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如潮水般褪去，留下嗡嗡的余響在耳畔。沈默僵立在舞臺中央，追光燈打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涼。臺下那個女人的身影，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視網膜。那雙洞悉一切、帶著玩味笑意的眼睛，還有那無聲的、卻如同驚雷炸響的口型——“Silence”。

周遭喧鬧的人聲，評委的點評，隊友興奮的低語，都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他的世界，被那個端坐在嘉賓席中央、氣場強大到令人心悸的女人徹底占據(jù)。

“…沈默？沈默！”隊友小雅緊張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壓低聲音，“評委老師在問模型魯棒性測試的細節(jié)呢！”

沈默猛地回神，對上隊友焦急的眼神和臺下評委探究的目光。他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才維持住聲音的平穩(wěn)，甚至比平時更加清冷了幾分：“關于魯棒性測試，我們在不同光照、遮擋和視角變化條件下，采集了超過十萬組樣本進行交叉驗證，模型在極端條件下的識別準確率衰減控制在7%以內，詳細數(shù)據(jù)在附錄第27頁…”

他的回答依舊精準、專業(yè)，邏輯嚴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就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意志力。他的目光，如同受驚的鳥雀，不敢再投向嘉賓席的方向，只能死死鎖定在評委席或者手中的激光筆上。然而，眼角的余光，卻像是不受控制般，一次次掃過那片區(qū)域。

她還在看。

那道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種…讓他頭皮發(fā)麻的濃烈興趣，牢牢鎖定在他身上。他甚至能“聽”到那無聲的宣告：我找到你了。

項目展示終于結束。評委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臺下再次響起掌聲。沈默幾乎是機械地鞠躬，跟著隊友走下舞臺。腳步有些虛浮，后背的襯衫被冷汗浸濕，貼在皮膚上，一片冰涼。他只想立刻逃離這個讓他無所遁形的地方。

“沈默！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隊友王鵬興奮地捶了他肩膀一下，“剛才那段技術講解，把評委都震住了！我看一等獎穩(wěn)了！”

“是啊是啊！沈默你剛才好穩(wěn)！”小雅也滿臉激動。

沈默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嗯。我去下洗手間。”聲音干澀。他幾乎是逃也似的，撥開后臺擁擠的人群，朝著洗手間的方向快步走去。冰冷的自來水拍打在臉上，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他撐在洗手臺前，看著鏡中臉色蒼白、眼神里還殘留著驚惶的少年，用力閉了閉眼。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他掏出來，是奶茶店老板王哥發(fā)來的信息：

【王哥】：小沈，比賽完了沒？剛才蘇氏集團的人送來了一批奶茶和點心，說是什么讓我們配合做個市場調研！我的天，全是最高檔的牌子！還特意說感謝咱們店里辛苦工作的兼職同學！這…這也太夸張了吧？你認識蘇氏的人？

一個極其荒謬又讓他脊背發(fā)涼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他的心臟！那個在嘉賓席上認出他游戲ID的女人…那個蘇氏集團的代表…是她？！

為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憐憫？施舍？還是…一種更讓他無法理解的、高高在上的興趣？

他猛地將手機揣回口袋，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亂。無論那個女人是誰，想做什么，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離她越遠越好！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才轉身走出洗手間。然而，剛走到后臺通往休息區(qū)的走廊拐角，一道身影就擋住了他的去路。

一身剪裁完美、價格不菲的深灰色西裝，襯得男人身形挺拔。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溫文爾雅的微笑，但那雙看著沈默的眼睛里，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輕蔑，以及一絲…玩味。

“沈默同學，對嗎？”男人主動伸出手，語氣溫和有禮，“剛才的展示非常精彩，技術深度令人印象深刻。自我介紹一下，顧辰，辰星科技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也是這次競賽的評委之一。”

沈默看著那只伸過來的手，沒有動。辰星科技，他當然知道，一家在AI領域勢頭很猛的初創(chuàng)公司，背景深厚。

“顧先生過獎。”沈默的聲音平淡無波，帶著拒人千里的疏離，“我只是團隊的一員。”

顧辰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秒，自然地收了回去，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更冷了幾分。“沈同學太謙虛了。核心技術都是你的功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像你這樣有才華的年輕人，前途無量。只是…”他微微湊近一步，聲音壓低，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關切”，“現(xiàn)實往往很復雜。有些圈子，有些…人，看似光芒萬丈，實則深不可測。一步踏錯，可能萬劫不復。專注學業(yè)和技術，才是正途。你說呢？”

沈默猛地抬頭，對上顧辰那雙看似溫和、實則冰冷銳利的眼睛。怒火在胸腔里燃燒，幾乎要沖破理智！他算什么東西？憑什么用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來“指點”他的人生？

“我的前途，不勞顧先生費心。”沈默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我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不再看顧辰，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脊背挺得筆直，帶著少年人孤注一擲的倔強。

顧辰看著沈默清瘦卻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眼神陰鷙。

不識抬舉的東西！

他轉身，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臉上重新掛上那副無懈可擊的溫雅面具，朝著嘉賓席的方向走去。蘇晚正和A大的校長低聲交談著，姿態(tài)從容優(yōu)雅，光芒四射。

顧辰臉上堆起最完美的笑容，迎了上去：“蘇總，張校長，聊什么呢這么投機？”

蘇晚聞聲側過頭，目光在顧辰臉上淡淡掃過，如同掠過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隨即又落回張校長身上，嘴角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在聊貴校學生展現(xiàn)出的卓越創(chuàng)新潛力，令人振奮。尤其是剛才計算機學院那個項目，技術落地性很強。”

“是啊是啊，”張校長連連點頭，臉上滿是自豪，“沈默那孩子，是棵好苗子！專業(yè)扎實，肯鉆研！”

“沈默？”蘇晚紅唇微啟，輕輕念出這個名字，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玩味。她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顧辰，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陰霾和不自然。

果然，這條聞著味就來的鬣狗，已經去“關照”過她的小野王了。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掠過蘇晚眼底，快得無人察覺。她臉上笑意不變，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張校長，我對這個項目很感興趣。頒獎結束后，能否安排我和這位沈默同學單獨交流一下？關于項目后續(xù)的合作可能，以及…”她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臉色微僵的顧辰，紅唇勾起一抹驚心動魄的弧度，“他個人未來的發(fā)展。”

單獨交流！個人發(fā)展！

張校長愣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蘇氏集團掌舵人親自點名要和一個學生交流！這是多大的機遇！“當然！當然可以！蘇總您稍等，我這就讓人去安排！”

顧辰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再也維持不住那溫文爾雅的表象。蘇晚這毫不掩飾的“特殊關照”，無異于當眾打他的臉！她竟然為了一個窮學生，如此落他的面子？！

“蘇晚，”顧辰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壓抑的怒氣，“一個學生的項目而已，值得你親自過問？后續(xù)合作，自然有技術部門對接。”

蘇晚終于正眼看向顧辰，那雙明艷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銳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刃，帶著絕對的威壓和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

“顧總，”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周圍幾人的耳中，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我看重誰，想和誰談，是我的自由。蘇氏集團投資人才，還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

“外人”兩個字，被她咬得極重，如同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顧辰臉上！

顧辰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額頭青筋隱隱跳動。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連張校長都噤若寒蟬，感受到兩位大佬之間劍拔弩張的低氣壓。

蘇晚卻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路邊一粒礙眼的塵埃。她優(yōu)雅地端起手邊精致的骨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越過人群，精準地投向后臺的方向，帶著絕對的掌控和一種志在必得的灼熱。

她的獵物，誰都別想染指。

后臺狹小的休息室里，沈默靠墻站著，胸口還在因為剛才的憤怒和屈辱而微微起伏。顧辰那番警告的話語和輕蔑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放。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學生會模樣的男生探頭進來，臉上帶著激動和小心翼翼：“沈默學長！校長讓我通知您，頒獎典禮后，蘇氏集團的蘇總…想請您單獨交流一下！是關于項目合作的！”

沈默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蘇氏集團…蘇總…那個在臺上認出他、在臺下用目光將他鎖定的女人！她竟然直接點名要見他？！

恐懼？不，比恐懼更強烈！是一種被徹底拖入未知漩渦、被更強大力量完全掌控的窒息感！那個女人的意圖，如同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了他。游戲ID被揭穿，匿名奶茶的來源被懷疑，顧辰的警告…現(xiàn)在，她又直接點名！

她想干什么？她到底要做什么？！

巨大的壓力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手腳冰涼。他只想逃！立刻！馬上！離開這個讓他喘不過氣的地方！

“我…我不舒服。”沈默的聲音干澀沙啞，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麻煩你…幫我跟校長和蘇總說聲抱歉。”他幾乎是踉蹌著，推開那個一臉錯愕的學生會干事，低著頭，如同躲避洪水猛獸般，朝著與頒獎禮堂相反的后門出口，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他必須離開！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