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珊的指尖觸到那道裂縫時,聽見了血液倒流的聲音。裂縫像道被無形巨力劈開的光痕,嵌在巖壁上的部分泛著冷藍,深處卻翻涌著巖漿般的赤紅——這就是羅森莫預言里的“地心之門”,傳說中連接地殼與星穹的樞紐,此刻正懸在馬里亞納海溝西側的海底溶洞里,將咸澀的海水蒸騰成白霧。
“抓緊我的手。”姜濤的聲音從防毒面罩后傳來,帶著壓縮空氣特有的嗡鳴。他的防輻射服左臂已被門扉溢出的能量灼出焦痕,露出下面滲血的傷口,但握著地質錘的手穩如磐石。三天前,他們在解讀瑪雅歷法石板時誤觸了機關,整支科考隊被卷入這處“預言之地”,如今只剩他們兩人面對這道吞噬光線的裂隙。
羽珊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光譜儀,屏幕上的波形正以指數級飆升,那些代表未知粒子的綠線像瘋長的藤蔓,幾乎要撐破顯示屏。“羅森莫說,地心之門的能量來自地核與暗物質的共振,”她聲音發顫,“而星際懸空……是穿過門扉后的狀態。”
預言手稿里的插畫在腦海中浮現:無數發光的巖石懸浮在虛無中,像被打翻的星子,而穿行其間的人影永遠走不到盡頭。科考隊的向導——那位印第安老者臨終前曾說,進入門扉的人會在“懸空”中看見最恐懼的執念,只有“雙生共振”能打破循環。當時她只當是神話,此刻卻看著姜濤防輻射服上的編號“0713”與自己的“0714”,忽然明白了什么。
地心之門的嗡鳴陡然尖銳,裂縫中涌出的氣流掀起羽珊的頭發,她看見氣流里浮動著無數細小的光斑,每個光斑里都映出片段:實驗室里姜濤調試儀器的側臉、出發前母親塞給她的護身符、甚至是七歲時走失在商場的驚慌……那些被遺忘的瞬間在此刻清晰如昨,帶著灼人的溫度。
“它在讀取記憶。”姜濤猛地將地質錘插進巖壁的縫隙,試圖固定身體,“羅森莫說的‘執念’,就是這些。”他的目光掃過羽珊的光譜儀,“看波形,我們的腦電波頻率正在同步——這就是雙生共振?”
沒等羽珊回答,地心之門突然劇烈收縮,裂縫兩側的巖壁開始剝落,露出下面金屬般的光澤。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從深處傳來,羽珊感覺身體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向前,她下意識抓住姜濤的手腕,兩人的防輻射服在碰撞中發出沉悶的響聲。
“抓緊!”姜濤的聲音被巨大的轟鳴淹沒。羽珊閉上眼的瞬間,看見他將地質錘狠狠砸向自己的光譜儀——屏幕爆裂的火花中,那些綠線突然倒轉,像被掐斷的藤蔓般急速退去。
失重感在三秒后襲來。
羽珊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懸浮在一片深藍中。沒有上下左右,沒有聲音,只有無數半透明的巖石在周圍緩緩轉動,巖石表面流淌著熒光,映出她和姜濤的倒影。這里就是“星際懸空”,預言中永恒的迷宮。
“姜濤!”她試圖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更讓她恐慌的是,姜濤的身影正在變得透明,他周圍的巖石上,正浮現出實驗室爆炸的畫面——那是三年前他失去搭檔的事故,也是他從未說過的噩夢。
羽珊突然想起老者的話:“執念會將人困在懸空的碎片里,只有共振的信念能讓碎片重連。”她猛地扯斷脖子上的護身符,那是塊刻著星圖的玉佩,是母親用她和姜濤的生辰八字請的。玉佩接觸到懸空的巖石,竟發出清脆的響聲,那些熒光瞬間匯聚成線,指向姜濤的方向。
她奮力向他飄去,每靠近一米,周圍的巖石就震動一分。當她終于抓住姜濤逐漸透明的手時,玉佩突然迸發出強光,將兩人的影子投映在所有巖石上——那影子里,她看見七歲時走失的自己被一個男孩牽住手,那男孩的眉眼,竟與姜濤如出一轍。
“原來我們早就見過。”姜濤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不再需要空氣傳播。他的身影開始凝實,防輻射服上的焦痕在光芒中淡化,“羅森莫說的共振,不是頻率,是記憶里藏著的羈絆。”
地心之門的嗡鳴再次響起,但這次不再刺耳,反而像某種指引。那些懸浮的巖石開始旋轉,拼合成一道螺旋狀的光軌,光軌盡頭,隱約可見熟悉的景象:科考隊營地的帳篷、搖晃的探照燈、甚至能聞到咖啡的焦香。
“現實在召喚我們。”羽珊感覺手心的玉佩越來越燙,“抓緊我。”
他們沿著光軌向前,那些曾困住他們的記憶光斑此刻成了引路的星辰。當光軌的盡頭與一道刺眼的白光重合時,羽珊聽見姜濤在耳邊輕笑:“回去后,得讓你媽再給我算個命。”
劇烈的沖擊讓羽珊猛地睜開眼。
帳篷頂的帆布在風中鼓蕩,探照燈的光透過縫隙照在臉上,帶著熟悉的暖意。她掙扎著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折疊床上,手腕上的光譜儀顯示著正常的波動,而姜濤正坐在對面的箱子上,用碘伏擦拭著左臂的傷口——傷口新鮮,卻沒有防輻射服的焦痕。
“你醒了?”他遞過一杯熱咖啡,“剛才你突然暈倒,嚇死我了。”
羽珊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溫熱的陶瓷,還有些發顫。她看向帳篷外,夕陽正落在遠處的海面上,將天空染成橘紅,沒有地心之門的冷藍,也沒有星際懸空的深藍。
“我們……”
“什么我們?”姜濤挑眉,“難道你做了什么奇怪的夢?”他指了指她手里的玉佩,“不過你這護身符倒是挺神的,剛才你暈倒時,它一直在發燙。”
羽珊低頭看著玉佩,上面的星圖在夕陽下泛著微光。她忽然想起羅森莫預言的最后一句:“當雙生踏回塵土,門扉自會隱于記憶,只留共振的余溫。”
遠處傳來隊友們的笑鬧聲,夾雜著海浪拍岸的節奏。羽珊喝了口咖啡,暖意從喉嚨一直流到心底。或許那場地心之門與星際懸空的歷險,真的只是一場夢,但掌心殘留的溫度,還有姜濤眼中熟悉的笑意,都在無聲地證明——有些羈絆,無論穿過多少裂隙與懸空,終究會落在現實的塵埃里,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