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李建民騎著自行車回到家時，發現媳婦劉芹和小妹李春燕正在院門口張望。大哥大嫂昨兒回娘家了，老三兩口子看樣應該不在家，估摸著又出去逛了。
“二哥，媽呢？”李春燕一個箭步沖上前。
“媽跟爸在縣城呢，買東西錢不夠，讓我回來拿錢。”老二一路上都在練這句話，他不會說謊，因而這句話說的又快又急。
李春燕和劉芹狐疑地看著他，不對勁，她二哥/老公不對勁。
劉芹挺著大肚子站起身，老二趕忙上前攙扶，這一靠近讓劉芹發現問題了。
老二衣服還是潮濕的，一路上風吹，在這個春天也不能干的那么快。而且身上一股腥味，她繞了一圈，發現鞋后跟還沾著根水草。
“李建民！”
“到，媳婦。”
老二被劉芹一嗓子吼立正了！
“還不說實話，出什么事了？媽早上起來怪模怪樣的，我和春燕在這膈應一上午了。”
“是啊二哥，快說媽怎么了，你這衣服都是濕的。”李春燕也發現了老二身上的異樣，以及異味，確實有點腥，還夾雜著汗臭味。
老二：這能怪我嗎？我天不亮就去下地澆水了，飯都沒吃光干苦力了我……
在姑嫂二人連番逼問下，老二最后還是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李春燕聽罷趕忙向鄰居借了輛自行車，三人急匆匆趕到了醫院。
車剛停穩，劉芹便感覺到肚子有點不舒服，老二把錢交給春燕，趕緊帶著媳婦去婦產科找醫生。
這邊李春燕找到老二說的病房號，推門走了進去。
“春燕？你咋來了？”
吳桂枝看著眼前眼眶泛紅的小女兒，心里百感交集。
現在的春燕和記憶中的模樣重疊在一起，讓她一時有些恍惚。
“爸，媽，你們沒事吧？我聽二哥說了情況，擔心的不得了。”李春燕快步上前，仔細打量著父母。
突然她注意到吳桂枝黑色褲腿上有幾處暗沉，“媽，你腿怎么了？”
不等回答，她蹲下輕輕卷起吳桂枝的褲腿，看到膝蓋上結了血痂的傷口，頓時急了：“這么嚴重的傷怎么不處理？爸，媽腿受傷了您都沒發現嗎？”
一直躺在病床上的李金柱這才注意到妻子的傷，自責道：“快帶你媽去包扎一下。”
吳桂枝擺著手說不礙事，就是摔了一跤，不用管過幾天就好了。
一旁的黃梅應聲走過來，吳桂枝今天穿了條黑色長褲，褲腿上有些泥土，還有這暗沉血跡，都當是在河邊蹭的淤泥，也沒往受傷上想。
“嫂子，不管可不行，天氣熱了，傷口最容易發炎了，還是得去消消毒包扎一下。”
吳桂枝聽罷這才跟著女兒去處理傷口。膝蓋包扎完走路都不能打彎了，她扶著李春燕，才想起來好像忘了點啥事。
“你二哥呢？你咋來的？”
李春燕一拍腦袋，把這事忘了！
“二嫂聽說爸出事，非要跟著來，路上可能是顛著了，二哥帶她去檢查了。”
吳桂枝一聽就急了：“這不胡鬧嗎？你二嫂快生了還敢帶她來，快走快走，看看去。”
吳桂枝心頭一緊。
上一世的今日，老頭子的遺體等到下午才被送回家。老二媳婦聽說公爹給孫子準備東西，回來的時候救人把自己搭上了。
一時驚嚇，羊水破了，趕忙叫來產婆。產婆接生說胎位不正，讓往醫院送。同村里的人幫忙把老二媳婦送到了醫院，生產的時候大出血，得虧去的人多，輸血輸上了。
但當時吳桂枝看到泡的發白的丈夫，感覺天都塌了。她甚至不知道那幾天怎么度過的，只知道渾渾噩噩，像個沒有靈魂的走尸。
等老頭子的喪禮辦完，她才想起來了老二媳婦生了，生的是個兒子。是老頭子盼著的長孫，也是她曾經盼著的長孫。
為什么是曾經？
自從老頭子離世后，她想了很多事，人也變得魔怔。
她想如果沒有長孫，老頭子也不用去買東西，也不用去送死。
她覺得長孫生來就是克星，他爺剛走他就出生，這小子生來不祥。
所以她一次醫院都沒有去過，老二媳婦大出血，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老二照顧媳婦又照顧新生兒，實在吃不消，又叫來了丈母娘來幫忙。
大概劉芹知道公爹是因為給自己孩子買東西出了事，她也沒有怪婆婆對她的態度。親家母也沒有來找過她。
她那段時間就像個下水溝的臭蟲，渾身散發著陰冷氣息。過不久老三媳婦懷孕了，她像是被注入了新能量，一點一點又振作起來。
吳桂枝想到此，還忍不住打冷顫。上輩子因為老頭子的死，她怨恨到長孫身上，看老二一家都不順眼。
后來生病就在老二家那一個月住的舒服，不用住柴房，屋子也明亮。不過孫子大概知道她不喜歡他，也從來不往她身前靠。
她現在想了想，那孩子挺聰明的，學習還好，考了個不錯的學校。
“媽，媽，你慢點。”
李春燕看著她媽瘸著腿越來越夸張的步伐，默默擦了擦汗。
吳桂枝此時只感到無盡的愧疚，對這個大孫子，對老二媳婦，對老二。
她上輩子也知道老頭子的死不能怪老二家，但她就是需要一個情緒出口。她鉆了牛角尖，漸漸走進了死胡同。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吳桂枝嘴里碎碎念著，她現在只想著孩子大人都好好的，千萬別跟上一世一樣大出血。劉芹上一世落下毛病，一輩子也就得了這一個男孩。
“媽，你們怎么過來了。”
老二攙著劉芹迎面走來，看上去沒什么不適。
“小芹啊，沒事吧？醫生咋說？”
劉芹心中一震，婆婆今天怎么了，平時也沒叫這么肉麻？難道是擔心孫子了？
“沒事媽，就是這臭小子跟我鬧呢，醫生說胎位正，預產期還有幾天，回去我們找穩婆生都行。”
吳桂枝懸著的心瞬間放了下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李春燕和老二一人攙著一位，重新走到了病房。李金柱還尋思媳婦包扎個腿怎么這么久，正想下去找找呢，她們回來了。
“芹啊，你咋過來了？”
李金柱看到劉芹挺著個大肚子，顫顫巍巍地走來，心里怪緊張的。
“爸，我這聽說你落水了，在家咋的都不踏實，你孫子估計也擔心一直在踢我，你看這一來，安靜了。”她雙手扶著肚子，笑呵呵地說著。
李金柱聽到乖孫緊張他了，一張本不算老的臉笑出了褶子，活像朵菊花。
“快坐著歇著，可得小心著點。”
“知道啦，爸，我平時可小心了。”
劉芹一直都知道公爹對肚子里孩子的重視。特別是查出男孩以后，感覺都年輕了幾歲。
那邊孫繼業看到老二來了，就拉著群老太太和黃梅：“就是這個大哥哥，可厲害了。三兩下就把干爹救上來了。”
老太太和黃梅看著一表人才的老二，點了點頭，這體格子，像她孫子/兒子說的那樣。
老二用迷茫的眼神看了看馬繼業，又看了看吳桂枝，后者笑著說：“這是我家二兒子，李建民。”而后又拉著老二往前走了走，“這是孫老太太，這是你黃嬸，這是你干弟弟，過兩天跟你爸認干親。”
“干爹？”老二此時的腦袋里裝了個大大的問號。
救了這小子就來搶爹了？
“二哥，你今天真威武！”
老二心里還沒腹誹完，聽到聲音抬眼看過去便對上一雙崇敬發光的眼睛。
“這……”老二瞬間敗下陣了，他用力的撓了撓頭，這小子的熱情，還挺難招架的。
這邊孫老太太和黃梅也開口了。
“桂枝啊，我看建民這孩子，面善，與我們也有緣，不如咱兩家互認干親好了。我瞧著這孩子就歡喜。”孫老太太笑瞇瞇的說。
“對啊嫂子，你認咱們家繼業，我認咱們家建民，你看繼業這孩子多崇拜他哥，跟著他哥也能長點男子氣概，省的每天哭哭唧唧。”黃梅也來加了一把火。
吳桂枝：“……”
好話都被你們說完了，我能說什么呢？
“行！”
吳桂枝一拍大腿，幾個大人頓時笑開了。只有李春燕三人面面相覷……
李春燕：就這樣輕飄飄的就認干親了？
老二：隨隨便便多個爹媽？雖然是干的！
劉芹：又多一對公婆？還有一個干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