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白龍泣血
（場景：白龍澗下游，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昭陽的指尖深深摳進巖縫，指甲在粗糙的石面上磨出血痕。激流像千萬匹脫韁的野馬拽著她的雙腿，冰冷的河水灌入她的口鼻，帶著泥沙的腥澀。三丈外的杜若洲青衫早已破碎成布條，后背被暗礁劃出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翻卷的皮肉在濁流中泛著慘白，血絲如同活物般在水中蜿蜒，拉出細長的紅線。
“松手！“他在雷鳴般的水聲中嘶吼，聲音被浪頭撕成碎片，“下面有漩渦！“他的左手死死抓著一段浮木，右手卻固執地伸向昭陽的方向，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浮木上殘留的樹皮已被磨得精光，露出慘白的木質，上面布滿細密的裂紋，仿佛隨時都會在激流的沖擊下四分五裂。
一道閃電劈落，慘白的光照亮了整個河谷。剎那間昭陽看清了河底景象——六具尸體像被馴服的水草般隨波擺動，最年輕的那個腰間還系著工部匠人的銅牌，在閃電下泛著詭異的青光。銅牌上“工部司水曹“五個字在電光中忽明忽暗，牌角還掛著半截斷裂的紅繩，想必是被人硬生生扯斷的。她突然松開手，任由激流將自己沖向杜若洲，這個決斷讓她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水流裹挾著她的身體旋轉，耳邊盡是水流的轟鳴，仿佛千萬冤魂在嘶吼。
兩人在水中相撞的瞬間，昭陽的金簪如毒蛇般刺出，精準地穿透杜若洲的衣領：“抓緊！“簪尾纏著的天蠶絲瞬間繃直如弓弦，另一端死死系在上游的沉船龍骨上。那艘沉船半埋在泥沙中，桅桿上還掛著半面殘破的龍旗，在激流中微微顫動。旗面上的金線已經脫落大半，只剩下“御賜“二字依稀可辨，昭陽認得那是三年前父皇賜給蕭家的旌旗。
洪水咆哮著從他們頭頂壓過，帶著上游沖下來的斷木和碎石。杜若洲的算袋被沖走，檀木算珠在水中散開，像一串念珠般旋轉著沉入黑暗。他卻在滅頂之災中突然瞪大眼睛，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殿下看！“渾濁的水流里，一具浮尸的衣襟中露出絹角——那抹靛藍在黃濁洪水中如同鬼火般刺目。尸體的手指保持著詭異的彎曲姿勢，像是臨死前還在死死攥著什么重要的東西。
昭陽咬破舌尖，鐵銹味的鮮血讓她保持清醒。她的雙腿如蟒蛇般絞住河底突出的鐵樁，那是當年治水時留下的遺跡，銹蝕的表面劃破了她的小腿。鐵樁上刻著的“永和三年造“幾個字已經被水流沖刷得模糊不清，只余下幾道深深的刻痕。當她抓住浮尸的瞬間，尸體腫脹的臉突然轉過來——青紫色的皮膚下，龍門驛驛丞熟悉的面容扭曲變形。他圓睜的雙眼里，瞳孔已經擴散成兩個黑洞，嘴角卻凝固著詭異的微笑，仿佛在嘲笑著什么。昭陽注意到他的脖頸處有一道細如發絲的紅線，那是江湖上“一線天“的獨門手法。
“墨跡...未干...“杜若洲嗆著水展開染血的絹布，羊脂玉般的手指被泡得發白。圖紙上朱筆勾勒的河道走向如毒蛇盤踞，與《水經注》記載的完全相反。右下角鮮紅的工部大印旁，還有半個沒蓋全的私印——“蕭“字的一角如刀鋒般刺眼，印泥的朱砂在水中暈開，像一滴血淚。絹布邊緣還殘留著半幅山水畫，畫的是白龍澗上游的風景，筆法細膩得令人心驚。
巨浪再度襲來時，天蠶絲崩斷的脆響被洪水吞沒。昭陽最后看到的，是杜若洲在漩渦中揚起的衣袖，像一只折翼的青鳥。他的袖口內襯上繡著的杜家暗紋“九連環“在浪花中一閃而過，那是他們昨夜約定的暗號。上游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那是堤壩徹底崩潰的聲音。渾濁的浪頭里，隱約浮沉著更多系著銅牌的尸體，他們手腕上都纏著同樣的靛藍絹布，在激流中如招魂幡般飛舞。昭陽在失去意識前，恍惚看見一具尸體的手腕上戴著她送給工部侍郎之子的玉鐲，那是去年上元節時御賜的貢品。
昭陽的身體被卷入一道暗流，水流像無數雙手撕扯著她的衣衫。她的發髻早已散開，烏黑的長發在水中如海藻般飄散。突然，她的后背撞上一塊突出的巖石，劇痛讓她瞬間清醒。睜開眼，她發現自己被卡在兩塊巨石之間，湍急的水流從縫隙中呼嘯而過。借著微弱的光線，她看見石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號——那是工部用來標記水位的密文。
一具浮尸被暗流推到她面前，尸體的腰帶里別著一把精致的匕首。昭陽認出這是御前侍衛的制式武器，刀柄上本該刻著編號的位置卻被刻意磨平。她費力地抽出匕首，發現刀刃上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刀尖處還有一道不自然的缺口，像是砍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
順著暗流的方向，昭陽隱約看見水底有一片巨大的陰影。那是一艘完全沉沒的官船，船身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裂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船尾處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十幾個鐵箱，箱體上用紅漆寫著“賑災“二字，但鎖扣都被人為破壞過。其中一個箱蓋半開著，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幾粒發霉的谷粒粘在箱底。
昭陽的肺部火燒般疼痛，意識開始模糊。她想起三天前在御書房看到的那份奏折，工部信誓旦旦保證新修的水利工程固若金湯。而現在，她手中攥著的證據足以證明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屠殺。求生的本能與肩上的責任在腦海中激烈交鋒，她死死咬住嘴唇，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水流中漂浮著一些細小的顆粒。起初她以為是泥沙，但仔細看去，這些顆粒在幽暗的水中泛著詭異的熒光。她伸手接住幾粒，發現這是某種礦石的碎屑，觸感異常沉重。這些碎屑正從上游源源不斷地涌來，像一條發光的毒蛇順著水流游弋。
第二節·河伯祭品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河神廟殘破的瓦檐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噼啪聲。烏云壓得很低，仿佛要吞噬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廟內，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木頭和霉變的神像氣味，混合著雨水沖刷泥土的腥氣，令人作嘔。殘缺的河神像半張臉已經坍塌，僅剩的一只眼睛空洞地凝視著廟堂，斑駁的彩漆剝落處露出灰白的泥胎，仿佛在無聲控訴著歲月的無情。神像腳下散落著幾枚銅錢，不知是哪個虔誠的村民最后的供奉。
昭陽在劇痛中醒來，指尖傳來的灼燒感讓她瞬間清醒。她發現自己靠在一根斷裂的廊柱旁，身上的錦袍早已被雨水浸透，沉重的布料緊貼著皮膚。杜若洲正用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烘烤她的指尖——十根指甲全部外翻，露出血肉模糊的甲床，每一處傷口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她所經歷的折磨。火苗跳動間，她看見自己的指尖泛著詭異的青紫色，血管中似有細小的黑線在游走。
“尸毒。“杜若洲的聲音低沉而緊繃，他撕下衣擺的布料，動作輕柔卻迅速地為她包扎。布料摩擦傷口的疼痛讓昭陽咬緊了牙關，但她沒有發出一絲呻吟。“驛丞中的是'青蚨散'，碰觸者三日必死。“火光映亮他凝重的側臉，眉間的皺紋更深了幾分，像是用刀刻上去的，“但殿下體內的毒...正在消退。“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仿佛在見證某種奇跡。昭陽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杜大人。
廟外突然傳來古怪的吟唱聲，那聲音低沉而詭異，穿透雨幕直擊人心。透過殘破的窗欞，他們看見二十余名黑袍人圍著篝火起舞，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操控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青面獠牙的面具，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地上用朱砂畫著詭異的符文，每一筆都閃爍著暗紅色的微光，仿佛有生命般蠕動著。為首者高舉的青銅刀上，赫然刻著與昭陽手鐲相同的螭紋！那螭紋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龍鱗片片分明，龍眼處鑲嵌著兩顆血紅的寶石，仿佛下一刻就會從刀身上躍出。
“河伯娶親...“杜若洲的呼吸變得急促，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他們在加速洪水。“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些黑袍人，仿佛要看穿他們的真實目的。昭陽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篝火旁放著一個竹編的轎子，轎簾上繡著交頸的鴛鴦，轎頂上系著大紅的綢花——這分明是嫁娶用的喜轎！
昭陽下意識地摸向腰間，卻想起佩劍已在先前的混亂中遺失。杜若洲突然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冰涼卻有力：“三十七步外有艘漁船。“他蘸著雨水在地上迅速畫出一幅簡略的地圖，線條在潮濕的地面上若隱若現，“我引開他們，殿下沿這條路線——“他的指尖在地面上劃出一條曲折的線，指向河邊一處蘆葦叢。
“不必。“昭陽打斷了他的話，她的聲音冷靜而堅定。她扯下頭上的金鳳步搖，紅寶石在火光中如血滴般搖曳，映照出她眼中決然的光芒。步搖上的鳳凰展翅欲飛，每一片羽毛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你懂星象，可知今夜軒轅十四在何方？“她的問題讓杜若洲一愣，隨即明白了她的意圖。他抬頭望向被烏云遮蔽的夜空，手指在虛空中快速比劃著，像是在計算什么。
當黑袍人的祭祀達到高潮時，他們的吟唱聲越發高亢，仿佛要撕裂夜空。有人開始敲擊獸皮鼓，沉悶的鼓聲與雨聲交織，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節奏。突然，一道紅光如利箭般穿透厚重的雨幕，精準地落在篝火中央的青銅鼎上。那紅光與夜空中的軒轅十四遙相呼應，仿佛星辰之力被引至人間。鼎中的液體瞬間沸騰，冒出刺鼻的青煙。轟然爆裂的火星四濺，照亮了整個河岸。在這混亂的瞬間，昭陽如鬼魅般現身，手中拿著從神像上拆下的青銅戟。那戟身銹跡斑斑，卻在此刻散發出凜冽的寒光，戟尖上還殘留著神像上的金漆。
“本宮今日代河伯收祭！“她的聲音清冷而威嚴，仿佛真正的神祇降臨。黑袍人們驚慌失措地后退，有人不慎踩滅了篝火的一角。戟尖劃過首領咽喉的剎那，她看清了對方鎖骨上的刺青——那是工部水司的標記，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符號。鮮血噴涌而出，濺在她的臉上，溫熱而腥甜。這一刻，所有的謎團似乎都有了答案，但更多的疑問也隨之涌上心頭：為何朝廷命官會參與邪教祭祀？這場看似天災的洪水背后，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陰謀？
雨依舊在下，但廟內的氣氛卻仿佛凝固了。昭陽站在篝火旁，火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殘破的廟墻上，如同一位從古老傳說中走出的戰神。她的發髻早已散亂，濕漉漉的青絲貼在臉頰上，卻絲毫不減她的威嚴。杜若洲望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看見她握戟的手在微微顫抖，知道她已是強弩之末，卻依然挺直了脊背。他知道，今夜之后，一切都將不同。這場暴雨沖刷掉的不僅是泥土，還有朝堂上那層虛偽的面紗。
第三節·逆流真相（7000字）
桐油燈的火苗在潮濕的艙底搖曳，將斑駁的木板墻映照得如同鬼魅。杜若洲修長的手指在泛黃的圖紙上緩緩移動，指腹能感受到絹布下細微的凹凸紋路。他忽然眼神一凜，從發髻中抽出一根銀針，針尖在燈焰上掠過時帶起一縷青煙。
“是雙層絹，“他聲音壓得極低，針尖靈巧地挑開絹布邊緣，“用白礬畫了真正的改道圖。“隨著夾層被揭開，燈影里原本標注的朱砂河道突然扭曲變形，像被無形的手抹去。一條蜿蜒的新支流從圖紙邊緣突兀地延伸而出，如同毒蛇般直指——
“皇陵！“昭陽失聲驚呼，猛地站起時后腦重重撞上低矮的艙頂。她顧不得疼痛，指尖顫抖著點在圖紙某處。那里標注的先帝陵寢地下玄宮，赫然位于新河道的淹沒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葬著高祖皇帝與開國功臣謝無雙的九龍鎏金棺，正停放在玄宮最底層的黃泉室。
杜若洲的青銅星儀突然從腰間躍出，在桌面上瘋狂旋轉。儀盤上的二十八宿刻紋泛出詭異的青光：“有人在上游炸堰！“他話音未落，整艘漁船突然被無形的巨手掀起。昭陽在失重瞬間抓住艙柱，透過舷窗看見月光下白浪滔天——那不是自然的洪峰，而是被人為炸開的堰塞湖決堤之水。
冰冷的河水灌入船艙時，昭陽最后瞥見懸崖上閃過熟悉的玄甲反光。沈硯冰的身影在峭壁間騰挪，他身后追著的黑衣人手持彎刀，刀背上蕭家的九瓣蓮徽記在月光下泛著血光。湍流中，圖紙上的朱砂漸漸化開，像稀釋的鮮血般暈染開來，露出被遮掩的最后一行蠅頭小楷：“七月十五，龍翻身...“
（此處接后續情節：昭陽在激流中掙扎時，發現河底沉著刻有前朝銘文的青銅構件；杜若洲的星儀在入水后自動組合成避水羅盤；懸崖上的追殺其實是為了爭奪半塊能打開皇陵密道的虎符；黑衣人彎刀上的蕭家族徽暗藏機關，能發射淬毒的銀針；“龍翻身“不僅指地質變動，更暗喻皇室秘辛中記載的“真龍易位“事件...）
冰冷的河水如千萬根銀針刺入昭陽的肌膚，她在漩渦中奮力掙扎。忽然，一道青銅色的微光在河底閃爍。那是一個半埋在泥沙中的青銅構件，上面鐫刻著前朝特有的云雷紋。昭陽拼盡全力下潛，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金屬表面時，隱約辨認出“永昌“二字——這正是高祖皇帝登基前的年號。
與此同時，杜若洲的青銅星儀在水中發出嗡鳴。二十八宿的銅片自動分離重組，化作一個精巧的羅盤。指針在激流中紋絲不動，始終指向西北方向——那里正是圖紙上標注的皇陵所在。杜若洲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囑托：“星儀遇水則變，可避蛟龍之險...“
懸崖上的廝殺愈發激烈。沈硯冰的玄甲已被劃開數道裂口，露出內襯的金絲軟甲。他手中握著的半塊青銅虎符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上面“如朕親臨“四個篆字清晰可見。黑衣人突然轉動刀柄，九瓣蓮徽記中射出三枚銀針。沈硯冰側身閃避，卻見銀針射入巖壁，瞬間將青苔腐蝕成焦黑色。
湍急的水流中，昭陽發現那些化開的朱砂并非隨意暈染，而是組成了新的圖案——那是一條盤旋的龍形，龍首正對著“七月十五“的日期標記。她突然想起宮中秘檔記載：二十年前的七月十五，先帝曾在深夜秘密召見謝無雙，次日便傳出“龍體欠安“的消息。而九龍鎏金棺中的謝無雙，據說下葬時面容如生...
當杜若洲的避水羅盤指向河底一處漩渦時，青銅構件上的銘文突然亮起血紅色的光芒。昭陽驚覺那漩渦中心竟是一口豎井般的通道，井壁上密密麻麻刻滿了符咒。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符咒的筆畫都是由細小的骨片拼接而成——這分明是失傳已久的“葬書“禁術！
懸崖上的沈硯冰突然長嘯一聲，將半塊虎符拋向江心。黑衣人紛紛躍入水中追逐，卻見那虎符在接觸水面的瞬間，與河底的青銅構件產生共鳴，發出震耳欲聾的鐘鳴聲。整條河道的水位開始詭異下降，露出布滿青苔的古老石階——那正是直通皇陵黃泉室的密道入口。
杜若洲抓住昭陽的手腕：“你看羅盤！“指針瘋狂旋轉后停在“鬼金羊“星宿上。這是星象學中的大兇之兆，預示著“地龍翻身，陰陽倒懸“。而更可怕的是，他們腳下的河床開始震顫，遠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九龍鎏金棺所在的黃泉室，恐怕正在發生某種不可言說的異變...
（后續情節提示：青銅構件實為前朝鎮龍釘，謝無雙當年以自身為祭品鎮壓龍脈；杜若洲的師父正是當年參與皇陵修建的監正；沈硯冰手中的半塊虎符會與昭陽隨身佩戴的玉佩產生感應；黑衣人首領的面具下藏著與昭陽相似的面容；“龍翻身“真相關乎當朝皇帝身世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