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層下的光【小說開篇/序章】

男主·江沅：

我從BJ來，為地質考察踏上西北。風沙卷著巖層的故事，也卷來她。她生在這片土地，熟稔每道溝壑、每寸巖層。我教她用儀器探地質脈絡，她領我尋地圖外的歲月痕跡。風沙里，故事悄然發了芽。考察終要結束，站在初遇的峽谷，沙海莽莽，她陪我靜望。無需多言，相遇已刻進骨血。歸程車啟動，西北漸遠，可她的身影、這份熾熱，成了往后歲月里，最珍貴的行囊。

女主·林苒：你說你從BJ來，為了這片沉默的黃土與巖層的緘語。可你沒說，你也會成為我這片土地上，最深的褶皺。那年冬初，風沙剛起，我舉著相機記錄你與地層對話的模樣。你不習慣這邊干冷的風，也學不會蹲著吃饃。我笑你是書里走出來的地質先生，你說我像風，總會先一步知道沙的方向。你教我如何用探測儀聽巖層的心跳，而我，只想聽你說話的聲音，多一秒也好。我們在峽谷里露營，你給我圍上圍巾，攏著火堆低聲說：“林苒，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會繼續留在這里嗎？”我裝作沒聽見，因為那時的我，太滿于眼前的溫暖，不愿設想分別。后來你真的走了。不是搭上歸程的車，而是躺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下，手里還握著那頁我寫給你的日記。你說：“風起的時候我會回來，就在你身邊。”可風一直在吹啊，苒苒在風里站了很久，卻再也沒等到你牽她的手。我用你教我的方法，繼續走在這片土地上。記錄巖層的走向，標注沙丘的流線。你走過的路，我一個人一寸寸走完。你說過這片土地是你心中的信仰，那我便替你守下這信仰，直到老去。風雪如初，而你已永遠留在我曾熱愛的沙海深處。

【第一章：北風初見】

林苒至今記得那天的風。呼嘯著從祁連山腳刮下，一路裹挾著砂礫，把地平線吹得模糊不清。天剛破曉，溫度還在零下，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她裸露的臉頰。她站在縣廣播站前那條開裂的公路上，肩上的相機包微微晃著，里面的鏡頭在輕微撞擊。

她本不打算出門。這天實在太冷，風太硬，設備也不穩。但她接到線人電話，說今天有中央派來的科研專家落地，地點就定在她熟悉的舊礦區附近。

她不太在意這個“專家”，心想不過是又一批拍幾張照、走幾步路、寫兩份調研報告就走的人。

直到她看見那道身影。

一個男人，逆著風緩慢地朝她這邊走來，拉著沉重的儀器箱。衣著整潔、整齊，像從首都實驗樓里剛走出來——格子圍巾打得一絲不茍，外套上落滿了未拍去的塵土。他腳上的皮鞋踩在沙土上格格作響，與這片土地格格不入。

“你就是……林記者？”那人站定，微微喘著氣，卻笑得很有禮貌。林苒歪了下頭，眨著眼睛看他，像是在打量一個有趣的標本。

“我以為科研專家都會遲到半小時以上。”她聳聳肩，“看來你是個特例。”

他被她的話逗笑了，推了推眼鏡。

“我是江沅，江水的江，沅江的沅。”他說，聲音溫潤沉靜，如夜色中的溪流，帶著一點不動聲色的書卷氣。

林苒點點頭，嘴角輕翹：“林苒，林子的林，苒苒年華的苒。”

“苒苒年華。”他重復一遍這個詞，目光里透出一種溫和的欣賞，“這名字挺適合你。”

她揚了揚眉，“怎么，像什么？一棵小草？”

“不，是像那種在風里也不肯低頭的草。”他笑著答。

她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樣形容她。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接什么，只好掩飾地從包里掏出采訪本。

風太大了，幾乎把他說的每個音節都拆成碎片卷走，但她還是聽懂了。他不像是那種夸張、善談的人，他說每句話都像經過深思。

他蹲下身，打開儀器箱，動作緩慢卻極有條理。他帶的不是普通的測震設備，而是更新型號的三維聲波儀，標記著科研部的編號。

她下意識地按下快門。鏡頭里，江沅正用極其專注的神情調節著設備，一道道數據在他筆記本上被飛快地記錄下來。背后的風裹挾著塵沙，而他像石壁前的一株柏樹，穩重而孤寂。

“你不怕風大？”她試探地問。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遠處裸露的黃土巖層，眉眼沉靜。

“怕啊。”他頓了頓，“但我更怕錯過地底下的秘密。”

她“噗嗤”笑出聲，“你總不會覺得黃土下面還能藏什么外星飛船吧？”

“至少它藏著歷史。”他抬眼看她，聲音一如既往地溫緩，“我們腳下踩過的每一塊巖層，都記錄著地球的記憶。有時候，它們比人類更沉默，也更誠實。”

林苒不由得怔住。她原以為自己見多了專家學者的架子，但這人，分明是帶著一種“信仰”的認真來對待腳下這片土地。

“你說話總像講座開場。”她聳聳肩，故作輕松地笑，“不過還挺好聽。”

江沅輕笑，低頭繼續調試儀器：“你是第一個說我話好聽的記者。”

“那你得好好珍惜我。”

那天，她本只打算采訪幾位基礎施工人員，但鬼使神差地多拍了幾張這個新來科研人員的側臉。他站在風中，眼神沉靜，像是在和腳下的土地說話。

她本是記錄者，卻第一次對鏡頭之外的故事，動了心。

---午后，風仍未止。

他們又在礦區后方碰見。她背著水壺給幾名基層工人送熱水，他則圍著舊礦井附近設點，一絲不茍地記錄地層數據。兩人只是簡單對視一眼，各自點頭，卻仿佛有一種默契靜默生長。

傍晚回縣城的車上，林苒坐在副駕，看著車窗外被風裹走的落日，忽然問身旁的司機：“你覺得他像不像那種……真的會留下來的人？”

司機皺眉：“誰？江工？他挺客氣的，但這么年輕，肯定干一段時間就走。”

林苒沒有回答。她只記得江沅在礦井邊寫著什么，風揚起他外套下擺，陽光透過沙塵灑在他背上，像極了這片土地終于接納了什么。

第二天，她帶著相機去了他工作的斷層帶。

“你又來了？”江沅笑了下，聲音在儀器回響中有些沉。

“拍夠了其他人。”林苒蹲下，“你身上有故事。”

他看她一眼，回過頭繼續擺正探測探頭。

“你知道嗎？”他說，“我們現在踩的這片土地，在六千年前是一片淺湖。它的水退了、干了，巖層塌陷、沉積，一點點，才變成現在的樣子。”

她沒說話，專注地看著他手下的每一個動作。

“我覺得你也像這片地，”他忽然輕聲說，“表面風硬，里面藏著水。”

那一刻她才知道，這個地質學者不只是研究巖層，他也聽得見人心的回聲。

風刮過來，她攏了攏圍巾，看著他一步步走進黃土深處。

那年冬天，她的鏡頭第一次沒能將全部的光影都收入取景框。

因為有些光，是藏在巖層下的——只有靠得很近、走得很深，才會看見。

她不知道，那天的風，已將她吹進了另一個人的故事。

---那一周，他們總是偶遇。

在沙丘后的施工觀測臺，在深夜小飯館里蹭無線網，在臨時指揮站外的地圖前。

“你總在現場。”他笑。“你總不理我鏡頭。”她回。

他不善言辭，但每次看她拿著記錄本寫字時，眼神里都是柔的。他像一塊溫熱的巖石，越靠近越感到它的溫度。

她記錄風，她記錄雪，她記錄這個叫江沅的北方人，在風里一錘一錘敲開黃土。

那年冬天很冷，可她不記得冷，只記得他把風擋在了她身前，把名字寫在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