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那人慘叫著向君長歡求饒,“小人也是因為餓得實在受不了了,迫不得已才偷東西的。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小人這次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君長歡冷笑:“你當本宮是三歲小兒?這附近分明就有官府搭建施粥用的棚子,何來饑餓一說!”
“呸!”
像是被打開什么奇怪的開關,一聽到這話,那人猛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憤恨不平地辱罵道:“施粥?那是給城中富貴人家用的,我們這些窮苦的百姓,他們巴不得我們直接餓死在路邊!您穿著就看起來像是城外來的,否則怎么會受到這狗官的蒙蔽!”
“什么意思?”
“大人您可不要不信,小人帶您去個地方你就知道了!這王八羔子的狗官,小人一定要讓大人看清楚他是個什么爛貨!”
君長歡斟酌著他的話,將信將疑地松開了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賈康!”他連忙應聲。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丟到燕聲手上,囑咐著他:“你去一旁買一些吃的來。”
“是,殿下請在這稍等琴愚一會兒。”
君長歡等了一會,就看到燕聲捧著滿滿一大袋熱騰騰的包子回來了。
她從中掏出兩個,遞到了賈康面前。
賈康看到食物,兩眼放光,立馬搶過她手中的包子,三兩口就把兩個拳頭大的肉包拆解入腹,口中含糊不清地感謝著她:“多謝大人,小人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君長歡看向燕聲,開口說道:“都給他吧,讓他吃飽了再上路。”
“遵命,殿下。”說完,他將手里的紙袋子塞入賈康手中。
“大人大恩,小人沒齒難忘!”賈康捧著一大袋吃食,兩眼汪汪,盤坐在地上,兩手不斷拿起塞入嘴里,一口一個。
君長歡觀察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心底對他說的話多信了幾分。直到看到他吃得差不多了,她才出聲打斷道:“走吧,帶本宮去你說的地方瞧瞧。”
“大人,跟我來。”賈康噌的一下從地上彈了起來,將手中剩余的包子小心翼翼地裝好,塞入破舊的衣服里與自己的肌膚緊貼在一起,走在前面為她帶路。
君長歡跟著他一路東走西繞,越走人煙就越是稀少,漸漸得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了,又走了一會在一個墻角處停下。
君長歡面色鐵青,冷聲道:“這就是你要帶本宮來的地方?”
“大人誤會了!小人沒有帶錯路。”賈康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連忙走到墻邊踢開了一處的積雪,露出了只容得下一個成年人爬入的洞口。他指著那個洞口,說道:“大人你看!”
“狗洞?”
賈康搖搖頭,否認道:“這不是狗洞,這是我們給自己偷偷打造的生路。在大街上有些話不能跟大人講,但在這里可以。”
他向君長歡解釋著這個洞的來源。
“在小人來到北定城之前,這堵墻就已經存在了,小人只知這堵墻乃城中的主將宋狗所建。”
“這墻,將整個北定城分為內城和外城兩個地方,大人你們進來的那個大門是通往內城的,也就是咱們現在站的地方;而靠近邊境那邊的城門進來的叫做外城,也就是這墻背后的世界。而內外城的唯一入口在主將府。”
說完,他拍著胸脯向君長歡保證道:“大人只要愿意爬過這個洞,就能看到北定城真正的百姓都生活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燕聲從君長歡的身后走出,主動請纓道:“殿下,爬洞這事還是讓琴愚來吧,琴愚來做殿下的眼睛。”
“不必。”她回絕道,伸手解開了妨礙行動的圍脖和裘衣交到了燕聲手上,從洞口爬了進去。
當她完全看清墻內的景象時,瞳孔猛然一縮。
一墻之隔,兩幅景象。
她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凍死的骸骨。哪怕是活著的人們也是身穿難以御寒的薄衣,面黃肌瘦的,住在破爛不堪、四處漏風的茅草屋里。他們三三兩兩地圍成一個圈,彼此緊貼得瑟縮成一團,試圖通過彼此的體溫來熬過這個漫長的冬季。
若內城能被稱為是人人得以安居樂業的世外桃源的話,那外城就是人間煉獄。
君長歡爬過了洞口,站起身來注視著眼前觸目驚心的場景,緊拽著胸前的衣襟不放,嘴唇止不住顫抖。
身后傳來了沙沙的響動,她已無暇顧及。
“殿下?”
燕聲也跟著爬過了洞口,在看到面前的景象時識相地噤聲不言,只是默默地為她披上了御寒的衣物。
緊接著,賈康也爬了進來,他走到君長歡面前,大手一揮,興奮地指著四周的場面說道:“怎么樣?大人,小人沒騙你吧!這就是宋狗道貌岸然下的真面目!”
“宋義啊宋義,”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細若游絲地喃喃自語道,“你怎么敢!到底怎么敢如此糟蹋先帝的偉業!”
君長歡怒極反笑,向賈康問道:“內外兩城為何會有如此大的生活差異?”
“在內城生活的那些人,至少都是些有點小錢或者有點小權的人。他們上供著厚重的稅負,只為能在每年冬天不必受寒。而像小人這種的,沒錢沒權的,就被丟到外城自生自滅了。”
“為何不逃?”
“逃?”賈康笑笑,指著自己的腦袋,“小人又不蠢,要是逃得出去還會留在這里嗎?難哦,這座外城就像一個囚籠,進來容易,出去...”
說到這,他連連嘆氣:“小人沒見過能從這里活著出去的人,所有想要逃的,都死了。”
君長歡目光一沉,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每年都如此?”
賈康想了想,搖了搖頭:“往年大家都能咬咬牙撐下來,只是今年的冬天太長了,再加上收成又不太好...否則小人也不會想出那偷竊的餿主意!還讓大人抓了個正著啊!”
君長歡點頭,呼出一口霧氣,轉過身對著燕聲吩咐道:“那些銀子,留下三分之一,其余的拿去買些食物分給這里的災民。記住,要辦的隱蔽些。”
“這是殿下給琴愚的考驗嗎?”
面對他的提問,君長歡給了他一個棱模兩可的回答:“你還在考察期。”
燕聲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應道:“琴愚遵命。”
直至夜幕降臨,君長歡帶著燕聲回到了宋義面前,而宋義熱情地招呼著三人,并且用好吃好喝地招待著。
飯桌上,君長歡裝作什么也沒有發現,夸贊宋義治理有方,還打趣著皇帝這次派人來送賑災物資就是多此一舉;
宋義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在推杯換盞間偷偷觀察她的神情。
在座四人,各懷鬼胎。
結束了晚宴后,三人向宋義告別,回到了驛站。
“慢著,”君長歡叫停了趙懷升,推開了自己的房門:“隨我進屋。”
“殿、殿下,孤男寡女...不好吧...”趙懷升耳根飛速漲滿紅暈,支支吾吾起來,“趙某...還沒、準備好...”
她嘴角一抽,點了點他的腦門:“在胡思八道想些什么?本宮有要事與你協商。”
趙懷升呆若木雞,臉上血色全無,他瞧見君長歡面容嚴肅,甩動著自己的腦袋想把腦中奇奇怪怪的念頭都甩出去。
“你在外守著,別讓任何人靠近本宮房門。”她對燕聲吩咐道,隨后又催促著趙懷升,“快點進來。”
說完,她率先一步踏入了屋內。
趙懷升看著被留在屋外的燕聲,翹著嘴挑釁著他:“看到沒,在要事上,殿下還是更看好本公子。你,不過是個消遣罷了。”
“幼稚。”他回擊。
“你說什么!”
“你在門口磨蹭什么?”
兩道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
趙懷升看了一眼屋內,又惡狠狠地回頭瞪了燕聲一眼:“你給本公子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