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玉兒張開嘴,那個在記憶深處、屬于母親的溫暖旋律已經來到唇邊。
然而,沒有聲音。
一個音節都沒能逃逸出來。喉嚨像是被無數根冰冷的細針死死釘住,又像是被一塊千年寒冰徹底封堵。隨之而來的,是沿著血液奔涌全身的、尖銳的痛苦。
這痛苦不屬于她。
它源自胸腔里那顆正劇烈搏動的心臟。亞利托克的心臟。
它在哀嚎。
六玉兒的臉上第一次褪去了所有偽裝,浮現出純粹的驚慌。這驚慌不只來源于任務失敗即被抹殺的死亡威脅,更來源于那通過靈魂鏈接傳遞而來的、清晰無比的痛楚——亞利托克,他正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折磨。
怎么回事?那個笨蛋,他在做什么?!
就在她思緒混亂的瞬間,破碎的畫面如同潮水,蠻橫地沖刷著她的意識。
她“看”到了。
那是一座由黑曜石與鋼鐵鑄成的審判庭,冰冷,死寂。一只由法則構成的金色巨眼懸浮于空,漠然地俯瞰一切。亞利托克就站在這巨眼之下,金色的秩序鎖鏈從虛空中浮現,如烙鐵般纏上他的身體,要將某種東西從他靈魂中強行剝離。
是情感。是屬于她的那份“污染”。
他很痛。
那痛楚化作最精純的鬼氣,通過心臟逆流而上,凍結了她的聲帶。
“……咿……”
舞臺中央,那個叫莉莉安的小女孩等得太久了。她破碎的靈魂開始變得不穩定,喉嚨里發出尖銳的、無聲的嘶吼,周圍的空氣都因這怨念而扭曲起來。
雙重的壓力幾乎要將六玉兒壓垮。一邊是即將暴走的怨靈,一邊是來自愛人的、痛徹心扉的共鳴。她發不出聲音,游戲規則的利刃就懸在頭頂。
怎么辦?
六玉兒雙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試圖安撫那顆狂跳的心臟。
狂亂的、痛苦的、不屈的……
等等。
心跳?
六玉兒在極致的混亂中,腦中像是有電光劃過。她發不出聲音,但她有心跳!她有亞利托克的心跳!
誰說歌聲一定要用喉嚨來唱?
她放棄了徒勞的嘗試,閉上眼睛,將所有精神力都集中在胸膛。她感受著那顆心臟如同戰鼓般的狂亂節奏,然后,將自己此刻全部的情感——對亞利托克的擔憂,對莉莉安的憐憫,對眼前困境的不甘——盡數灌注進去。
她開始低聲哼鳴。
那不是歌,甚至沒有調子,只是一個持續的、顫抖的音節。她用這個聲音,去模仿那狂亂的心跳,用自己的節奏,去包裹他的節奏。
“咚—咚—咚——”
“嗯……嗯……嗯——”
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神的過程。像是在驚濤駭浪中,試圖用一葉小舟去平息整片海洋。她的哼唱隨著他的心跳而起伏,時而急促,時而滯澀。她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飛速消耗,但她沒有停下。
她笨拙地、固執地,用自己的心跳,唱給他聽。
奇跡發生了。
像是終于聽到了遙遠彼端的回應,那顆狂躁的鬼主心臟,跳動的頻率竟然真的開始趨于平穩。反噬的冰冷鬼氣如潮水般退去,扼住她喉嚨的無形之手,松開了。
與此同時,這發自靈魂的、溫柔的“心跳之歌”,也悄無聲息地流淌到了舞臺中央。莉莉安的無聲嘶吼漸漸停歇,她歪著頭,那雙空洞的眼睛似乎“聽”到了什么。
束縛,被解開了。
六玉兒的哼鳴無縫地銜接上了搖籃曲的旋律。
這一次,歌聲如月光下的溪流,清澈地從她口中流淌而出。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此刻的歌聲,不再是單純的旋律。它融合了六玉兒不屈的意志,承載了亞利托克穿越無盡空間傳來的堅韌,也共鳴了莉莉安對歌唱最純粹的渴望。這聲音擁有了前所未有的、能夠凈化一切怨恨的力量。
舞臺中央,莉莉安靜靜地聽著。光之淚從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滴落在她喉嚨處那道猙獰的疤痕上。
傷疤,在光芒中緩緩愈合。
她恢復了那個十二歲小女孩應有的、可愛的模樣。
一曲終了。
莉莉安站起身,對著六玉兒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那無聲的口型,分明是兩個字。
“謝謝。”
隨后,她的身體化作漫天飛舞的光點,如螢火蟲般升起,最后消散在破碎的穹頂之外,融入了溫柔的夜色。
世界重歸寂靜。
【最終考驗已完成。】
【游戲通關,正在為您開啟回歸通道……】
冰冷的機械音響起,瘋人院的出口在不遠處緩緩浮現。六玉兒松了口氣,耗盡心神的疲憊感涌了上來,讓她腿腳有些發軟。
總算……結束了。
然而,她一口氣還沒喘勻,一道比之前任何提示音都更尖銳、更危險的紅色警報,毫無征兆地響徹了整個即將崩潰的狩獵場!
【警告!警告!】
【檢測到三股“修羅道”鬼將級能量,正非法撕裂狩獵場壁壘,強行入侵!】
【入侵者已繞過系統規則,鎖定唯一目標!】
【目標:祭品“六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