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瑕那聲裹挾著千年怨毒與癲狂的尖嘯,如同億萬冰錐在靈魂深處同時炸裂!她身后那座由萬載玄冰寒氣凝聚的棺槨虛影,在印訣完成的瞬間,驟然化作實體!
不再是虛影,而是一座真正的、散發著湮滅一切生機的巨大冰棺!棺壁厚逾丈許,通體流轉著幽藍死寂的符文,棺蓋轟然掀開,露出內部翻涌的、仿佛能凍結時空的絕對零度寒潮!那寒潮凝成一條咆哮的冰霜巨龍,帶著凍結靈魂、磨滅存在的恐怖威勢,朝著相擁的我和桃謫,吞噬而下!
寒氣未至,我體內被桃謫靈力苦苦壓制的萬古寒毒,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反噬!比之前更尖銳、更刺骨的冰痛瞬間撕裂了所有抵抗!眉間那點朱砂印記爆發出刺目的冰藍強光,皮膚表面的幽藍符文冰霜瘋狂蔓延,瞬間爬滿了我的脖頸、臉頰!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冰晶的碎屑!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被這內外交加的極致冰寒瘋狂撕扯,急速墜向永恒的黑暗。
桃謫!
就在意識沉淪的最后一瞬,我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模糊地定格在他臉上。
面具早已碎裂,那張驚世絕艷的真容再無遮掩。眉心處,那道被他指尖刺破的傷口,正瘋狂燃燒著赤金色的本源精血!一個極其古老、極其復雜的血色符文,正以他的神魂為燃料,在眉心上方寸之地急速勾勒成型!符文的光芒熾烈如焚天之火,試圖對抗那吞噬而來的滅世寒潮!
但那寒潮,是月無瑕千年怨念與鏡花水月境本源寒息的結合!是足以埋葬青鸞一族的終極力量!
血色符文的赤金光芒,在幽藍死寂的寒潮巨龍面前,如同投入冰川的火把,瞬間被壓制、扭曲、黯淡!
桃謫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赤紅的眼眸中血絲爆裂,嘴角涌出的鮮血不再是鮮紅,而是帶著神魂燃燒后的赤金色澤!他死死抱著我,手臂的力道幾乎要將我的骨頭勒斷,仿佛要用這具殘軀作為最后的壁壘!
“呃啊——!”他發出一聲混合著痛苦與不甘的嘶吼,身體被那沛然莫御的寒潮沖擊得向后弓起,眉心血符的光芒明滅不定,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不!
不能這樣!
前世,是他(摘花院長)為了所謂大道,一劍穿心,負了合歡圣女,也負了月無瑕的千年等待。
今生,難道又要因為我這轉世之身,讓他再次魂飛魄散,永墮冰獄?
這滔天的債,這無解的劫……不該由他一人背負!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最后一點火星,瞬間點燃了我即將凍結的神魂!
用我的魂,填她的棺?
好!
心念電轉,體內那股被引爆的、源自合歡圣女血脈的萬古寒毒,竟在這一刻被我強行……逆轉!不再抵抗那吞噬而來的冰棺寒潮,反而如同找到了同源的歸宿,瘋狂地、主動地……迎了上去!
“桃謫……活下去……”
我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在他耳邊吐出破碎的氣音。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決絕的溫柔。
在他因對抗寒潮而力量稍滯的千分之一剎那,在他赤紅眼眸因我這聲低語而驟然收縮、露出巨大驚惶的瞬間——
我猛地掙脫了他幾乎要勒斷我骨頭的懷抱!
不是向后躲避,而是用盡這具殘軀最后的力量,朝著那咆哮吞噬而來的、幽藍死寂的冰棺寒潮……義無反顧地撲了進去!
像一只撲向焚身烈焰的飛蛾。
“清雪——!!!!”
身后,傳來桃謫撕心裂肺、仿佛靈魂都被徹底撕裂的絕望嘶吼!那聲音里的痛苦和恐懼,比萬載寒冰更刺骨!
但,已經遲了。
我的身體,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瞬間被那洶涌的、絕對零度的幽藍寒潮徹底吞沒!
沒有想象中的劇痛。
只有一種絕對的、凍結一切的……空。
時間、空間、思維、情感……所有屬于“凌清雪”的存在,都在接觸寒潮的瞬間,被凍結、剝離。
視線所及,是純粹到令人窒息的幽藍。冰棺內部,并非實體,而是一片無邊無際、死寂永恒的寒冰宇宙。無數細小的、散發著微光的冰晶塵埃在其中緩緩沉浮、旋轉,每一粒塵埃,都仿佛凍結著一個破碎的靈魂片段。
我的身體在飛速消散。
不是碎裂,而是分解。從指尖開始,皮膚、血肉、骨骼……如同被投入強酸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融、分解,化作無數閃爍著微弱冰藍光芒的星塵,匯入這片死寂的寒冰宇宙。
意識……也在被分解。
前塵往事,如同走馬燈般在即將消散的意識中飛速掠過。桃林初遇時他面具下戲謔的眼,瘴氣中他堅實的臂膀,幻境里他撕心裂肺的呼喚,面具碎裂時他染血卻專注凝望我的真容……最后,定格在月無瑕心口那道妖異的桃花烙印,以及桃謫眉心血符燃燒時那焚盡一切的決絕……
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
冰冷……卻……平靜……
也好……
至少……他……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徹底歸于這片死寂寒冰宇宙,最后一點屬于“凌清雪”的靈光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欲熄的剎那——
嗡!
一點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震顫,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這萬載冰封的絕對死寂!
并非來自外界,而是……來自這片寒冰宇宙本身!
在我魂魄分解、化作星塵的核心之處,一點極其微弱的、溫潤的瑩白光芒,頑強地抵抗著周圍的幽藍死寂,如同黑夜中最后一顆不肯墜落的星辰!
那是……冰魄凝魂珠殘留的最后一絲本源印記!當年封入合歡圣女體內、又隨我轉世而沉寂的力量!此刻,在我主動投身冰棺、魂魄分解的絕境下,被同源的萬古寒息所引動,發出了最后的微光!
這點微光,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鏡花水月境,冰棺之外。
時間仿佛在凌清雪撲入寒潮的瞬間凝固。
桃謫維持著向前撲抓的姿勢,身體僵硬如冰雕。他伸出的手還停留在半空,指尖距離那吞噬了她的幽藍寒潮只有毫厘,卻再也無法前進半分。那張驚世絕艷的臉上,所有的瘋狂、戾氣、痛苦、決絕……都在這一刻被一種絕對的、足以凍結靈魂的空白所取代。
他的瞳孔擴散著,里面清晰地倒映著凌清雪的身影被幽藍徹底吞沒、分解、化作漫天冰藍星塵的最后一幕。那星塵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燒著他的視網膜,灼燒著他每一寸神經。
沒有嘶吼,沒有咆哮。
只有一種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湮滅,只留下這片吞噬了她的、冰冷的藍。
“呵……”
一聲極輕、卻帶著無盡復雜情緒的嗤笑,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玄璃。
他不知何時已站到了冰棺側面,距離那翻涌的寒潮不過咫尺。他那身玄色錦袍上流動的鏡面紋路,此刻清晰地倒映著冰棺內部那片死寂的寒冰宇宙,倒映著凌清雪魂魄分解、化作星塵的凄美而殘酷的軌跡。
他鏡面般的瞳孔深處,不再是玩味、譏諷或冷漠,而是翻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震撼的驚濤駭浪!那驚濤之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茫然和……被某種東西狠狠擊中的悸動?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自己玄色錦袍的袖角。那由無數細碎鏡面紋路組成的衣料,在他指尖下發出細微的“咔嚓”聲。
一片繡著精密鏡紋的玄色衣角,竟被他無意識地……生生捏碎!
細碎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碎片,從他指縫間簌簌落下。
“原來……”玄璃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時光塵埃,第一次流露出真實的情緒波動,“這世上……真有傻子……”
他鏡面般的瞳孔,穿透翻涌的寒潮,死死鎖定著冰棺宇宙核心那點頑強閃爍的、屬于凌清雪最后靈識的微弱瑩白光芒。
“愿意為了一句‘愛’……把自己燒得灰飛煙滅……”
他的話音未落——
“摘花——!!!!”
一聲凄厲到扭曲、仿佛泣盡了心頭血的尖嘯,如同受傷的遠古鸞鳥最后的悲鳴,轟然炸響!
是月無瑕!
她懸浮在冰棺上方,那張與凌清雪酷似、此刻卻只剩下癲狂與毀滅的臉上,冰藍色的淚水如同決堤般洶涌!她死死盯著冰棺內那點微弱的、屬于凌清雪的瑩白光芒,仿佛看到了世間最諷刺、最無法接受的真相!
她的指尖,帶著毀天滅地的怨毒,狠狠指向桃謫僵立的身影,聲音因為極致的恨意和某種崩塌的認知而尖銳得刺破耳膜:
“你的青梧枝!你前世淬煉‘誅情劍’的青梧枝!!當年沾的根本不是合歡圣女的血——!!”
她的身體因巨大的情緒沖擊而劇烈搖晃,冰焰般的眼眸死死盯著桃謫眉心那道因力量反噬而更加刺目的血痕,每一個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下:
“是她的!是那個替你擋下必死詛咒、魂飛魄散才換來你一線轉世的——蠢貨侍劍女的血!!!”
轟——!!!
如同萬道驚雷同時在桃謫空白的神魂中炸響!
他僵硬如冰雕的身體猛地一震!擴散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死寂的空白瞬間被一種更加恐怖的、顛覆一切的驚駭和……滅頂的劇痛所吞噬!
青梧枝……沾的血……不是合歡圣女?!
是……侍劍女?!
為了……替他擋詛咒?!
而冰棺宇宙深處,那點屬于凌清雪最后靈識的微弱瑩白光芒,在月無瑕這聲泣血尖嘯的沖擊下,如同風中殘燭,猛地劇烈搖曳起來!
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黯淡下去!
“不——!!!”
這一次,是玄璃的嘶吼!
他鏡面般的瞳孔中,那點瑩白光芒的急速黯淡,仿佛點燃了他體內某種沉寂了萬古的東西!那點被凌清雪絕然赴死所觸動的、名為“觸動”的火星,在這一刻轟然化作焚天的烈焰!
什么規則!什么鏡妖的冷漠!什么玩弄人心的樂趣!
去他媽的!
玄璃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燃燒本源的瘋狂決絕!他猛地踏前一步,玄色錦袍在狂暴的氣息下獵獵狂舞!他不再看月無瑕,不再看瀕臨崩潰的桃謫,鏡面般的瞳孔死死鎖定冰棺宇宙中那點即將徹底熄滅的瑩白!
一只修長、蒼白、此刻卻繚繞著無數細小、瘋狂旋轉、仿佛要撕裂空間鏡面虛影的手掌,帶著他積攢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本源鏡光,不顧一切地、悍然抓向那翻涌的、湮滅一切的幽藍寒潮深處!
目標——凌清雪最后那縷即將消散的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