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抖著聲音，肥胖的臉也因為激動而變形，“啪嗒——”只見他努力揚起左臂，一個小小的東西被甩到三人面前。
是一枚工牌，莉莉上前撿起來，上面是“李棟華”三個字。再抬眼，莉莉的臉上已經無聲無息的布滿了淚水，嘴里楠楠道：“舅舅……”
“莉……莉……”聽到莉莉認出來他，他的臉上露出了難以辨認的欣慰表情?！皩嶒炇摇×恕⒐健?/p>
李棟華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卻呼呼嚕嚕的發不出聲，好像有黏在了他的嗓子。不僅說不出話，甚至看著快要喘不上氣了。
“舅舅……”莉莉心疼的上前一步，“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看著她上前，李棟華卻痛苦地往門外挪動幾步。他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是臉漲得紫紅也說不出來。他的頭往后一仰，一張嘴，竟然嘔出了一團一團拳頭大小的菌絲，像是纏繞在一起的毛發。
他痛苦地一團一團的吐著菌絲，好像要把整個身體里面的東西都吐空，不一會兒他的周圍就鋪滿了大大小小的藍色毛球。
李棟華滿身黑紅血污，隨著吐出的菌絲球越多，他的身體上的浮腫也慢慢地消退，變得單薄消瘦，但是他還在不停地吐著。
隨著他變得越來越瘦，吐菌絲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他也能在空隙中氣若游絲地說幾句話。
這一切都發生在幾分鐘之內，三人都被眼前的詭異景象驚呆了。
此時的李棟華應該已經完全變成了平時正常的模樣，莉莉淚流滿面地看著他，卻也不敢靠近。
他周圍的菌絲球像一條散發著熒熒藍光的小溪，藍色的毛球輕盈地飛舞著，像充滿生命力的鬼火。而李棟華的身體卻如同被吸干的槁木，片刻之間已經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終于在他快要薄的變成一片紙片的時候，嘔吐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他也終于能說出幾句完整的話：“莉莉……別哭了，快走吧……離開園區……”
看著隔著一片藍色光海，跪在地上無力地痛哭的莉莉，李棟華的眼神變得柔和，愧疚地緩聲說道：“或許當時你不想來這個公司是對的，為某些人的貪婪而進行的研究終究還是遭到了反噬……”
“想要從受到變異的蘑菇身上提取無限繁殖的力量從而變相地實現長生的目的……這個計劃本就不該開始……”
“李主任，您先說說實驗室到底什么情況了吧?！币恢背聊睦铊翊驍嗨?。
“還有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林昭愉補充道。
“對啊，舅舅，你怎么會變成這樣……”莉莉心疼道。“那株試驗品蘑菇不是一直很正常嗎，這是因為它導致的嗎？”
“前兩個星期開始，就是公司出現異常的同事差不多的日子，那株蘑菇就開始瘋狂的生產孢子，剛開始我們以為只是到了繁殖期，穿上防護服就沒在意。后來它卻越來越瘋狂，不僅實驗室鋪滿了孢子，而且還長了大量的菌絲，菌絲主要集中在門窗上，有時候一夜長了厚厚的密密麻麻的一層，連門都快開不開了?！?/p>
“這時候我們終于感覺到了不對，開始小范圍地燒毀菌絲，并且用噴劑殺死孢子。但是第二天，執行燒毀任務的其中兩名同事就昏睡不起，我們檢查了他們的身體，發現都有小創口，用X光掃描他們的身體，發現他們的體內也生長了密密麻麻的菌絲，身體已經變成植物人的狀態了。但是其他人都沒有異常，再后來有一天我在觀察它的時候突然手指被咬了一下一樣，從那以后我的身體里也出現了異?！?/p>
說到這里李棟華不說話了，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三個人也是一陣沉默。
“肯定是那個蘑菇感染的，我這就去燒了它！”莉莉憤憤地說。
“您別太擔心了，我們這就想辦法帶你出去，一定會有辦法治好的。”林昭愉輕聲說，她看著依靠在門口的李棟華，心里總覺得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別去！你們快想辦法走吧……逃出這個園區……”李棟華急忙撐起身子說，“它……嗬——啊——”
“唔啊啊啊——”李棟華努力做著表情想說出什么，但是從他大張的口鼻中猛然竄出大量暗紅帶血的菌絲，隨即眼睛和耳朵也成了紅色菌絲的出口，頃刻間他的身體迅速癟了下去，像是漏了氣的氣球，再也沒有一絲生機。
暗紅的菌絲還在不斷地生長著，像是噴涌而出之后漸漸平息的噴泉，漸漸覆蓋了李棟華枯萎的身體。
“啊——”莉莉發出一聲嘶啞的喊叫，就要沖過去，李桉死死地把她按在原地。
林昭愉看著眼前血腥又瑰麗的景象，藍色瑩瑩的河流，暗紅生長的，輕而易舉的吸干了一個人的生命?；蛟S對于他來說，活著已經比死亡更痛苦了吧。
莉莉跌坐在原地，默默無聲的流著淚，甚至不敢再抬頭多看一眼李棟華的位置。
林昭愉剛想上前去安慰她一下，地上散落的藍色孢子卻猛然一震，像是有生命力一般在低空中漂浮起來。
三人一驚，但是這些孢子顯然對他們沒有什么興趣。只是漂浮到和人差不多高度就開始從門窗往外飄散。
“快走吧，也不知道還要發生什么事。”李桉低聲哄勸著莉莉。
莉莉默不作聲，林昭愉看到她握緊了手里的工牌。
“走吧，他這個樣子一直支撐著想必也是為了告訴你真相，希望你能平安?！绷终延涫钦嫘牧w慕莉莉，有人這么關心她。
莉莉終于站起身，于是三人一起往門外走去，小心翼翼地繞過那叢血色的菌絲瀑布。
擦身而過的時候，林昭愉無意間撇一眼，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菌絲中李棟華癟下去的臉上凹陷處竟然已經結上了蛛網，細細的白色蛛網上還有一只黑色的小蜘蛛。
來不及細想，他們輕聲走到大廳，好在外面還算一切正常。碎過得燈罩還靜靜地躺在地上。
三人走到門口，透過沉重的玻璃門看外面，外面還是漆黑的一片，只是不同于剛才的是，外面此時也出現了許多鬼火一樣的藍色孢子。
它們漂浮著，翩翩地飛向高處。
三人追隨著它飛行的軌跡，發現它們上升到一定高度后都消失了。
“是五樓，它們飛往實驗室了?！崩蚶虻哪抗庾冯S著它們，眼底有燃燒的怒火?！拔也荒茏?，我要去摧毀那株蘑菇?！?/p>
“我知道，李主任的事給你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但是現在這里很危險，你們倆先出去，我去處理?！崩铊癜醋∷募绨虺谅暤?，目光帶著期望地看著林昭愉。
林昭愉知道他想讓自己勸告莉莉，帶她一起出去。
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我覺得現在可能整個園區都不安全了，我們未必能輕易出去。而且，我好像看懂李主任死前說的什么了。”
“什么？”莉莉問道。
“它——有了意識。”林昭愉回憶著李棟華死前的情形。
雖然他沒能說出聲音，但是林昭愉卻敏感地觀察到他的口型變化，再結合他的身體變化，很明顯，蘑菇并不想讓他傳達出這個情況。
“現在是它的繁殖期，它需要養分，需要蛀體……需要……代理人……”李桉喃喃地說道，神情也透露出一絲恍惚。
“代理？什么代理？”莉莉迷惑地問。
“沒什么?！崩铊窕剡^神來，神情中卻有些不自在。
“我去五樓實驗室，徹底消滅那株蘑菇變異體?！?/p>
“這怎么行，你自己去太危險了！”莉莉著急喊道。
“現在我們也沒有辦法出去，這空中漂浮的孢子越來越多，感染能力有可能也變強了。”林昭愉看著門外的鬼火一樣的孢子，恍惚間看到它們在回旋著往這邊靠攏。“后退！”
三人只好又往回撤，卻感受到地面輕微的震動。
林昭愉停下腳步，示意二人仔細聽，李桉和莉莉只聽到遠遠近近模糊不清的吧嗒吧嗒聲，有不少東西正在向一樓靠近。
至于是人還是什么已經分辨不出了，三人俱是臉色慘白，一陣絕望的沉默過后。
“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到五樓實驗室去燒毀變異體，你舅舅他們留下的還有汽油，”李桉開口了，“記住把整個實驗室都燒干凈……不……不能燒……一定要燒干凈！”
這次他沒有留給二人商量的機會，巡視周圍，拎起墻角一把鐵質折疊椅就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林昭愉死死地握住莉莉的胳膊，阻止她往前沖。
只聽到樓梯處傳來巨大的碰撞聲，是李桉故意一邊跑一遍用椅子敲擊扶手吸引感染者。
現在還有燈光，感染者行動比較遲緩，如果她們盡快燒毀變異蘑菇，說不定李桉也會得救。林昭愉把想法和莉莉一說，她終于平靜了一些。
兩人在原地仔細地聽著，腳步聲和敲擊聲都遠了之后，迅速輕手輕腳地跑向樓梯前往五樓。
推開實驗室的鐵門，二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相比于外面的感染破亂血腥，實驗室作為感染的源頭，卻帶著一種可怕的神圣……
原本的儀器和操作臺已經被厚厚的菌絲覆蓋，整個實驗室像是誤入了童話故事中的暗黑魔法森林。
藍黑色的菌絲綿綿地覆蓋著實驗室的一切，像是要把過去的一切徹底封存。數不清多少的孢子像是精靈，又像是飛舞的水母，蹁躚跳躍。原本的培養倉已經破裂，一切的源頭——那株變異蘑菇已經有一人之高。
它脫離了原來的位置，正處于實驗室最中心，過于膨脹的軀體微微地翕動著，覆蓋著的菌絲也像是在呼吸一般微微起伏著。像是對來客的歡迎，又或是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