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輝瞄見陸洲大清早的打扮，知道他是為了晚上見晏芷歌。他本來有意過來奚落陸洲，沒想到反而被后者擺了一道。

從高輝離開陸洲辦公室，用力關門的力道就知道，這貨現在很不爽！

由于陸洲要把整個下午的時間騰出來，導致早上會議內容有點多，自然節奏就快了很多。同事們都感覺自己的CPU不夠用了。

市場部的推廣方案顯然不能讓陸洲滿意，而技術部還需要優化系統，陸洲一連說出了好幾個bug，還一針見血地提出了不少問題。

他要求明天下班前務必將系統優化好，推廣方案也需要再過一次。

會議結束時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陸洲過來高輝辦公室找他一起吃飯。此刻的高輝開了一個上午的會，前心貼后背，為了那個和蘇總的會議，他還得回家拿套裝。

看見陸洲，高輝自然沒給他笑臉，確定以及肯定他的午飯今天指定沒時間吃了。

「走，高輝，吃飯去！」

「下午要開會，你覺得我中午還能吃飯嗎？拜你所賜，我現在要回家拿衣服。」高輝說完，也不理陸洲，拿了車鑰匙就往電梯方向走。

陸洲也不惱，一路跟著高輝進了電梯，高輝這會才懶得理他，直接按了負一層的按鈕。兩人在電梯間各懷心事，彼此也沒有說話。等電梯到了一樓，陸洲到底還是憋不住，說：「別回家了，衣服我幫你帶了，去吃飯！」

「你的衣服我穿著太長了，不要！我要回家取自己的衣服。」高輝余怒未消，伸手準備關電梯。

「行了，我不逗你了。出來出來，我給你買了套衣服，和我身上這套一個牌子，顏色不一樣。」陸洲笑著說。

高輝這才露出笑臉：「真的？這還差不多！如果我今天中午回家取了衣服，我肯定今晚讓你見不到女神。我早上開會就一直這么想來著。」高輝也不藏著。

「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走吧，吃完飯再去我車上取衣服。」陸洲指了指對面的披薩店，「去那隨便吃點吧。」

「好，哥們兒真餓了。」

下午，他倆按約定兩點半準時來到蘇總公司，這是一家程序前端開發公司，目前兩家公司正在談戰略合作。

才不過四點鐘，會議就開完了，高輝明顯感覺到今天陸洲語速比平常快很多。從蘇總公司出來，離吃飯的時間還早，再回公司的話，下班時間會堵車。倆人索性到咖啡廳，準備打開電腦忙一會。

兩個人個子都高，又都那么俊朗，都市精英的樣子此刻被他倆體現得淋漓盡致。

剪裁得體的西裝套裝，陸洲穿的是深灰色，高輝是海藍色，立體的五官、面無表情、手指卻在飛快的敲打著鍵盤，這番景象不時引來咖啡廳里的人側目。

五點半左右，高輝見陸洲不時拿起手機看時間，知道他心急怕遲到，說不如早點去餐廳等著。

晏芷歌到餐廳時是六點十五分，九月的C城已經有了些許秋意，只見她穿了一件淡黃色的、薄的針織外套，里面一件白色T恤，下身穿了一條長的白色百褶裙，顯得溫婉動人，她只是涂了一點裸色唇彩，頭發隨意扎了一個慵懶的低丸子頭。

陸洲完全不敢直視晏芷歌，后者倒是大大方方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你們好，我沒遲到吧。」

高輝和陸洲同時站起來，兩個人都穿著西裝，還都高高大大，竟然讓身高一七零的晏芷歌有了些許壓迫感。

晏芷歌和高輝打過招呼，在看到陸洲的瞬間，她的眼神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真實的驚訝，隨即迅速恢復平靜，禮貌微笑：「陸洲，好久不見。」

她語氣平和，聽不出太多波瀾。

陸洲大腦瞬間宕機！他提前準備好的臺詞飛了，居然一句也想不起來；只是感覺到自己心跳可能飆到180了，他的臉「唰」一下紅了，明顯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熱度、還眼神慌亂，完全不敢看晏芷歌，只能盯著她的發梢、桌布、旁邊的綠植。

憋了半天，他勉強擠出一個僵硬到扭曲的笑容，聲音顫抖，突然拔高變調：「是…是啊，好…好久不見，晏…晏芷歌。」

陸洲手都不知道該放哪兒，想握手覺得太正式，想揮手又覺得好傻，最后只能局促地插進了褲兜，又馬上覺得這樣不禮貌，于是又趕緊把手拿出來。

高輝努力憋著笑，試圖暖場：「晏芷歌，那天在飛機上，我真沒想到會是你......陸洲聽說你突然回國了，可高興了，非要一起來！」

陸洲內心崩潰：「高輝，你這個豬隊友！」

他的臉更紅了，嘴上結巴地說：「沒...沒有！就是...就是我們正好一起去和一個合作方...開會...碰巧...聽說老同學回來...」。

高輝直接笑出聲來：「說什么呢，你跟晏芷歌又不是同學，我才和她是一個班的。」

「大家都是同級的，怎么...怎么就不是同學？」陸洲這會兒還不忘懟他。

晏芷歌微微一笑，抿了口茶，說：「陸洲說得沒錯，都是同學、校友。你們都挺好的吧。」

兩位男士異口同聲說都挺好的。

許是為了不讓陸洲的尷尬在空氣中發酵。晏芷歌淡定地轉移話題：「高輝，還沒謝謝你那天送我。來，我以茶代酒，謝謝你。」

「順路的事，無足掛齒！」高輝舉杯和晏芷歌的杯子碰了一下。

一旁的陸洲，此刻覺得自己無處安放的手真的很多余。他一會兒摸摸鼻子，一會兒又緊張地搓膝蓋。可能是緊張的緣故，他一直坐姿僵硬，背挺得筆直，就像去面試或開會。

他眼神飄忽，想看晏芷歌又不敢正眼看，偷瞄一眼迅速移開目光。晏芷歌有意無意地捕捉到他的目光時，陸洲又像是只受驚的兔子，快迅閃躲了。偶爾鼓起勇氣對視超過兩秒，立刻心跳失序，率先敗下陣來。

服務員見人到齊，迅速拿了菜單過來，高輝把菜單遞給晏芷歌，示意她先點。芷歌從容地翻看菜單，很快選定了幾個菜，語氣自然地詢問了高輝和陸洲的忌口。

晏芷歌將菜單遞給對面的兩位男士，說：「你們看看自己喜歡吃什么，別客氣，隨意點。」

輪到陸洲時，他緊張得根本沒看清菜單。想起以前在大學期間他偷偷觀察過晏芷歌，每次在飯堂吃飯都會先點青菜。陸洲就點了一個清炒時蔬，高輝轉頭，不解地看著陸洲，見他表情嚴肅，一本正經的樣子，只好自己偷笑起來。

「你平常不是喜歡吃肉嗎，今天怎么變成吃素了？學小兔子？」高輝忍住笑，問陸洲。

陸洲碰了高輝胳膊一下，說：「肉交給你來點。」

高輝見兩人已經點了四五個菜了，就加了一條魚，齊活。

服務員倒茶水的時候，陸洲因為太緊張，本想喝口水掩飾，結果因為手抖得太厲害，杯子沒拿穩，水灑了一桌子，茶水還濺到晏芷歌身上。

服務員趕緊擦桌子，高輝憋著笑打圓場，晏芷歌遞過紙巾說：「沒關系！」

陸洲則恨不得鉆到桌子底下，他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連聲道歉，手忙腳亂想幫忙擦又怕失禮，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來，結果不出意料地又出狀況了，他這次碰倒了自己的飲料杯，結果越幫越忙。

吃飯間，高輝問及晏芷歌母親的病，還說上次沒好意思問。晏芷歌說媽媽前段時間摔了一跤，現在已經沒事了，說改天會帶她去檢查看看。

高輝問起晏芷歌回國后的打算，后者說休息一陣子，后面會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

吃飯間，高輝自然聊起了大學時候的趣事，陸洲見聊得輕松，便主動問晏芷歌是否介意加她微信，見晏芷歌大大方方拿出手機，把二維碼打開，陸洲趕緊加了微信。

這餐飯，陸洲根本沒吃幾口，光顧著緊張和出狀況了。服務員過來買單時，高輝知道陸洲心思，便象征性地說：

「我來吧。」

陸洲突然像被按了開關一樣，猛地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太大，還帶倒了坐著的椅子。

他聲音洪亮地說：「我！我來！」。

晏芷歌怔住了，感覺像被嚇了一跳。

陸洲手忙腳亂地掏錢包，因為太著急，錢包里的卡、名片、還有一張照片，稀里嘩啦掉了一地！

這是一張他珍藏多年的、有點皺的、晏芷歌大學時的照片！

此刻，三個人的目光都盯著照片，現場靜默了…

高輝憋笑憋出內傷。

陸洲的臉瞬間由紅轉白再轉紅，像個霓虹燈。他恨不得原地消失，只能一邊語無倫次地道歉，一邊手忙腳亂地蹲下去撿。

那張一直放在錢包里的照片絕對是「王炸」，陸洲撿的時候手抖得都快拿不住了。

晏芷歌先是一愣，待看到是自己的照片時，眼神有一絲極其微妙的驚訝，但她很快恢復平靜。

她善解人意地別開目光，假裝沒看見，淡淡地說：「陸洲，不用搶，說好我請的。」

然后晏芷歌從容地掃碼付了款。面對晏芷歌的看破不說破的淡定，讓陸洲更加無地自容。

飯局在陸洲的極度社死和晏芷歌的云淡風輕中結束。

高輝借口說突然想起有事，火速溜走，留下陸洲和晏芷歌單獨面對尷尬。

高輝剛走，晏芷歌也站了起來。陸洲鼓起最后一點勇氣：「我…我送你回去吧？」他聲音小得像蚊子。

晏芷歌看了看陸洲還沒完全恢復正常的臉色，還有剛才撿東西弄的凌亂的衣服，淡淡地拒絕道：「不用麻煩了，我已經叫車了。今天很高興見到你，再見，陸洲。」語氣禮貌但疏離。

陸洲一個人站在餐廳門口，看著晏芷歌離開的背影，內心充滿挫敗感：「完了，搞砸了！徹底搞砸了！」

他想起那張掉出來的照片，心里突然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火苗，「她看到了！她一定看到了！她會有什么反應？。」

而離開餐廳的晏芷歌，坐上車后，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回想起剛才陸洲一系列笨拙到可愛的舉動，以及那張被珍藏的照片，嘴角極其罕見地、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地，微微上揚了一個很小的弧度。

晏芷歌不清楚，她那張照片，是當年同學無意間抓拍到的，她在學校上樓梯時的一張照片，奇怪的是，陸洲怎么會有那張照片？

她冰封的心湖，似乎被那顆笨拙的石子，敲開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

半小時后，高輝發了一條微信給陸洲：「送女神回家了？現在什么情況，有進展嗎？」

看到信息的時候，陸洲正在停車場，急忙打通了高輝的電話。

高輝秒接。

「老大，你把女神送到家了？」

「她自己打車走了，不讓我送。」

「我今天搞砸了，怎么辦？高輝？」

「我說老大，你為什么要付現金啊，還被女神看到了錢包里的照片，我都快憋出內傷了，又不敢笑。」高輝想起陸洲在餐廳時的樣子，他的聲音都帶著隱忍的笑。

「我不是怕出狀況嗎，就提前準備了現金。可是我在現場太慌了，根本沒反應過來要用手機付款，我今天好狼狽！」陸洲有點沮喪。

「沒事，你是太緊張才會這樣！哥們兒理解！值得祝賀的一點是你拿到了女神的微信，放心，后面應該會有機會和女神聯系的。你這么聰明，肯定有辦法。」

「也只能這樣了。我現在準備回趟我父母那邊，掛了。」陸洲說完，隨手系好了安全帶。

電話那邊的高輝掛完電話，一個人就放聲哈哈大笑起來，此刻，他心里別提多爽了。

「陸洲啊陸洲，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陸洲一直是一個人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面。他媽是醫生，爸爸在政府宣傳部工作，他是家里的獨生子。

當年他大學畢業，和父母說自己想要創業的時候，父母不太放心，他們一直希望他能進體制內的單位，可惜陸洲志不在此，大三時他已經在琢磨創業的事情了。

父母拗不過他，答應給他兩年時間，不行就馬上回家來考公。他答應了。第一年他和高輝熬得很辛苦，就這樣一路跌跌撞撞下來，第二年總算沒虧錢，陸洲不服氣，說服父母再多給他一年時間。

第三年，他們公司真的開始好轉起來，還慢慢有了盈利。他自己經常要加班，就干脆把自己分得的那部分盈利買了一間公寓，這幾年陸洲一直一個人住在公寓。

在公寓住習慣了，陸洲便很少回父母家住了。畢竟離公司近加班方便，他只有周末和節假日有空的情況下才回家看父母。

陸洲回家的時候，他的父母剛吃完晚飯不久，老兩口正在客廳看電視。難得在不是周末的時間見到兒子，陸洲父母有些詫異。老爸陸仲凱看了眼兒子，見他表情自然，便和陸洲媽媽楊謹對視了一眼。

楊謹對陸洲開口說：

「小洲，你吃過晚飯沒？怎么突然就回家來了？有事吧？」

「沒事，我剛好在這附近吃飯，就順便回來看看您們。」

「兒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該考慮個人問題了！有沒有心儀的姑娘？」陸仲凱問。

「爸，您能不能不要每次我回家您就問這個事情？」

「臭小子，你都多大了，還不考慮？眼看過兩年就三十歲了，我能不急嗎？」陸爸爸瞪了眼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