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陸春西得了空閑從自家后門溜出來,輕車熟路地就又從隔壁岑府的后門摸到府上三小姐的閨閣。
那岑家三小姐與她同齡,此時正獨坐于西窗下的檀木繡墩上,低眉斂目,蔥白似的指尖捻著一枚銀針,細細地引著五彩絲線。
春西剛一進門見到此番景致,立馬屏息靜氣。婢女撞見她了,她也擺手致意不要出聲。只想著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這全心放在針線上的美小姐背后,故意壓低了聲線粗啞地出聲道:“咳,是哪位小娘子,連自家郎君回來了竟都不聞不問?”
本專心于繡棚之上的岑桂兒,突然在背后聽見如此聲響,心下一驚。隨即轉過頭來卻是會心一笑,原來又是這冤家。
“怎么又來了,昨兒還玩得不痛快嗎?”桂兒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中的針線,緩緩起身笑著去拉自己姐妹的手。
“怎么?昨天來了今天就不能來了?”陸侍郎家的小女兒此時和自己從小到大最要好的姐妹左手牽著右手,右手挽著左手,面上卻顯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活像是來要債。
聽得自己的好姐妹如此出言不善,桂兒也不多表示其他的,只看著她的衣領輕微皺了下眉頭說道:“瞧你,成天像吞了炮仗。光顧著生氣,連衣服也不曉得換一換?”
春西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確實還是昨天一起去堆雪玩的那套。今早上起得匆忙,也沒提前讓婢子多準備新裝。再一抬頭,晨光恰好落在了對面少女的身上,晃得春西得瞇縫著眼睛才適應這光芒。她瞧見桂兒今日穿了件新裁的柳青黃的衫子,外罩著薄如蟬翼的碧色紗羅半臂,衣袂間繡著細碎的折枝花紋,隨著她轉身的動作,那些花紋便如春風里顫動的花枝般活了過來。
最妙的是她的發式。她素來愛學貴妃的打扮,今日竟也梳了墮馬髻,卻只松松地挽了一半。烏黑的發絲一半綰成慵懶的云鬟,一半仍如瀑布般垂落在肩頭,鬢邊簪了支新摘的海棠,花瓣上還沾著晨露,將墜未墜。
“怎么,看傻了?”她抿嘴一笑,眼波流轉間,那未梳齊整的發絲隨風輕晃,更添幾分嬌憨。春西這才注意到,她耳畔還綴著對小巧的玉兔墜子,隨著她歪頭的動作輕輕搖晃。
“你這頭發...”春西忍不住伸手去碰她垂落的發絲,“怎么只梳一半?”
桂兒聞言不由得低頭輕笑:“怎么你忘了,未及笄的女子若是全梳了婦人發式,可是會折福的。”她話音落下,尾音像一片花瓣輕飄飄懸在半空,忽地又抿唇一笑,道:“況且...這樣不是更好看么?”
少女此時未施粉黛的臉龐正如新雪初霽。兩彎遠山眉天然生就,黛色極淡,像用寫經小楷的殘墨輕輕掃過;小巧的鼻頭如玉珠懸膽,日光透過窗欞時,能看清鼻梁上一線極細的絨毛,宛若初桃裹著紗羅……
“確實是……美人兮美人,不知君是何物化......”春西此時呆愣在原地只知隨口贊嘆,連她現在就正握著美人的手都忘乎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