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亂葬崗的槐樹在夜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第三棵老槐的樹瘤上布滿暗紅血痂。我攥著半塊玉佩的手掌被樹皮刺得滲血，阿阮消散前凝結在指尖的冰晶突然炸開——樹根處赫然露出半截朱漆棺槨，棺蓋上并蒂蓮的紋路與溶洞壁畫如出一轍。

“喀嚓。“

腐葉堆里傳來骨骼碎裂聲。我蹲下身時，月光穿透樹冠在棺槨上投下蛛網般的裂紋，棺內飄出的香灰在空中凝成“阮“字。更駭人的是，三根纏著紅繩的桃木釘正釘在棺蓋縫隙處，繩結處墜著的銅鈴，正是奶奶下葬時含在口中的那枚。

“小姑娘，鞋穿反了。“

沙啞的提醒從樹冠傳來。我抬頭看見穿長衫的男人倒掛在枝頭，懷表鏈子纏著半截嬰孩臍帶。他晃了晃手中泛黃的族譜，太爺爺的名字旁赫然畫著鎖魂結：“第七代祭品該歸位了......“

記憶突然如利刃刺入腦海。民國二十三年的雨夜在眼前閃回：十五歲的阿阮被鐵鏈鎖在祠堂梁柱，她腳踝的鎖魂結滲出黑血，在青磚地上匯成卦象。太爺爺林崇文將族譜鋪在供桌上，朱砂筆尖懸在“林招娣“的名字上方顫抖：“用雙生子的血破陣，地脈就能......“

“閉嘴！“男人突然暴喝。我頭痛欲裂，眼前炸開猩紅——他后頸的鎖魂釘疤痕正在蠕動，皮下青灰色的山魈面孔裂開獠牙。繡鞋上的金線突然暴長，絞住他的脖頸時，我看見他懷表里嵌著的照片：二十年前的父親，正抱著襁褓中的我站在老槐樹下。

棺槨突然劇烈震顫。我后退時撞翻供桌，香爐里的骨灰潑灑在地，竟在青石板上烙出個血手印——那手印的紋路，與昨夜奶奶掐住我手腕時留下的淤痕完全重合。更詭異的是，手印中心浮現出細小的并蒂蓮紋，與繡鞋金線刺繡的圖案分毫不差。

“林家血脈，當受往生咒。“

沙啞的吟誦從樹洞深處傳來。穿嫁衣的女人從陰影中走出，蓋頭下滲出黑血，在地面蜿蜒成卦象。她腐爛的手指穿透我的胎記：“快毀掉星盤！你太爺爺把山鬼爺的魂魄封在......“

話音未落，槐樹枝突然暴長。無數桃木釘如暴雨般傾瀉而下，我縱身躍入棺槨的剎那，懷里的族譜在激流中展開——泛黃的紙頁上，我的生辰八字正與阿阮的祭日重疊成血月圖騰。棺內彌漫著濃重的艾草香，與奶奶枕頭下的氣息如出一轍。

“原來如此......“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清冷悅耳。蓋頭被陰風掀起，露出與奶奶七分相似的面容。她腐爛的指尖點在我心口：“跳進星盤眼！用你的陽壽血澆滅......“

棺槨突然豎直墜落。失重感中，我看見民國三十七年的雨夜重現：阿阮用發簪刺破掌心，在星盤刻下逆轉符咒。她的血滴在星軌上，竟與我此刻的血融為一體。更駭人的是，星盤中央懸浮著的，竟是奶奶分娩時的接生剪刀——刀刃上沾著的，分明是父親的臍帶血。

“這才是真正的鎖魂結。“星輝凝聚成虛幻的鎖鏈，將女人釘死在棺槨內壁。她的嫁衣化作戲服，露出腰間玉佩——與我懷中的鴛鴦玉佩嚴絲合縫。玉佩相碰時，我聽見阿阮的聲音從玉佩里傳來：“去縣志記載的送子觀音廟，那里有破局的鑰匙......“

棺槨轟然炸裂。燃燒的繡鞋化作金翅朱雀，銜著歷代祭品殘魂沖破樹冠。山魈群在強光中灰飛煙滅，露出皮下蠕動的山魈群——它們額間的招妖符，竟與父親失蹤前佩戴的玉佩紋路一致。

“小滿......“奶奶的聲音從地底傳來，“去祠堂地窖......第七口棺槨......“

我踉蹌著爬出樹洞，發現滿地槐葉都變成了紙錢。風中飄來斷續的童謠：“七月半，嫁新娘，紅繡鞋，血染床......“繡鞋突然劇烈震顫，鞋尖滲出的血珠在地面爬成符咒——那正是溶洞壁畫里的鎖魂釘陣圖。

暗處突然傳來骨節錯位的咔嗒聲。十二個戴儺戲面具的山鬼從樹后走出，他們抬著的花轎上，蓋頭下緩緩坐起個穿校服的少女——那張臉，竟與昨夜守靈時的我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