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05,KPL基地廚房的冷藏柜發出細微的嗡鳴。
遲安安踮起腳尖,把昨晚沒用完的淡奶油放回最上層,指尖不小心蹭到金屬隔板,涼得她輕輕“嘶“了一聲。
那張藍色便利貼被她折成完美的正方形,邊緣對得整整齊齊,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圍裙口袋里,隔著布料傳來微微的硬度。
便利貼上只有五個字和一個句號:
「再加1g鹽。」
——像一道必須解開的配方謎題。
料理臺上,電子秤的藍色背光在昏暗廚房里格外醒目。
遲安安低頭核對泛黃的配方卡,這張卡片邊緣已經起了毛邊,上面用防水筆詳細記錄著海鹽芝士蛋糕的標準配方:海鹽原本1.2g,昨晚被他提示后又補了1g,實際已到2.3g。
再加1g?
3.3g的海鹽濃度會破壞芝士的醇厚,讓味蕾直接報警。遲安安無意識地咬住下唇,這個習慣從小學保留到現在,緊張時總會留下淺淺的齒痕。
她盯著冷藏柜的金屬門,上面模糊映出自己糾結的倒影——丸子頭因為忙碌有些松散,額前碎發被汗水黏在皮膚上。
社恐發作的瞬間,她摸出手機想發消息詢問,又猛地鎖屏。對方是職業選手,這個時間可能正在訓練賽,一條消息說不定會打斷關鍵團戰。
遲安安想起上周看的比賽直播,陸灼那場經典的反殺操作就發生在凌晨3:17。
“那就...做兩個版本吧。“她小聲對自己說,聲音輕得像是怕驚動空氣中的面粉顆粒。
不銹鋼操作臺上很快擺開兩套模具。A版維持2.3g,B版冒險加到3.3g。為了區分,遲安安翻出珍藏的可食用糯米紙,用食用色素寫上“Z“和“A“。寫字時她的手有點抖,“Z“的最后一筆微微歪斜,像條害羞的小尾巴。
烤箱“叮“的一聲響起時,遲安安像受驚的兔子般肩膀一顫。
這個聲音和她心跳的頻率莫名重合,仿佛胸腔里也裝著個迷你定時器。
3:25分,蛋糕胚在烤箱里膨脹成完美的弧形。遲安安正調整裱花嘴的角度,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不是保潔阿姨那種拖沓的拖鞋聲,而是帶著明確節奏的、運動鞋底與大理石地面輕觸的聲響。
肌肉記憶快過思考,她瞬間后退三步,后背貼上冰箱門。不銹鋼的涼意透過棉質圍裙滲進來,讓她想起小時候躲迷藏縮進衣柜的感覺。
腳步聲在廚房外停住了。遲安安屏住呼吸,看著一張白色便利貼從門縫底下滑進來,像艘小小的紙船停泊在她帆布鞋前。
純白色便利貼,與昨晚商務風的藍色截然不同。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是,字體從印刷般的工整變成了灑脫的手寫體——
「怕咸就留2.3,信我一次。」
落款仍是那個簡潔的“-Z“,但最后一筆拉得很長,像把收鞘的劍。
遲安安蹲下身撿起紙條時,發現背面還有一行小字:「PS:你裱花的聲音很好聽。」
她耳根瞬間燒了起來,手里的裱花袋差點掉落。原來他一直在門外,聽著她擠奶油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社恐患者最恐懼的就是被暗中觀察,可此刻涌上心頭的除了慌亂,還有一絲被精準捕捉的微妙悸動。
便利貼被她攥出了褶皺,又趕緊撫平。遲安安默默把B版3.3g的蛋糕胚推回冰箱深處,只留下A版在料理臺上。
轉身時,她鬼使神差地把便利貼貼在烤箱門上,像掛起一面小小的白旗。
3:40分,門鎖“咔噠“一聲輕響。遲安安正在給蛋糕做最后的裝飾,聞聲手一抖,裱花嘴在芝士表面劃出一道意外的弧線。
陸灼今天沒戴帽子,黑發有些凌亂,像是剛摘掉耳機后的狀態。他眼下有一圈淡青色,在冷白皮膚上格外明顯,像是熬了幾個大夜。但眼睛卻很亮,像游戲里技能冷卻完畢的圖標。
“早。“他的聲音比昨晚輕,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雖然遲安安很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睡。
遲安安抱緊裝著蛋糕的托盤,聲音比奶油還軟:“...早。“
陸灼走近時,她聞到了薄荷牙膏的味道,混著很淡的咖啡香。他右手虎口處貼著她昨天給的創可貼,蛋糕圖案已經有些卷邊。
指尖在離她手背三厘米處停住,這個距離剛好能讓遲安安感受到體溫,又不會觸發社恐警報。
“我可以先嘗嗎?“
遲安安點頭,把預先切好的四方小塊遞過去。她特意選了邊緣帶焦糖的部分,切口整齊得像用尺子量過。
陸灼沒接叉子,直接低頭咬了一口。這個動作讓他額前碎發垂下來,遮住了表情。遲安安盯著他滾動的喉結,數著咀嚼的次數——兩次,停頓,再三次。
“鹽度剛好。“他抬頭時,嘴角沾著一點芝士奶蓋。遲安安下意識伸手想指,又急忙縮回,結果手肘撞到料理臺,疼得眼眶發酸。
下一秒,陸灼忽然俯身。這個動作讓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到能數清睫毛,遲安安甚至能看清他虹膜上的細碎紋路,像琥珀里的冰裂。
“為什么聽我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氣音,像是怕驚跑什么小動物。
遲安安大腦徹底宕機,社恐專用回答自動彈出:“因、因為你是客戶......“
陸灼“嗯“了一聲,尾音故意拖長,像在逗弄受驚的貓。他伸手擦掉嘴角的芝士,指節在燈光下泛著玉質的光澤。
“那以后都聽我的?“
遲安安慌亂點頭,又突然意識到這話的曖昧,急忙搖頭。發繩在這番動作中徹底松脫,長發散下來像道棕色瀑布。
陸灼輕笑,從她手中的托盤取走剩下的半塊蛋糕。轉身時,他從料理臺抽出一張新的便利貼,簽字筆在紙上劃出沙沙聲響。
寫完,他抬手將便利貼貼在烤箱上方的溫度表旁,那個位置正好是遲安安平視時第一眼會看到的地方:
「以后寫配方先寫我名字,再寫鹽。」
落款只有一個字母:Z。
遲安安盯著那行字,指尖微微發麻。這算什么?專屬暗號?還是某種形式的......所有權宣告?她無意識地摩挲著圍裙口袋里的兩張便利貼,藍色與白色在布料下相互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
3:50分,陸灼端著蛋糕盒走向門口。紙盒角落印著“甜度自由“的燙金LOGO,在燈光下微微反光。他的手剛搭上門把,突然回頭。
“對了,昨晚你微博小號——“
遲安安心跳驟停,手里的裱花袋“啪“地掉在地上,奶油濺上帆布鞋。
“@蛋糕不營業?“陸灼念出這個ID時,嘴角帶著可疑的弧度。
她社恐瞬間MAX,聲音飄得像打發的蛋白霜:“你、你看見了?“
陸灼單手插兜,表情正經得近乎做作:“沒,我手滑點贊。“
遲安安:“......“
“大號點的。“他補上致命一擊,眼里閃著惡作劇得逞的光。
遲安安眼前一黑。昨晚那條微博突然浮現在腦海——“今晚的客人好嚴格QAQ“,配圖是海鹽芝士的切面特寫。而點贊列表里那個醒目的認證賬號【ZT-LZ】,粉絲數后面跟著令人眩暈的七位數。
熱搜截圖在腦海中自動播放:#灼神深夜點贊甜品師#、#ZT基地神秘蛋糕#、#求扒被灼神翻牌的甜點店#......
“別怕。“陸灼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粉絲找不到你。“說完,他抬手在她帽檐上輕輕一彈。這個動作太過自然,仿佛他們已經這樣相處了很多年。
門合上的瞬間,遲安安靠著冰箱滑坐到地板上。手機相冊里還存著昨晚的熱搜截圖,現在#ZT基地深夜蛋糕#已經沖上第一。點開話題,首條是粉絲偷拍的模糊側影——陸灼端著紙盒站在走廊,燈光在他輪廓上鍍了層金邊。
熱評第一:
【灼神手里拿的什么寶貝?雖然看不清但感覺好甜!】
第二:
【求同款鏈接!我愿意用三個月奶茶錢換這塊蛋糕!】
遲安安把臉埋進膝蓋。社恐甜品師,一夜出圈。
4:10分,遲安安收拾完廚房準備離開。她把用過的模具浸泡在洗碗池里,水流聲掩蓋了門外的腳步聲。當拉開門撞見戰隊經理老林時,她差點把手中的工具箱扔出去。
老林笑得像只偷到瓜的猹,眼角的皺紋堆成扇形。他手里拿著一個透明文件袋,里面裝著幾張A4紙。
“小遲,合同考慮一下?“老林遞過來的紙張上,黑體加粗的標題格外醒目:【ZT基地專屬甜品師聘用合同】。
遲安安接過文件時,發現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發抖。條款簡單得不可思議:工作內容僅為每天凌晨3-4點為“指定隊員“制作1份特殊口味蛋糕;薪酬日結2000元,食材全包,其他時間完全自由。
日結2000。這個數字在遲安安腦中自動換算成月薪6萬,相當于她現在甜品店收入的三倍。更重要的是——自由時間,這對社恐患者來說比黃金還珍貴。
“指定隊員......是誰?“她明知故問,聲音細如蚊吶。
老林朝二樓訓練室方向抬抬下巴,訓練室玻璃窗后隱約能看到幾個晃動的身影。“還能有誰,“他壓低聲音,“咱家祖宗陸灼唄。這小子今早突然說要簽專屬甜品師,老板嚇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遲安安攥緊圍裙口袋。兩張便利貼的邊角硌著她的掌心,一張藍色,一張白色,像兩顆裹著不同糖紙的糖果。
“我簽。“這兩個字脫口而出時,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老林笑出一口白牙:“明天開始?“
遲安安點頭,發絲隨著動作輕晃:“...好。“
4:30分,遲安安的MINICooper駛出基地停車場。東方天空泛起蟹殼青,路燈一盞接一盞熄滅。她把車停在路邊臨時車位,搖下車窗讓晨風吹散臉頰的燥熱。
兩張便利貼被她并排貼在方向盤上。藍色那張已經有些皺邊,白色那張還帶著剛撕下的黏性。遲安安用指尖輕輕描摹那個“Z“字,筆鋒轉折處有細微的凹陷,像是寫字的人用了力。
記憶突然閃回十年前。杭城老巷的夏天,蟬鳴震耳欲聾。穿白襯衫的小男孩把棒棒糖塞進她手心,糖紙在陽光下像彩色玻璃。“我叫阿灼,“他說,手指在空氣中劃出無形的字,“灼熱的灼。“
小女孩捏著裙角,聲音奶里奶氣:“我叫安安,安靜的安。“
“長大我要娶你,“小男孩突然宣布,表情嚴肅得像在發誓,“給你買好多好多蛋糕。“
“那我要在上面撒海鹽!“小女孩蹦跳著,羊角辮上的橡皮筋差點甩飛。
遲安安把額頭抵在方向盤上,那個塵封已久的稱呼輕輕滑出唇齒:“......阿灼哥哥。“
晨光穿過擋風玻璃,便利貼上的字跡微微發亮。藍色那張的邊角翹起,露出背面她從未注意到的一行小字:
「第23次初雪之前,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