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心領神會,跪下磕頭,朗聲道:“還請大人提攜于我。若能得此機遇,小的日后定為大人鞍前馬后,肝腦涂地!”
趙彰見他入套,在心里笑了笑:“你身邊一直帶著的那幾個徒弟都還不錯,至于你,卻有些不妥。”
厲飛羽千盼萬盼就只為了這一刻的提拔,急忙抬頭問道:“大人何出此言?小的哪處不妥?”
“我記得你養在外頭的那個女子,倒很是貌美。”趙彰撫摸著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狀似無意間提起:“你若隨我遠去,豈不連累她獨守空房?”
“這不算什么大事,一個女人而已,我大可帶她一路去。”厲飛羽正說著,想起家中父母的叮囑,下意識皺了皺眉。
“為了一個女人,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宋璋連連搖頭,并不贊同他的決定,“到了地方,一邊有公務需要接手,一邊要去租賃宅院、置辦家私,人生地不熟,平白添出許多麻煩。再者東州富庶,你那點子俸祿,哪里養得起?”
這些都是實打實的難處,厲飛羽低頭思索,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此去千里萬里,若見不到她,倒還真有些舍不得。
趙彰放慢了語速,意有所指道:“她又不比官家眷屬,不宜住在后衙。不然的話,我或許能夠幫上一點兒忙。”
厲飛羽將他這幾句話反反復復推敲七八遍,心口猛地一跳,他這言外之意是……
除夕夜,小雪。
柳玉真興致勃勃的張羅了五六道好菜,又在門上貼上一副嶄新的春聯,頓覺有了喜氣。她惦記厲飛羽要來,于是提著燈籠,站在院外等候了好一會兒,直到街坊鄰居點完煙花紛紛散去,這才蓮步輕移回了屋里。
她在屋里點著爐子,抓了把花生板栗邊烤邊吃,聽著院外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心里卻空落落的。
柳玉真久等厲飛羽不至,只好拿來碗筷自己先吃用了一些。
她看著即將燃盡的蠟燭,有些失落。
她知道厲飛羽家里人多事雜,他又是年輕一輩里最體面的人兒,大過節的,必然有許多人情等著他去做,并非故意失約,因此并不怪他,只是覺得寂寞。
聽慣了男人溫柔體貼的情話,習慣了他熾熱有力的懷抱,忽然少了他的身影,實在是想念得緊。
柳玉真沒精打采地給自己盛了小半碗米飯,剛吃兩口,忽聽半掩的院門“吱呀”一聲輕響。
厲飛羽身穿暗紅黑邊長袍,身披黑色毛邊披風,腳踩黑色繡花長靴,手提一個輕巧的包袱,披星踏雪而來。
柳玉真歡喜不已,忙迎上去,殷勤地為他寬衣揩臉,無微不至。
“這么冷的天,辛苦你來一趟,若是凍著了可怎么好。”她見他臉色有些不好,不像往日里未語先笑,還以為是家中遇到了什么事,“飛羽你怎么了?”
“沒事。”厲飛羽勾起嘴角笑了笑,極自然地抱她坐在腿上親了親,“路上吹了點冷風,陪我喝兩杯酒暖暖身子。”
柳玉真應下,將黃酒隔水溫了一會兒,又給厲飛羽添上一副碗筷,模樣很是開心。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厲飛羽一直盯著她,似乎十分糾結,又似乎十分狠心。
“飛羽,怎么了?”柳玉真察覺到他直勾勾的眼神,疑惑地轉過臉。
厲飛羽搖頭,拿起黃酒一人倒了一杯,很快一飲而盡,“忽然想起這段時日一直忙著公務,已許久沒來看過你了。”
柳玉真亦是搖了搖頭,她數著日子,兩三天不見罷了,她等得起。
厲飛羽有些心事重重,喝得又急又快,柳玉真跟著飲了幾杯,很快就不勝酒力,頰邊浮上兩團酡紅,倒多了幾分可愛。
“來,再喝一杯。”厲飛羽將滿滿一杯酒,喂到柳玉真嘴邊,眼神暗淡,態度強硬,“玉真,喝了這杯酒,我抱你進去休息。”
柳玉真知道他說的“休息”是什么意思,玉臉紅得更加厲害,溫順地將甜絲絲的黃酒咽進喉嚨。
她難得主動地拉著他的手不放,“你能過來陪我過年,我已經很高興了。”
厲飛羽呼吸一滯,在她烏黑的發頂印下一吻,聲音也溫柔了許多:“答應你的事,自然不會反悔,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他見她醉得厲害,將嬌小的身子打橫抱起,抬腳踢開臥房的門,把她一路抱到床上。解開方才帶來的包袱,里頭原是一件大紅衣裙,與厲飛羽身上穿的有些相似。
“玉真,我已與爹娘說了要娶你過門的消息,他們有些氣惱,此事還需慢慢商議,不過,我已有些等不急了。今夜,就算做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吧?”
柳玉真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萬想不到他是一諾千金的君子,心下既驚訝又感動,一把撲進他的懷中,喜極而泣道:“飛羽,我如何值得你待我這樣好。”
厲飛羽偏過頭,眼中劃過一閃而逝愧疚,欣賞著換上紅衣的女子,但見她亭亭玉立,天真浪漫。
厲飛羽抽出一根紅色的布帶,將她的眼睛蒙住,“今夜我們別致些,你乖乖的,莫要取下這紅絲帶。”
柳玉真心里雖有些害怕,卻還是依他所言,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他毫不懷疑,若是真將她八抬大轎娶回家,再略施些手段,必能哄得她死心塌地,忠貞不渝。然而,她卻入了趙彰的眼,還頗費心思地準備了一場鴻門宴,借著酒意挑明心思,甚至用前途做明晃晃的威脅。
難道他要為了這一點兒女私情,就此斷送大好前程嗎?這么多年的苦心籌謀,討好上峰用去的大把銀子、精力,怎么能說放手就放手?
一輩子龜縮在這巴掌大的地方,與眼光短淺的蠢貨庸才為伍,如何甘心?比起前程錦繡,區區一個柳玉真,算得了什么?
再說,柳玉真生性怯懦,并不警覺,只要他多說幾句好話,便能巧妙地瞞過。
厲飛羽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既然下定決心,那就壞人做到底。他壓下內心的愧疚與不舍,恭恭敬敬地向等在院中的趙彰做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