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劍刺入青銅巨碑的剎那，謝斬霜聽見了星砂流動的聲音。不是墟界常見的簌簌輕響，而是天河傾瀉般的轟鳴。她的右眼冰裂紋蔓延至整張臉，左眼卻映出碑文背面從未示人的文字——那是用劫髓寫就的名單，每個名字都在蠕動嘶吼。最近的一個墨跡未干：謝斬霜。

“終于走到這一步。“海底骷髏的聲音從她握劍的指骨里傳出。它的鎖鏈不知何時纏上了劍柄，每道鏈環都刻著與噬界蠱甲殼相同的星斑，“三千劫眼者，九世劫劍主，你是唯一敢把名字刻在碑陰的。“

青銅碑突然軟化。碑面泛起漣漪，將劫劍連同謝斬霜的右臂一起吞沒。粘稠的觸感中，她看見自己三年前被扔進墟界的場景重現——但這次視角來自天空。云層里懸浮著十二面青銅鏡，每面鏡子都映出不同的她：在藥田埋匣的女嬰、在祭壇刻碑的少女、在星砂中腐朽的骸骨......

“劫鏡照因果。“鎖鏈突然收緊，勒進她臂骨，“現在斬斷哪條？“

謝斬霜的回應是將左手劍鞘刺入自己丹田。

---

劇痛炸開的瞬間，青銅碑里的世界顛倒過來。她站在一片麥田里，穗浪中浮沉著無數青銅碎片。每塊碎片都映著太虛劍宗某個弟子的臉，他們的眉心延伸出金線，在田地上空織成與噬界蠱網一模一樣的圖案。最粗的那根金線來自地平線處的草廬，謝斬霜邁步時發現自己的腳踝也纏著同樣的線——線的另一端沒入心口，與噬界蠱的蟲足糾纏不清。

草廬門開時帶起一陣星砂。坐在紡車前的不是想象中仙風道骨的長老，而是個右眼結冰的農婦。她手中紡錘竟是用劫劍碎片打磨而成，紡出的不是棉線而是......

“因果絲。“農婦的紡車吱呀作響，“老身等了九世，總算等到劫劍主自投羅網。“

謝斬霜的劍鞘突然發燙。她低頭看見自己心口的金線正在燃燒，火焰順著絲線一路燒向農婦的紡錘。麥田里的青銅碎片同時震顫，映出的每張臉都開始流血淚。

“你以為噬界蠱吃的是什么？“農婦突然扯斷紡線。所有金線崩裂的剎那，謝斬霜右眼的冰裂紋里迸出青銅漿液，“是因果啊，傻姑娘。“

---

燃燒的金線灰燼中浮現出巨碑真正的形態——由九柄劫劍交叉釘成的囚籠。每柄劍上都纏著鎖鏈，鏈環正是歷代劫劍主的頭骨。謝斬霜在最近的劍柄上看到了蒼兕子的臉，他的下頜骨開合著傳遞最后的信息：“碑是假的......“

噬界蠱在這時徹底暴走。它從劍鞘中鉆出，蟲體膨脹成與青銅碑等高的巨物，甲殼上的星斑全部脫落，化作漫天火流星砸向麥田。農婦的紡車在第一個火球中化為灰燼，她卻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好！這代劫劍主總算養出了會反噬的蠱！“

謝斬霜的劫劍突然自行飛向最近的火流星。劍刃穿透流星的瞬間，她看到了被封印的記憶：

三千年前，第一個發現青銅碑的不是太虛劍宗祖師，而是個穿星紋袍的少女。她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嵌進碑面，從此碑文才有了冰裂紋的解讀方式......

那少女的臉與她一模一樣。

---

“現在明白輪回的真義了？“農婦的身影在火中漸漸透明，“每代劫劍主都在重復同一個錯誤——以為斬斷因果就能終結劫運。“她的手指向正在融化的青銅碑，“殊不知你們斬斷的，恰恰是唯一能......“

噬界蠱的嘶鳴淹沒了后半句話。它吞下最后一顆火流星后，甲殼裂開，露出里面跳動的青銅心臟。謝斬霜突然知道該怎么做了——她將劫劍刺入蠱蟲心臟，劍尖觸到核心的剎那，整片麥田連同比丘尼一起凝固成青銅雕像。

唯有她的右眼還能轉動。

冰裂紋瞳孔里，倒映出碑文背面最新浮現的文字：

“謝斬霜，十一世劫劍主，斬因果九百，飼蠱成碑。“

鎖鏈骷髏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恭喜，你現在是......“

“新的青銅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