在地上。

“幫我...叫120...“我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每個音節都像是從胸腔里硬擠出來的。

店員慌亂地抓起電話，手指顫抖著按下號碼。等待救護車的時間里，她拿來一瓶便攜氧氣讓我吸著。冰涼的氧氣沖進鼻腔，卻絲毫緩解不了胸腔里那只越收越緊的手。

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穿橘色制服的急救人員沖進藥店時，我的視野已經縮成一條窄窄的隧道。他們攙扶著我走向救護車，我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上車前，我回頭看了眼藥店的玻璃門。倒影中的我臉色慘白，嘴角卻掛著一個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詭異微笑。

救護車的警笛聲在耳邊忽遠忽近。我躺在擔架上，透過車窗看見醫院急診室的燈光越來越近。車門打開的瞬間，冷風夾雜著消毒水味撲面而來。

“小四！“

我聽見媽媽帶著哭腔的聲音。模糊的視線里，爸爸媽媽和三姐的臉在急救推車旁一閃而過。三姐的手緊緊攥著包上的帶子，指節發白。

搶救室的燈光刺得我睜不開眼。心電監護儀的電極片貼在我胸前，冰涼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顫。

“血壓110/70，血氧98%。“護士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那只手還在我的胸腔里攪動。我抓住醫生的白大褂，聲音嘶啞：“醫生...真的...有東西...在掐我的心臟...“

“我們再做個詳細檢查。“醫生推了推眼鏡，示意護士準備抽血。

針頭刺入血管的瞬間，我錯覺有冰涼的液體順著血液流向心臟。那只無形的手突然收緊，我疼得弓起身子。

“放松！“護士按住我的手臂。

CT機的圓環緩緩移動，發出嗡嗡的運轉聲。我數著天花板上細小的裂紋，試圖分散注意力。但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尖銳的疼痛，仿佛有根鐵絲在心肌上反復拉扯。

檢查室的門開了。爸爸媽媽和三姐圍在醫生身邊，三姐的嘴唇在發抖。

“所有檢查結果都正常。“醫生翻著厚厚的報告單，“心電圖、心肌酶、CT...沒有任何器質性病變。“

媽媽捂著臉哭了起來。爸爸扶著她的肩膀，眉頭緊鎖：“那她為什么會這樣？“

醫生搖搖頭：“可能是焦慮引起的軀體化癥狀...“

“不是焦慮！“我猛地坐起來，監護儀的導線被扯得嘩啦作響，“是真的有東西在掐我的心臟！現在就在掐！“

搶救室突然安靜下來。護士們交換著眼色，三姐的臉色變得慘白。

突然心電監護儀上的綠線突然瘋狂跳動，我的胸口像被鐵錘重重砸中。氧氣扣下來的瞬間，我看見了倒映在不銹鋼器械上的自己——嘴角正緩緩上揚，露出一個絕對不屬于我的詭異微笑。

“各項指標都正常，建議回家好好休息。“

醫生合上病歷本的聲音讓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急診室的燈光太亮，照得那些“未見異常“的檢查單白得刺眼。媽媽在一旁偷偷抹眼淚，爸爸緊張的不知道能幫什么忙愣在那里。三姐站在角落里，指甲無意識地在包帶上摳出一道道痕跡。

急診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陣冷風灌進來。老公氣喘吁吁地沖進來，西裝外套胡亂搭在手臂上，領帶歪到一邊。他額頭上的汗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公司開會...一接到電話就...“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目光在我和監護儀之間來回掃視，“醫生怎么說？“

“說我沒事。“我扯出一個苦笑，監護儀上的綠線平穩得像個謊言。

老公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掌心傳來的溫度讓我鼻子一酸。他轉向醫生：“可她明明這么痛苦，怎么會...“

“所有檢查都做過了。“醫生推了推眼鏡，“心電圖、心肌酶、CT，全部正常。可能是新冠后的植物神經紊亂...“

“不是新冠！“我猛地坐直，胸口那只無形的手突然收緊，“是有什么東西真的在掐我的心臟！現在就在掐！“

急診室突然安靜下來。護士們交換著眼色，三姐的臉色變得慘白。老公的手從我的肩膀上滑落，我聽見他深吸一口氣。

“要不...“他的聲音很輕，“我們去精神科看看？“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下來。我抬頭看他，發現他眼里滿是血絲，下巴上還有沒刮干凈的胡茬。他是真的在擔心，但擔心的方向完全錯了。

“我要出回家。“我扯掉胸前的電極片，那些圓形的貼片在皮膚上留下淡紅色的痕跡，排列的形狀像極了...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辦理手續時，老公一直緊握著我的手。他的婚戒硌得我生疼，但我沒掙開。三姐站在不遠處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我只捕捉到幾個零碎的詞：“......檢查過了......確實沒有......“

走出醫院時，夕陽正好照在急診大樓的玻璃幕墻上。反射的光線太刺眼，我抬手遮擋，卻看見自己的影子在玻璃上扭曲變形——胸口的位置，分明凹陷下去五個指印的形狀。

“怎么了？“老公順著我的目光看去。

“沒什么。“我放下手，影子恢復正常，“回家吧。“

他摟住我的肩膀，體溫透過襯衫傳來。我靠在他身上，感受著胸腔里那只手隨著我的呼吸緩緩收緊又松開，像在玩一個惡劣的游戲。

推開家門時，感應燈閃爍了兩下才亮起。屋內靜得出奇，老公的腳步聲在身后顯得格外沉重。

“先休息吧。“他遞來一杯熱水，杯壁很快凝結出一層水珠，順著我的指縫往下淌。

餐廳的吊燈晃得人眼花。我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卻嘗不出任何味道。胸口那只手現在轉移到了胃部，隨著每一次吞咽輕輕攪動。筷子突然從指間滑落，在瓷碗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太累了？“老公伸手想摸我的額頭，卻在即將觸碰時猛地縮回，“天...你怎么這么冰？“

臥室的窗簾微微擺動，盡管窗戶關得嚴嚴實實。我癱倒在床上，羽絨被像鉛塊一樣壓在身上。老公關燈的瞬間，我清楚地看見床邊地板上有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從房門一直延伸到我的床前。

半夜驚醒時，房間冷得像冰窖。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衣柜門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帶。我試圖翻身，卻發現身體沉重得無法動彈。

晨光初現時，老公已經起床。浴室鏡子上蒙著厚厚的水霧，我用顫抖的手指抹開，玻璃上立刻顯現出四個清晰的圓形痕跡，排列得整整齊齊，像是有人用濕漉漉的手指按在上面。難道和那顆天珠有關嗎？

走向廚房時，我突然踉蹌了一下——不是虛弱，而是有什么東西在背后拽著我的衣角。回頭看去，衣服后面詭異地翹起一角，維持著被牽拉的形狀。

精神醫院的走廊比普通醫院更亮，慘白的燈光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泛著青。老公緊緊握著我的手，他的體溫透過皮膚傳來，卻驅不散我骨頭里的寒意。

“李教授是這方面的權威。“掛號處的護士笑著說，聲音甜得發膩。

李教授的診室擺滿了各種證書。他聽完我的描述，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典型的驚恐發作癥狀啊。“

“但是醫生，“我攥緊拳頭，“我的癥狀從來沒有消失過，已經持續...“

“先做個評估。“他打斷我，遞來一疊問卷。那些問題在我眼前晃動：「你是否經常感到恐慌？」「是否害怕自己會突然死亡？」墨跡在紙上暈開，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在滲冷汗。

評估室里，護士給我戴上各種電極。儀器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像在嘲笑我的痛苦。

“看，生理指標完全正常。“李教授指著屏幕上的波形圖，“典型的心理癥狀軀體化表現。“

老公的肩膀明顯放松下來。我盯著那根平穩的綠線，突然感到胸口那只手惡意地掐了一下——但監護儀上的心電圖紋絲未動。

“開些帕羅西汀和勞拉西泮。“李教授的鋼筆在處方簽上沙沙滑動，“兩周后復診。“

藥房的塑料袋嘩啦作響。老公小心地收好藥盒：“按時吃，會好的。“

回到家，我把藥片倒在掌心。白色的小藥丸看起來人畜無害，但我就是知道——它們治不了藏在我胸腔里的東西。老公去倒水時，我鬼使神差地把藥片藏進了沙發縫里。

半夜，老公熟睡后，我悄悄起身。浴室鏡子上又結滿了水霧，這次我用手指在上面劃拉出三個字母：

SOS

水珠順著字母往下淌，像在流淚。鏡面突然模糊了一下，等重新清晰時，那些字母變成了：

NO

我踉蹌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洗衣籃。里面剛換下的睡衣不知何時變得濕漉漉的，摸上去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回到床上，老公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月光照亮了床頭柜上的藥盒，鋁箔包裝不知何時已經被撕開，里面的藥片不翼而飛。而在藥盒旁邊，赫然擺著我藏進沙發縫里的那片帕羅西汀——藥片表面結了一層薄霜，正在月光下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