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暮山溺亡在死水潭,他的命在呂世華眼里,就僅僅只值那三十萬的提成金額。
夜,濃如化不開的陰謀。
冰柜之中,張暮山猛地睜開眼,耳邊還在回響著太祖一聲聲的咆哮。
“我張氏怎么有你這般懦弱的子孫?!竟然落到成為廢魂賣給老子來當柴火的境地!張氏一脈的臉都給你丟盡了!老子萬年道行也丟不起這人!”
以煉魂證道的幽冥詭匠,竟然是張氏太祖:張卜和!
張暮山的魂魄呆滯,眼神空洞,任由張卜和把他從煉魂爐邊緣拎了出來。
人間一日,地府十年!
從黃泉路到閻王殿,他被鬼差盤剝,替權勢鬼魂受罪,一眾鬼魂也欺凌他弱小,無人祭祀無依無靠!
生被負,死被辱。
張卜和一巴掌拍在張暮山頭上:“小子,醒來!”
張暮山抬眼,看見一張和張氏祠堂供奉的張氏太祖一模一樣的臉。
“老祖宗!”
張暮山終于哭出了聲,所受的委屈令他泣不成聲:“老祖宗!孫兒死不瞑目啊!”
張卜和聽完張暮山的哭訴,氣得怒發沖冠。
刺骨釘、九斬刀、挫骨磨,哪樣不是鬼吏手中讓陰魂聞之色變的殺器!
這些該死的鬼吏,竟然假借地府規則私下收受香火,讓他的兒孫替人受過!
“氣煞老夫!”
張卜和氣得袖袍一揮,一道道閃電從袖袍中激射而出,直奔地府牢獄,擊殺無數兇魂。
一道威嚴的怒吼傳遍地府:“幽冥規則第七條作廢!”
幽冥規則第七條:可行人界人情世故。
“喝了這千魂羹,重返陽界,去給老子報你罔死之仇!報不了仇,別說是老子的后人!老子張家沒你這樣的孬種!”
張卜和見他這后世子孫雖然魂魄殘缺,懦弱膽怯,魂魄之間卻隱隱有金玉之光。
“現今張氏一族人丁凋零,張氏宗族祠堂供奉也大不如前,以至老子的靈氣也時常供應不足,老子就借你這后世子孫之手,來重塑張氏一族的榮光!”
憑空出現的一只琉璃盞在鬼火中熠熠生輝,里面黝黑粘稠的汁液散發著腥臭無比的臭味。
幽冥詭匠張氏太祖面有憐憫之色,蒼老的聲音停了一下。
“喝了這千魂羹,你可享千魂異能,卻也要背負他們的因果,受業火焚身之苦!你可愿意!”
“孫兒愿意!”
張暮山毫不猶豫捧起琉璃盞,咕咚幾口就將千魂羹盡數灌入喉中,頓覺喉嚨仿佛被上古寒冰凍結,全身每個毛孔都在呲呲呲的冒著幽冥地的寒涼。
只要能為自己討回公道,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至于以后怎樣,他不管。
世道太冷,人心太毒,這萬丈紅塵他也不想再來。
“你給老子過來,老子傳你詭匠之術用以保身!”張卜和一把拽過張暮山:“你這小身板,太弱!......”
洞府歲月悠長,十年彈指一揮間,張暮山的詭匠之術初成。
跪別太祖之日:“太祖在上。孫兒這就返回人世,了結這場因果。”
“走吧!別回來了!”
張卜和丟給張暮山一枚古樸的戒指:“此乃匠虎戒,你憑此物可尋得老子留在人界的仆人。”
赤腳走在空寂的走廊,那套在冰柜旁順手穿上的工裝明顯不合身,腳板心不斷傳來地磚的寒意,讓張暮山有種被灼燒的刺痛。
“你!你!3...號.....柜!”
旁邊廁所里走出一個人,正是停尸房守門人,看見張暮山寒氣還未散盡的發梢,蒼白的臉和赤腳上的腳環后,頓時嚇得魂魄出竅。
“詐、詐尸了!三號柜,詐..尸....了!”
那男人臉上瞬間血色盡褪,冷汗順著額頭流淌;雙瞳緊縮的往上一翻,直挺挺倒向后方。
“咚!”
一聲悶響,守門人的身體硬邦邦的砸在地上,竟活活被重生歸來的張暮山嚇得暈死過去。
他,張暮山,回來了!
張暮山面無表情,推開旁邊辦公室的門,扯掉腳環,找了雙鞋子穿上,大步走出殯儀館。
在他身后,整個殯儀館燈光閃爍,陰魂警笛之聲大作。
張暮山轉身凝視來時路,雙瞳赤紅。
片刻之后殯儀館再次被濃郁的死氣沉沉籠罩,恍若什么也沒發生。
殯儀館附近空曠的荒地里,有不少祭祀的紅燭還未燃盡。
今日是中元節!鬼門大開之日。
香火繚繞處,一縷縷飄忽的幽魂圍繞在紙堆灰燼旁,貪戀這轉瞬即逝的人世煙火味,久久不愿離去。
死過一次的張暮山嗤笑一聲:世人燒十元紙錢,許千萬心愿,當真你的祖宗能背負得起?
他走過的地方,幽魂們盡皆伏地不敢抬頭,聲音里帶著無盡的恐懼:“拜見大人!”
張暮山現在只想見到女朋友于嫣。
再次踏入萬丈紅塵,是深淵也是救贖。
在于嫣出租屋樓下駐足良久,張暮山還是決定悄悄上去看看,這一天沒有他的消息,于嫣不知道會怎么的擔心。
走到于嫣家門前,不待張暮山敲門,耳朵里便響起于嫣說話的聲音:“呂哥,要不是看在張暮山是條殷勤的舔狗,我才懶得搭理他,一個月工資三五千,不夠我買支口紅!養養眼罷了!”
張暮山僵立在門前,整個人如墜冰窟,沒想到自己一片真心換來的只是兩個字:舔狗!
張暮山手因滿腔怒火氣而顫抖,不甘心的他隔著門板仔細傾聽。
“小嫣,我喜歡你很久了。只是張暮山那小子,天天纏著你,我不好向你表白。以后,只要你愿意陪我,我一定比張暮山對你還好!”
“明天,這張單子簽下來,提成有三十萬,你想買什么包,你呂哥我都給你買!”
電話那頭,是呂世華猥瑣的聲音,夾雜著一點磨牙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瘆人。
“我就知道呂哥最大方了!”于嫣嫵媚的聲音令張暮山捏緊了拳頭。
“這張暮山到嘴的鴨子都能被他搞飛,真是奇葩!比呂哥你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你說你們一起出來打拼的,差距咋這么大呢!”
“他?傻得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呂世華放聲大笑。
想起以往自己只要擠出幾滴眼淚,幾句好話,張暮山就不計較給他的提成。呂世華心里對張暮山的鄙夷更甚。
“現在這個社會,也只有他那樣的蠢貨才會被騙!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玩意!”
于嫣躺在沙發上,臉上維持著假笑,漫不經心的欣賞剛做好的指甲,在電話里極盡恭維。
她早就聽聞誰簽下這筆單子,誰就可能晉升為部門銷售總監。
呂世華既然信誓旦旦保證明天他能簽下這筆訂單,自己身邊多一條買單的狗,對自己沒什么不好。
于嫣的話,似鈍刀在把張暮山一刀刀凌遲,他的眼神一冷再冷。
這就是和他一起從山溝里走出來的兄弟?!
這就是自己愿意拿命去呵護的女友?!
“于嫣!為何如此待我!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到底想要什么!”
張暮山的心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痛,令他閉了閉眼。為了于嫣,他放下臉面,丟棄尊嚴,可三年癡心成了笑話!
朋友妻不可欺!在這一刻簡直成了天大的嘲諷!
張暮山默默的轉身離開,僅留下一道陰氣從門縫里鉆進房間。
回到養老院的宿舍,張暮山徹夜難眠,想起于嫣的背刺,他的淚還是不爭氣地滑落。
養老院緊鄰殯儀館,距離不過三公里,生與死遙遙相對,兩兩相望,唯余生與死的輪回。
“呂世華!”
張暮山咬著牙,青筋爆得老高,他眼眸血紅充滿恨意:“明日,你再見到我,該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