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弄醒的。
夜里三點,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揉著眼睛坐起來,以為是風吹動了窗簾,直到那聲音又響了一聲,帶著點甲殼類昆蟲特有的刮擦感。
“不會吧……”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掀開被子,打開床頭燈。
暖黃的燈光下,一只油光锃亮的蟑螂正沿著床頭柜邊緣,優哉游哉地爬著,觸須還得意地晃了晃。
三秒的死寂之后,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尖叫劃破了夜空:“啊——!”
小滿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門口,手忙腳亂地拉開門,光著腳就往隔壁沖。沈譯家的門沒鎖——自從上周張姐拿著備用鑰匙,笑瞇瞇地把隔壁空房租給沈譯,說“你們倆合租,水電平攤能省不少錢”之后,他們就默認了彼此家門隨時為對方敞開(雖然主要是為了應付張姐突如其來的“查房”)。
沈譯是被那聲尖叫驚醒的。他猛地坐起來,還沒來得及開燈,就看見一個白影“砰”地撞開他的臥室門,伴隨著帶著哭腔的喊聲:“蟑螂!有蟑螂!”
林小滿像只受驚的兔子,一頭扎進他懷里,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肩膀抖得厲害。“在、在我床頭……好大一只……”
沈譯的腦子還有點懵,鼻尖縈繞著她發間淡淡的薰衣草香,混合著她身上的沐浴露甜味。他定了定神,才意識到懷里的人在哭——不是小聲啜泣,是帶著生理恐懼的、控制不住的抽噎,眼淚把他的睡衣肩頭洇濕了一片。
“別怕,我去看看。”他拍了拍她的背,試圖把她扶穩,卻被她抱得更緊。
“別去!”小滿的聲音帶著顫音,“它會飛!我小時候被蟑螂飛進過衣領,有陰影……”
沈譯這才注意到,她的臉色慘白,嘴唇都在發抖。他嘆了口氣,放棄了獨自“作戰”的念頭,伸手拿過床頭的手機和眼鏡:“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拿武器。”
他所謂的“武器”,是白天剛從超市買的殺蟲劑——張姐說老房子難免有蟑螂,讓他多備點。可當他舉著那罐花花綠綠的罐子,站在小滿臥室門口時,也忍不住僵住了。
那只蟑螂不知什么時候爬到了墻上,正耀武揚威地停在正中央,黑褐色的外殼在燈光下泛著油光。沈譯推了推眼鏡,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滑動,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繃:“根據百度,美洲大蠊的移動速度是每秒1.5米,還能短距離飛行。”
小滿從他身后探出頭,只看了一眼就又縮了回去,聲音悶在他背上:“那怎么辦啊……”
“我們需要戰略性撤退。”沈譯的語氣異常嚴肅,仿佛在討論一個上億的項目,“先關閉臥室門,切斷它的逃跑路線,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等天亮叫物業來處理。”
小滿:“……”
最終,兩人確實實施了“戰略性撤退”——把小滿臥室的門牢牢關上,然后抱著枕頭和毯子,退守到了客廳沙發。
客廳只開了盞小夜燈,昏黃的光線下,兩人并排坐著,中間隔著能再塞下一個人的距離。小滿還在抽噎,沈譯遞給她一杯溫水,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抱枕塞給她:“抱著吧,能好點。”
“你不怕嗎?”小滿吸了吸鼻子,看著他手里還緊緊攥著的殺蟲劑,忍不住問。
沈譯頓了頓,誠實地回答:“有點。我小時候在工地宿舍住過,被蟑螂爬過手。”
小滿愣住了,隨即有點想笑,又有點心疼。原來這個平時看起來無所不能的男人,也有害怕的東西。她看著他緊繃的側臉,忽然覺得那只蟑螂帶來的恐懼,好像減輕了不少。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她小聲問。
“等。”沈譯言簡意賅,目光警惕地盯著小滿臥室的門,仿佛那扇門隨時會被撞開,“等它餓死,或者等天亮。”
“那得等到什么時候啊……”小滿嘆了口氣,往沙發里縮了縮。夜風吹進來,帶著點涼意,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沈譯看了她一眼,起身去臥室拿了條毯子,蓋在她身上:“睡會兒吧,我看著。”
“你不睡嗎?”
“我不困。”他靠在沙發另一頭,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手里依舊沒放下那罐殺蟲劑。
小滿裹緊毯子,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燈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少了幾分平日里的清冷,多了點煙火氣。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穿著筆挺的西裝,皺著眉看她沾了泥土的帆布鞋,那嫌棄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獸。誰能想到,幾個月后,他們會因為一只蟑螂,擠在一張沙發上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