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一行人還是天擦黑后才到隔壁的南玉縣。

幸好大靖沒有宵禁。

京城一到夜晚便時興宴飲之風，久而久之，上行下效，帶火了不少酒樓食肆，連帶著國庫也多收了市稅和酒稅，比之前朝更是豐盈。

偏遠小縣雖然沒有大肆宴飲的作風，但夜間路上也還掛著燈盞，偶有零星幾家食肆開著，路面上時不時走過幾個醉的歪歪斜斜的酒客。

章濤一行人卻沒往熱鬧的街道上走，反而往偏僻的小道上走，按照衙門給的圖示，靠近楊花村處，有一處小驛站，那便是目的地。

走了大半天了，馬疲人倦，犯人們累的連話都說不出來，腳步拖拖沓沓。

有幾個困得狠了，一步一摔，倒地后竟然直接賴在地上長睡不起，可給章濤氣得不行。

“都給老子起來，再不起來就拴在馬車后面拖著走！”

這話說了一路了，剛出府城，章濤就拿這話嚇唬他們。

起初犯人們還有些害怕，后來見他只是嘴上功夫，便也厚著臉皮賴在地上，橫豎就是多挨兩鞭子的事。

痛是真的，但能賴在地上休息也是真的。

章濤下手有輕重，一鞭子下去，紅紅一條還帶著皮肉，看著嚇人，其實就是皮外傷，兩天就能結疤。

小雪團被李宵月抱在驢車上，整個徒刑的隊伍里，就她最輕松，但是通過胖蝴蝶聽到這些犯人的碎碎念后，她也大為震驚。

這流放怎么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說好的一路上不聽話就遭毒打呢，怎么感覺這些衙役除了兇了點，別的也沒什么了。

不只是她這么覺得，她那略顯單純的大伯和大伯娘也這么認為。

陸霖江：“離家的時候還以為這一路肯定會天天挨打呢，沒想到第一天就有車坐，我們也沒挨過打罵。”

張翠也附和著丈夫的話。

“是啊，這群解差看起來都是好人，說不定我們去了嶺南也沒有想象中過的那么慘，之前批文里不是說了發配嶺南充勞役三年嗎，是不是過了三年我們就能恢復良民的身份返回家鄉了？”

李宵月：“……”

她是清楚那些人手段有多黑的。

雖然不知道公爹到底知不知曉被誣陷的內情，但能判全家流放肯定就沒想過要讓他們一家回去。

所以她爹才提醒她要早點脫離隊伍去蜀地落戶，不要在路上蹉跎太久，屆時脫不了身就糟了。

只是大哥大嫂一把年紀了還這么天真，也真是讓人壓力山大。

她這個做弟妹的，身份不合適不好多嘴提醒，免得讓人難堪。

“你倆閉嘴，這是閑話的時候嗎，又不是在村口吃完晚食閑的嘮嗑。”

陸起章氣在心頭，壓低了聲音吼道：“一把年紀的人了腦子還這么簡單，阿風都十二了，你們做爹娘的怎么還沒孩子曉事，不懂事就把嘴閉上，別給家里惹禍。”

被爹這么一通罵，陸霖江和張翠神色尷尬不已，這一家子都在呢爹還一點也不給臉，看來他們真是錯的離譜了。

窩在襁褓里的小雪團聽到了這番話，嚇得瞪圓了眼，也跟著尷尬了一瞬。

咳，她剛剛也是那么想的。

“宿主，我回來了。”

“小蝴蝶，前面那個驛站到底啥樣？”

小雪團只能共享胖蝴蝶的聽覺，所以讓她去先去打探情況后，心里也抓心撓肝的好奇那驛站到底啥樣。

會跟電視劇里的差不多嗎？

這是官方掛牌的驛站，專門用于接待攜帶公文的差役，想來肯定也沒那么差勁吧。

胖蝴蝶嘆了口氣，“宿主，恐怕你家人這夜不會好過了。”

“什么情況？”小雪團有些慌了，“那驛站里難不成還有牢房？”

胖蝴蝶差點被這句話逗笑。

她的宿主分析起人情世故來頭頭是道，但對這個世界還不夠了解，所以總能語出驚人，在很莫名其妙的地方增加笑料。

“宿主放心吧，里頭沒有牢房，只是那驛站實在太破太舊還太小，只是掛了個官方的名頭，平日里少有人借住，也沒法營業周轉，甚至看房子的也只有兩個老雜役，簡直是落魄到了極點。”

胖蝴蝶心想，那還不如牢房吶，它看那房間覺得還沒縣城的牢房寬敞，這四五十個人不知道要怎么擠進去。

“沒有牢房就行。”小雪團松了口氣，“苦是苦了點，但我家人應該都做好心理準備了，畢竟是流放，日子肯定沒有家里那么舒適的。”

事實證明，她還是高估了家人的容忍度。

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她爹第一個撂挑子。

“幾位官爺往里請，熱水都是備好的，可以先洗漱一番去去乏。”

雜役馬三彎著腰恭敬地從章濤幾人手里牽過馬，送到鋪滿干草的馬廄里精心照料喂養了一番。

回到大堂時，另一個雜役毛大已經熱好了簡單的菜飯，正往桌上擺弄。

章濤五人累了一天，為了趕進度，路上連熱水都沒功夫搭火燒，中午也只吃了小半個干糧和一竹筒冷水，現在胃里涼嗖嗖的，還餓的直抽筋。

飯菜簡單粗糙，只一盤雜面饅頭，外加幾碗滴了少量麻油和醋的雜菜湯，一點葷腥都不見。

可幾個解差還是看得眼睛直冒綠光，恨不能多長兩張嘴，好一股腦兒地全部塞進肚里，速速平了喧囂吵嚷唱著空城計的胃。

“不好了，幾位官爺，你們快去看看吧，外頭的犯人們打起來了，有兩個直接被揍趴在地上了！”

端著洗漱臟水出去倒的馬三，差點就卷進混戰了，那群犯人簡直比山里的狼還嚇人，有一個失手打偏，竟然徒手就碎了他的木盆。

要不是那些人的腳鏈被繩子栓住跑不遠，他指不定早被人抓住泄憤亂揍一通了。

果然是被判了徒刑的犯人，一個個果然好勇斗狠，這樣的惡人還流放做什么，直接絞監候不是更省心。

“真是豈有此理，那群兔崽子一休息就鬧事！”章濤沒了胃口，重重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提著刀就出去了。

“王毅，你跟我一起，那群崽子不想休息，今夜咱們就好好修理他們一頓，好讓他們知道咱們的拳頭也不是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