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鳳鳴驚朝
(場景:暴雨夜,養心殿內,燭火搖曳,藥香彌漫)
狂風裹挾著暴雨拍打在朱紅窗欞上,發出陣陣嗚咽般的聲響。養心殿內,數十盞鎏金宮燈在穿堂風中劇烈搖晃,將眾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變形。竇太后那根雕著九爪蟠龍的紫檀拐杖重重砸在金磚上,翡翠鐲子與杖頭玉飾相撞,迸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昭陽!“老婦人布滿皺紋的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陰沉,嘶啞的嗓音像是鈍刀刮過青石,“后宮不得干政,這是祖制!你今日擅闖朝會,已是僭越!“
殿內眾臣噤若寒蟬,連呼吸聲都刻意放輕。工部尚書鄭元培的官袍后襟已被冷汗浸透,戶部侍郎更是將頭埋得幾乎貼到胸前。燭火突然劇烈一晃,仿佛被這聲厲喝驚得戰栗。
昭陽公主緩緩抬眸,朱紅廣袖如流云般垂落,露出腕間一枚泛著幽光的青銅螭紋鐲——那是高祖皇帝親賜開國女將謝無雙的信物,鐲內暗刻四字篆書:“巾幗不讓“。她指尖輕撫過鐲身上那道battle留下的劍痕,那是外祖母當年在雁門關血戰時留下的印記。
“祖母。“她聲音清冷似檐角懸鈴,卻字字如鐵,“若您有治水良策,孫兒立刻回閨閣繡花,絕無二話?!?/p>
(朝臣嘩然)
齊王李承稷把玩著腰間羊脂玉佩,突然嗤笑出聲:“女子就該相夫教子,談何治水?“他斜眼瞥向身旁的楚王,“三弟府上那些美人,可有一個識得《水經注》的?“
昭陽不答,反手從繡著星象圖的算囊中抽出一卷泛黃的《河防考》。羊皮封面已顯出龜裂紋路,她指尖輕點某頁泛著水漬的圖紙:“永昌三年,江南水患,是誰以‘束水沖沙’之法疏浚河道?此法至今仍是工部治水要訣?!?/p>
楚王李承鄞“唰“地收起描金折扇,漫不經心道:“自然是工部先賢......“
“錯?!罢殃柪渎暣驍?,書頁翻動間抖落幾粒干涸的河泥,“是謝無雙——我的外祖母?!八蝗粚⒄緯杩照归_,夾在其中的一幅絹畫飄然而落。畫中女子朱衣白馬,執鞭遙指泛濫的黃河,身后數萬災民跪伏如浪。畫角題著先帝御筆:“巾幗安邦“。
(朝堂死寂)
竇太后保養得宜的面容驟然扭曲。謝無雙不僅是開國功臣,更是皇帝生母的結義姐妹。當年雁門關一役,正是她單騎救出被困的先帝。老太后龍頭拐杖上的蟠龍眼睛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龍椅上的皇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明黃帕子上洇開一朵暗紅的花。昭陽箭步上前扶住父親,卻在低頭為他撫背的剎那,聽見父皇氣若游絲的一句:
“小心......蕭令辰......他遞的茶......“
話音未落,殿外突然炸響一道驚雷。閃電照亮了樞密使蕭令辰陰鷙的側臉——他正不動聲色地將半盞殘茶倒入袖中。
第二節·龍榻博弈
(場景:養心殿內,藥爐沸騰,紗帳低垂)
養心殿內,藥爐咕嘟作響,苦澀的藥香混著沉水香在紗帳間縈繞。殿外雨聲漸密,檐角銅鈴被風吹得叮當作響,仿佛在預示一場風暴的來臨。雨滴拍打在琉璃瓦上,發出細碎的聲響,與殿內更漏的滴答聲交織成一首詭異的夜曲。燭臺上的紅燭已經燃了大半,燭淚堆積如血色珊瑚,在鎏金燭臺上凝結成奇特的形狀。
昭陽跪在龍榻前,指尖搭在父皇腕上——那脈搏弱得像是秋風里的蛛絲,稍縱即逝。她垂眸凝視著父皇蒼白的面容,心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帝王,如今卻被病痛折磨得形銷骨立,連呼吸都顯得艱難。龍榻上繡著五爪金龍的錦被下,那具曾經偉岸的身軀如今瘦得幾乎看不出輪廓。父皇的眼窩深陷,顴骨高聳,唯有眉宇間那道疤痕還依稀可見當年的英武。
“兒臣請為欽差?!八曇魳O輕,卻字字清晰,如同珠玉落盤,“不要一兵一卒,只要兩個人——杜若洲,謝云裁?!霸捯粑绰?,殿內侍立的宮女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連掌燈的太監都忍不住手抖,燭火隨之劇烈晃動。
竇太后倚在紫檀雕鳳椅上,聞言冷笑一聲,手中龍頭杖重重一頓:“杜若洲?那個連進士都沒中的寒門學子?謝云裁更是個商賈!你讓天下人怎么看皇室?堂堂公主,竟與布衣商賈為伍,成何體統!“太后聲音尖利,額間金鳳步搖劇烈晃動,在燭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她身后兩名嬤嬤立刻附和著發出輕蔑的嗤笑,其中一人還故意將手中的藥碗碰得叮當作響。
殿內燭火搖曳,映得昭陽的面容忽明忽暗。她并未立即反駁,而是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枚青銅算籌,“啪“地一聲折斷。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殿內格外刺耳。斷裂的算籌在青玉地磚上彈跳兩下,最終停在太后繡著金線的裙擺前。
“戶部說沒錢,是因為漕運貪腐,每年損耗三成。“她又取一枚算籌,指尖輕輕一彈,算籌應聲而斷,“工部說修堤難,是因為料銀被層層克扣?!暗谌端慊I折斷時,她抬眼看向皇帝,眸光如刃,“但若用我的法子——“
她將三截斷籌拼成三角,穩穩立在案上:“三州水患,三十萬兩足矣?!鞍笌咨系奶茨炯y理在燭光下清晰可見,斷籌的陰影投在上面,形成一個完美的三角形。昭陽的手指纖長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卻在這簡單的動作中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皇帝渾濁的眼珠動了動,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縮。他艱難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觸碰那三角算籌,卻又無力地垂下。就在這僵持之際,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隱約可聞刀劍出鞘的錚鳴。昭陽耳尖微動,她敏銳地捕捉到宮墻外有輕功高手掠過的風聲。
突然,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甲胄碰撞的鏗鏘之聲。羽林衛統領渾身是血沖進來,單膝跪地:“陛下!龍門驛......遇襲!“他胸前的護心鏡已經碎裂,鮮血順著鎧甲縫隙不斷滲出,在地磚上匯成一灘暗紅色的水洼。殿外電閃雷鳴,一道閃電照亮了他慘白的臉色和驚恐的眼神。
昭陽瞳孔驟縮——龍門驛,那里存放著真正的河工賬冊!她豁然起身,袖中暗藏的匕首已滑至掌心。她的動作快得驚人,裙裾翻飛間,腰間玉佩與金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就在她轉身的剎那,她注意到太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沈硯冰的聲音在殿外響起,清冷如霜:“臣愿護送公主取回賬冊!“這位年輕的將軍不知何時已經守在殿外,雨水順著他的鎧甲不斷滴落,在白玉臺階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他的劍已經出鞘三寸,寒光映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竇太后龍頭杖橫攔,厲聲喝道:“女子夜行成何體統!更何況是公主之尊,豈能涉險?“她的聲音突然拔高,龍頭杖重重敲在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杖頭的龍睛是用紅寶石鑲嵌的,在燭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昭陽反手拔下金簪,青絲如瀑瀉落,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那孫兒便'削發明志'——“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每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金簪在她手中轉了個漂亮的弧度,鋒利的尖端在燭光下閃著寒芒。
簪尖抵住鬢發的剎那,皇帝枯瘦的手猛地攥住她,力道之大,竟讓她腕骨生疼。那只曾經執掌天下的手如今青筋暴起,皮膚上布滿了褐色的老年斑,卻依然有力得驚人。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嘶啞道:“準......欽差......“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鮮血從嘴角溢出,染紅了明黃色的龍紋枕巾。
朱砂御筆落下時,一道閃電劈亮殿外雨幕,將養心殿照得如同白晝。昭陽瞥見宮墻上黑影一閃——那人腰間玉牌,赫然刻著“蕭“字!黑影的動作極快,但昭陽自幼習武的銳利目光還是捕捉到了這個細節。玉牌上的“蕭“字用的是篆體,邊緣還鑲著一圈金線,正是蕭家嫡系才有的標記。
她唇角微勾,眸中寒意更甚。蕭家,果然按捺不住了。這個笑容轉瞬即逝,卻讓一直暗中觀察她的沈硯冰心頭一凜。殿外的雨越下越大,雷聲轟鳴,仿佛在為這場暗流洶涌的權力博弈奏響戰鼓。昭陽攏了攏散落的發絲,目光掃過殿內每個人的表情——太后的慍怒,皇帝的虛弱,沈硯冰的警惕,還有那些宮女太監們驚恐的眼神。她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第三節·朱衣夜行
暴雨如注,天地間仿佛被撕開一道口子。銀亮的雨線抽打著泥濘的官道,在青石板的縫隙間匯成湍急的細流,又很快被后續的雨點擊碎,濺起的水花混著泥漿,在馬蹄下翻涌成渾濁的浪。遠處的山影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嶙峋的輪廓被雨水模糊,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隨時可能張開血盆大口,吞噬一切闖入者??諝庵袕浡嗤恋男葰夂筒菽颈挥晁莺蟮母瘮∥兜溃钊瞬缓?。
昭陽的朱紅斗篷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在灰暗的雨夜里格外醒目。斗篷內襯的暗紋在閃電的照耀下若隱若現——那是用金線繡成的鳳羽紋樣,象征著皇室血脈的尊貴。她緊握韁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雨水順著她的眉骨滑落,在長睫上凝結成珠,模糊了視線。她不得不頻繁眨眼,試圖看清前方蜿蜒的山路??柘碌臑踉铺ぱR喘著粗氣,馬蹄鐵與碎石碰撞出零星的火花。
沈硯冰策馬緊隨其后,黑色的衣袍被雨水浸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緊繃的肌肉線條。他的腰間懸著一柄古樸的橫刀,刀鞘上的云紋在雨水的沖刷下泛著冷光。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不斷掃視著四周的密林,仿佛能穿透雨幕,看穿暗處的殺機。左手始終按在刀柄上,指腹摩挲著刀柄上那道熟悉的凹痕——那是三年前在雁門關與北狄人廝殺時留下的印記。
突然,他瞳孔一縮,耳尖微動捕捉到一絲異響。那是弓弦繃緊時特有的細微震顫,在雨聲中幾乎難以察覺?!暗钕滦⌒?!“他厲聲喝道,聲音在雷聲中顯得格外尖銳。
話音未落,三支弩箭已破空而來,撕裂雨幕,直取昭陽后心!箭簇上泛著詭異的藍光,顯然淬了劇毒。箭矢劃破空氣的尖嘯聲令人毛骨悚然,連落下的雨滴都被勁風劈開。
“錚——“沈硯冰橫刀格擋,刀刃與箭簇相撞,迸濺出刺目的火星。箭矢被彈開,沒入泥濘的地面,只留下幾縷顫動的尾羽。暗處傳來弓弦震動的嗡鳴,沈硯冰心中一沉——從聲音判斷,至少十個訓練有素的埋伏者!他的后背滲出一層冷汗,瞬間被雨水沖刷殆盡。
昭陽猛地一夾馬腹,戰馬嘶鳴著揚起前蹄,沖進路旁的密林。粗糙的樹枝抽打在臉上,留下細小的血痕,火辣辣的疼,但她顧不得這些。一支冷箭擦著她的耳際飛過,帶落一縷青絲,釘入身后的樹干,箭尾猶自顫動。她能聞到箭羽上沾染的松脂氣味,那是北境獵人慣用的標記。
“下馬!“沈硯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骨頭。兩人從馬背上滾落,跌入茂密的灌木叢中。潮濕的泥土和腐爛的落葉氣息撲面而來,昭陽嗆了一口泥水,卻聽見更可怕的聲音——
上游洪峰的悶響,像巨獸的喘息,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那是一種低沉的轟鳴,夾雜著樹木斷裂的脆響,仿佛大地都在顫抖。雨水順著傾斜的山勢匯聚成勢不可擋的洪流,裹挾著泥沙和斷枝奔涌而下。
暗處的殺手漸漸逼近,腳步聲踩在泥濘的地面上,發出黏膩的聲響。他們穿著特制的蓑衣,在雨幕中幾乎隱形,只有偶爾閃過的刀光暴露了位置。沈硯冰的刀已出鞘,寒光在雨夜中一閃而過,卻被昭陽按住手腕:“等等?!?/p>
她的聲音冷靜得可怕,與平日里嬌弱的公主形象判若兩人。沈硯冰這才注意到,昭陽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那是獵手看到獵物落入陷阱時的神情。
昭陽解下猩紅的斗篷,指尖在布料上輕輕摩挲,仿佛在確認什么。斗篷內襯的暗袋里藏著幾塊硬物,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下一秒,她猛地將斗篷拋向不遠處的激流!朱紅的布料在灰暗的雨幕中劃出一道刺目的軌跡,宛如一道血痕。
“在那里!“殺手們果然中計,蜂擁追去,刀光劍影在雨幕中閃爍。他們的身影在閃電的照耀下如同鬼魅,靴子踩進湍急的水流也渾然不覺。為首的黑衣人已經舉起了淬毒的短弩,瞄準了漂浮在激流中的斗篷。
昭陽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火折子。這枚特制的火折子用油紙包裹,即使在暴雨中也能點燃。她輕輕一吹,微弱的火苗在雨中頑強地跳動,映照著她沾滿泥水的臉龐。她抬手一擲,火折子劃出一道弧線,落入激流中的斗篷——
“轟!“
斗篷里的火藥遇水爆燃,瞬間化作一團熾烈的火球!爆炸的氣浪掀翻了最近的三個殺手,他們的蓑衣瞬間被引燃,在雨水中掙扎著發出凄厲的慘叫?;鸸庹樟亮朔綀A數十丈的范圍,連暴雨都為之退避,在火球周圍形成了一圈詭異的干燥地帶。燃燒的斗篷碎片隨著激流飄散,像無數火蝴蝶在雨中飛舞。
沈硯冰怔住,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殿下何時......“
“離京前,謝云裁給的。“昭陽抹去臉上的泥水,指尖還殘留著火藥的氣息。她想起那個總是笑瞇瞇的戶部侍郎,在送別時悄悄塞給她這個錦囊時的神情?!八f——'商路多匪,有備無患'?!八恼Z氣輕描淡寫,仿佛剛才的生死一線不過是尋常小事。
沈硯冰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聲:“謝大人倒是未雨綢繆?!八哪抗鈷哌^那些在火中掙扎的殺手,注意到他們腰間露出的令牌一角——那是只有三品以上官員才能調動的暗衛標識。這個發現讓他的眼神更加陰郁。
昭陽沒有接正緩緩壓來——那是洪峰的先鋒,攜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所過之處樹木連根拔起,巨石也被沖得翻滾。洪水的轟鳴聲越來越近,連腳下的地面都開始震顫。
“走!“昭陽一把拉起沈硯冰,兩人朝著龍門驛的方向狂奔。身后的洪水如千軍萬馬,卷著泥沙和斷木奔騰而下,轟鳴聲震耳欲聾,仿佛死神的腳步,步步緊逼。昭陽的繡鞋早已不知去向,赤足踩在碎石上卻感覺不到疼痛,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她不斷加快速度。
就在他們即將抵達驛站高地的瞬間,一根被洪水沖斷的橫木朝昭陽后背襲來。沈硯冰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推開,自己卻被橫木撞中腰部,悶哼一聲跪倒在地。昭陽回頭看見這一幕,瞳孔驟然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