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似乎在一點點的變化。
昏黃的油燈在斑駁的木桌上跳躍,將圍坐的五個人影拉長、扭曲,投在旅店房間那布滿可疑污漬的墻壁上。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陳年木料、廉價蠟燭和若有若無的霉味混合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窗外不知何時刮起了大風,呼啦啦的作響,卻未引起眾人的一點注意。
“那么……先從哪兒開始說呢?”陸靜韻打破了沉默,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焦躁地敲擊著桌面粗糙的木紋,發出“篤篤篤”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環視著同伴們的臉,“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就是,嗯——很奇怪?自從踏入這座城后,我們的腦子,就一直混沌不清?”
“是這樣。”青謠立刻接口,微皺著眉,身體下意識地前傾,“好多地方智商下線,聽著林城主那些熱情的言語,莫名其妙就跟著他走了。就算一開始是因為星墜湖的情報才跟著他,但和他聊天的時候,我們居然……居然一點都沒有主動提起星墜湖!”她的聲音里帶著些懊惱,“不光如此,還像被下了降頭似的,把自己老底都快抖干凈了。這太反常了。”
“茶也……不對勁。”陸景行的聲音從角落的陰影里傳來,低沉而肯定。他幾乎沒有抬頭,目光落在自己面前桌面上一個缺了口的粗瓷杯上,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
“你們也知道?”青謠猛地扭頭,臉上寫滿了詫異,“我當時看到大家都喝了,還以為……”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有問題,或者……是我多心了。”
“我和我哥是假喝,”陸靜韻解釋道,語速很快,“但是那兩個……呃,叫什么名字來著……”她皺著眉,努力在混沌的記憶里搜尋,“是彥什么來著?”
“是彥辰,我旁邊這小孩是赫連冥星。”坐在青謠斜對面的彥辰自然地接過了話頭,他姿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但眼神銳利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我們也是假喝。”他的語氣平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騙人,赫連冥星的心底清浮現出這兩個字。他安靜地坐在彥辰旁邊,像一尊沒有表情的精致人偶,長長的睫毛垂著,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面上卻沒有任何波動,仿佛默認了彥辰的話。
“對啊。”青謠一拍大腿,臉上是恍然大悟的懊惱,“我當時為什么不假喝?真是蠢透了。”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說不準現在我已經在姓林的心里掛上號了,成了重點觀察對象。”
一股寒意悄然在小小的房間里彌漫。無需更多言語,一種心照不宣的共識已經形成——林城主,這個他們進城后接觸到的第一個人,被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釘在了“罪魁禍首”的位置上。
畢竟林城主對待他們過于熱情了,僅見一面,便將他們帶入自己的家,而最關鍵、最確鑿的疑點,就是那杯有印力殘留的茶。
“一直到現在,信息還是少得可憐,像在霧里看花。”彥辰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他身體前傾,目光掃視著同伴們,“坐在這里瞎猜沒有意義。我提議,我們不如去樓下或者外面,找找這旅店的工作人員,或者街上的居民,旁敲側擊地打聽打聽?”
“萬一被發現了呢?”青謠立刻表示擔憂,身體微微后縮,雙臂下意識地抱緊了,“說不準林城主現在已經控制了整座城市,我們這樣出去問,不是自投羅網嗎?”
“那也只能賭一賭了,”彥辰聳了聳肩,語氣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無奈,“或者說我們盡量委婉、小心地試探。這是目前的方案,難道還有更好的方法嗎?”他環視眾人,眼神帶著詢問。
房間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油燈燈芯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聲和窗外持續的風聲。沉重的空氣幾乎凝滯,壓得人喘不過氣。每個人都在飛快地權衡著風險與可能的收獲。
“就這樣吧。”最終,陸靜韻第一個出聲,打破了僵局。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目光看向自己的哥哥,又轉向彥辰。她旁邊的赫連冥星也幾乎在同時,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行吧。”青謠的語氣依然充滿了憂慮,她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但我的印力……它一直在示警,告訴我,我們這樣行動,暴露的風險很大。”
“直覺類的印力也不一定就是準的,”彥辰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有時候過于緊張也會觸發錯誤的預警。總得嘗試一下,坐以待斃不是辦法。”他再次強調。
青謠抿緊了嘴唇,沒有再反駁,但眼中的憂慮并未散去。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角落陰影里的陸景行身上。
“你呢?”彥辰挑了挑眉,直接問道。
陸靜韻立刻替她哥哥回答:“我哥和我一樣,同意去試試。”
陸景行沒有出聲反駁,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目光在妹妹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垂下,算是默認。他放在杯沿的手指,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些。
有點……不對勁……陸景行眼神迷茫。
“好,那就這么決定了。”彥辰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粗糙的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這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讓其他幾人的神經都跟著一跳。“走吧,去樓下或者附近轉轉,看能打聽出點什么。”
“好。”
“嗯。”
陸靜韻和赫連冥星低聲應和著,也相繼站了起來。青謠嘆了口氣,帶著滿腹心事起身。陸景行是最后一個站起來的,動作無聲無息。
五個人,帶著各自的心思魚貫走向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的房門。
他們推開門,走進了走廊昏黃搖曳的光線里,將那間充滿壓抑氣息的房間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