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義。”燕聲斬釘截鐵回答。
“挺聰明,不過沒有獎勵。”君長歡將手中的箭收好,轉過身朝他走去。
“本宮想著,那日的動靜那么大,宋義不可能沒有任何察覺。他坦坦蕩蕩的送本宮出城,還不在借糧的事情上動手腳,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殿下打算怎么做?”他問,隨后又將短刀雙手捧起,“還有,殿下您的刀。”
“你拿著防身。”君長歡看著受到驚慌早已不見蹤影的馬匹,隱隱感到有些頭疼,“先想個法子把這批貨物運去外城吧。只要拿到圣旨,宋義就沒有贏的余地。”
“好。”燕聲應道,把心中的想法托盤而出,“琴愚去替殿下找幾匹馬來,外邊冷,殿下還是在車內多待一會吧。”
“噓。”
君長歡沒有回應他,而是望著前方的一個小黑點,重新繃緊了弓弦。
黑影逐漸放大,慢慢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一輛樸素的馬車在君長歡的面前停下,纖細的玉手從里面探出,撥開了門簾,一位亭亭玉立的婦人走了出來,對她躬身行禮。
“妾身林蘭拜見長公主殿下。”
君長歡撂下弓,嘴角泛起淺淺的笑意:“本宮不曾聽說過你。”
“殿下不曾聽說過妾身沒事,妾身知道殿下您就好。”
“哦?”她眉尾一挑,饒有趣味地問道:“林小夫人這話從何說起啊?”
“妾身知道殿下懷疑妾身,妾身就與您挑明了說吧。”林蘭的眼中涌現出恨意,“妾身是宋義五房,也是向丞相府投遞匿名告發信之人。妾身等殿下已然久矣。”
“那本宮先前怎么沒瞧見你?”
“宋義此人多疑慮,妾身也是蟄伏許久,這才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來見您。若殿下愿相信妾身,妾身可為殿下處理好身后的這些物資,保證能送到外城的災民手中。”
“想來能蟄伏許久不被發現,林小夫人也是有些本事。”君長歡評估著燕聲身體狀況,接下了她拋出來的橄欖枝,“那本宮就欣然接受了。”
“謝殿下信任。”林蘭再次行禮,然后指揮起身邊的丫鬟,“去把這些東西都處理好。”
林蘭讓君長歡和燕聲都上了自己的馬車,帶著他們打道回城。
在路過城門時,君長歡右手握緊放在膝上的弓,左手不自覺地朝箭的方位探去。
“停下!來者何人!”
“是妾身,林蘭。”林蘭對外邊喊道,掀起簾子的一角露了個臉。
“原來是林小夫人。”外邊的聲音遲疑了一瞬,緊接著又響起,“小夫人的車上怎么會有一股血腥味?我們需要對馬車上的情況進行盤查,避免有可疑的人進城。”
君長歡目光一沉,左手緊抓住箭身。
“大膽!妾身受了傷,有些不方便。宋大人特許妾身可以不接受盤查,你們要違抗宋大人的命令嗎?”林蘭抬高了音調,怒吼道。
“這...”
“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另外一道士兵的聲音傳來。
“這是林小夫人的馬車...林小夫人不讓查...”
“讓開!管她什么林小夫人周小夫人,誰來了也要查!”
話落,腳步聲逐漸變得響亮。
君長歡拉滿弓弦,對準了門簾,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
“好了,”一道渾厚的聲音徒然響起,“放她進去吧,宋大人可對她寶貝的很,惹毛了她咱們啊都沒好果子吃。”
“是,大人!”
林蘭按壓著胸脯,壓下了心中的驚魂不定,對著外邊的車夫喊道:“還不走?”
馬車這才晃晃悠悠的行走起來,君長歡放下了手中的弓,重新坐正了身體。
林蘭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座木屋內,將他們安置在了這里:“這里離外城只有一里遠,平日里較為僻靜,殿下暫且在這住下吧,妾身去找個大夫來。”
“有勞了。”君長歡頷首。
不一會兒,林蘭就帶著大夫回來了。
君長歡輕推燕聲的肩,把他帶到了大夫面前,然后走出了房間外,給他留出了空間。
燕身很快就處理完了身上的傷口,跟著大夫來到了君長歡面前。
大夫人還沒走,他就“咚”的一聲跪在地上,身上剛處理好的傷口又重新開裂,可他似無所覺,對著她俯身拜了下去:“殿下,琴愚斗膽懇請殿下讓琴愚習武。”
“經過這一事,琴愚明白,若琴愚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配跟在殿下身邊!殿下腳下的路遠比琴愚能陪殿下走的路長得多!”
他說得鏗鏘有力,郎朗有神,對著君長歡又再次磕了三個響頭:“還望殿下成全。”
君長歡側目,勸道:“并非本宮不愿。只是習武之事并非一蹴而就,長年苦累,你可做好了準備?”
“琴愚早心有準備。”
她垂眸,眼里劃過思緒:“若只想留在本宮身邊,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彈得一手好琴,足矣得本宮歡心。”
“殿下說過喜歡琴愚的眼睛,殿下也曾贈予琴愚一只展翅高飛的燕...有些話殿下不曾挑明,但琴愚都明白。殿下乃雄鷹,終有一天會在天際間翱翔,而琴愚也想伴殿下飛翔,而不是站在地上只能抬頭仰望!”
他的身軀略微顫抖,伏在地上的雙手緊握成拳,言語間滿是決絕:“望殿下成全!”
君長歡深吸一口氣,發出了微不可聞的嘆息:“罷了,既然你有心。本宮也不是無情之人,若你能通過這最后一道考驗,本宮就應允你習武。”
“謝殿下恩賞。”
君長歡擺擺手,目光落向一旁的大夫,略帶抱歉地點頭:“又要麻煩你了,大夫。”
“誒~不麻煩。”大夫搖搖頭,應下她的請求,“老夫這就再替他重新處理一下傷口。”
“有勞。”
恰在此時,林蘭從屋外走來,向君長歡稟報手頭事情的進展:“殿下,妾身已打點妥當。所有物資已有條不紊地處理妥當,交到了該拿到的人手中,殿下大可安心。北定城的百姓定能渡過這個冬季。”
“多謝。”君長歡客套道,語氣卻帶著淺淺的疏離。
林蘭笑笑,并未記掛在心上,向君長歡躬身告退:“那如此,妾身就不久留了,免得被宋義發現了端倪。殿下不必送妾身,安心暫且在這住下吧,妾身...和殿下是一路人。”
君長歡目送著她離開,心中的警鈴仍未停歇。
在燕聲養傷的這些時日里,她抽空去了一趟外城,情況也確實如林蘭所言,那些借來的食物和碳火全都分發到了這部分災民的手上。
應付完百姓的謝意和歉意后,君長歡回到了木屋,心中盤算著從趙懷升離開起一共過去了多久。
“該給他傳遞一條信息了。”她喃喃自語地走進了書房。
日月輪換,輾轉不息。
這天,一只白色的信鴿從窗邊飛入,停駐在君長歡的肩上。
她撫摸著白鴿身上的羽毛,取下它腳邊系著的紙條:“該走了,小家伙。”
鴿子像是通了人性,在她話音剛落下時,就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君長歡展開紙條,將上面的內容一掃而過,隨后抬手將紙條放在一旁的燭火上。
她看著火光一點點吞噬紙上的字跡,嘴角高高揚起。
戲臺上唱了這么久的戲,終于要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