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譯是在幫小滿整理散落的畫具時,看到那本插畫本的。
那天小滿去花市進貨,臨走時叮囑他:“畫架上的稿子記得收一下,下午有客戶來看設計圖。”他應著,卻在收拾時,被桌角一本邊角磨得發毛的速寫本吸引了目光。
封面是手繪的向日葵,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小滿的風格。他本想隨手摞到書架上,指尖卻不小心蹭開了裝訂線,露出里面的畫——鉛筆勾勒的簡筆畫里,一個穿著西裝、表情僵硬的男人正對著電腦,頭頂被畫了兩根天線,旁邊標著“沈·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譯”。
沈譯挑了挑眉,鬼使神差地翻開了第一頁。
整本書幾乎都在“黑”他。有他皺眉看文件時被畫成“川字眉能夾死蚊子”的;有他開會時被畫成“只會說‘方案重做’的復讀機”的;甚至還有他第一次去花房,被玫瑰刺扎到手時,被畫成“機器人短路現場”的,旁邊還用紅筆寫著“原來鋼鐵直男也怕疼”。
沈譯一邊看,一邊忍不住笑。原來在她眼里,自己是這副模樣。他指尖劃過那些帶著戲謔的線條,心里卻莫名有點軟——這些畫里的細節,細到他開會時習慣性摩挲鋼筆的動作,都被精準捕捉,顯然是觀察了很久。
他一頁頁翻著,漸漸從那些夸張的吐槽里,讀出了點不一樣的東西。比如她畫他蹲在花房門口喂流浪貓,雖然把他畫成了“彎腰的企鵝”,眼里的線條卻軟得像棉花;比如她畫他被張姐逼著吃餅干,嘴角被抹上奶油的樣子,旁邊標著“其實偷偷咽了三次才沒吐出來”,字里行間卻藏著點笑意。
直到翻到最后一頁,他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那是幅色彩明亮的畫,畫的正是他們在泳池落水的那天。水花被畫成了炸開的星星,他和她在水里,他的手牢牢護在她的后頸,自己的側臉卻埋在水里,嘴角還冒著小氣泡。旁邊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其實他把我護在上面,自己嗆了水。那天他咳了好久,卻沒說。”
沈譯的指尖懸在那行字上,遲遲沒有落下。那天他只顧著托住她,確實嗆了好幾口消毒水,回客房后咳得胸腔發疼,卻在她問起時,只淡淡說了句“沒事”。他以為她沒注意,卻沒想她全都記在了心里。
窗外的陽光透過綠蘿葉片,在畫紙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沈譯合上本子,指尖還殘留著紙張的粗糙觸感,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又酸又軟。他把本子放回原處,卻在轉身時,撞見了站在門口的小滿。
她手里拎著剛買回來的向日葵,臉頰紅得像花盤,顯然是看見了剛才的場景。“你……”她咬著唇,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偷看我東西。”
“抱歉。”沈譯的語氣難得帶了點歉意,“不是故意的。”
“那你都看見了?”小滿的聲音帶著點緊張,眼神飄向別處,“那些畫……就是隨便畫畫的。”
“我知道。”沈譯看著她,忽然笑了,“機器人那張挺傳神的。”
小滿的臉更紅了,把花往他懷里一塞,轉身就想跑,卻被他拉住了手腕。“最后一頁,”他的聲音很輕,“畫得很好。”
她猛地抬頭,撞進他含笑的眼睛里。那里面沒有嘲諷,沒有不悅,只有滿滿的溫柔,像浸了水的棉花,輕輕裹住她的心臟。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掙開他的手,抱著花轉身沖進廚房,聲音悶悶的:“我去插瓶。”
沈譯看著她的背影,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向日葵,花瓣上還沾著水珠,鮮活又熱烈,像極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