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閣的禁地藏在藏書樓最深處,門前的青銅鎖銹跡斑斑,鎖孔形狀竟與那枚“影”字玉佩完全吻合。蘇微然將玉佩嵌進去時,鎖芯發出“咔噠”輕響,積了百年的塵埃在門軸轉動時簌簌落下。
“小心。”沈驚寒將她護在身后,驚蟄劍半出鞘,劍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
密室不大,正中央擺著個紫檀木柜,柜上的銅鎖同樣需要玉佩開啟。蘇微然剛打開柜門,就被里面的東西驚得后退半步——整整齊齊碼著三十七個牌位,每個牌位前都插著支褪色的竹葉,那是暗影閣初代樓主的信物。
“這些是……”她指尖顫抖地拂過最上面的牌位,上面刻著“蘇長陵”三個字,是她從未謀面的外祖父。
沈驚寒拿起柜底的泛黃卷宗,字跡已有些模糊:“是暗影閣歷代樓主的死因……都是被同一把劍所殺。”
蘇微然湊過去看,卷宗里畫著劍傷示意圖,傷口形狀刁鉆,劍痕邊緣帶著極細的鋸齒——那是驚蟄劍獨有的標記。她猛地看向沈驚寒,他正低頭翻著卷宗,玄鐵面具遮住了表情,只露出緊抿的唇。
“這不可能。”她聲音發顫,“你的劍……”
“是仿品。”他打斷她,從懷中掏出另一把短劍,劍身比驚蟄劍短三寸,鋸齒卻與卷宗里的完全一致,“真正的驚蟄劍,十年前就不知所蹤了。”
蘇微然盯著那把短劍,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若遇持驚蟄劍者,無論是誰,殺無赦”。當時她只當是胡話,此刻卻覺得背脊發涼。
“這些牌位,”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為什么會在這里?”
沈驚寒翻到卷宗最后一頁,上面貼著張畫像,畫中男子戴著玄鐵面具,腰間佩劍正是驚蟄劍。畫像右下角寫著“影殺初代”四個字。
“影殺組織,本就是暗影閣的分支。”他聲音很沉,“初代影殺是你外祖父的徒弟,后來叛出閣中,用驚蟄劍殺了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
蘇微然踉蹌后退,撞到身后的木柜,牌位發出嘩啦輕響。她忽然想起江湖傳聞,說影殺沈驚寒從不以真容示人,見過的都死了——這規矩,竟和初代影殺如出一轍。
“你……”她看著沈驚寒的面具,“你是影殺的傳人?”
他沒回答,只是將卷宗放回柜中,轉身時面具撞到門框,發出悶響。“該回去了。”他聲音聽不出情緒。
走出禁地時,蘇微然注意到門框上刻著串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樂譜。她用短笛在符號上敲了敲,笛身忽然發熱,竟與符號產生了共鳴,發出清越的音。
“這是‘鎖心笛’的譜子。”沈驚寒忽然開口,“你母親的成名絕技,能以笛音控制人的內力。”
蘇微然愣住,她的短笛名為“鎖心”,卻只用來當作武器,從未想過還能吹奏。她試著按符號吹奏,笛音剛起,沈驚寒忽然悶哼一聲,捂住心口后退半步,面具下滲出細汗。
“你怎么了?”她慌忙停住吹奏。
“沒事。”他擺擺手,指尖卻在顫抖,“這笛音……對影殺的內功有克制作用。”
蘇微然看著手中的短笛,忽然明白母親為何要留下那句遺言。原來影殺與暗影閣之間,藏著這樣深的恩怨。
回到臥房,沈驚寒摘下面具時,蘇微然才發現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她拿出傷藥想替他處理,卻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床榻上。
“別碰我。”他聲音沙啞,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她卻偏要靠近,指尖撫過他的眉骨:“沈驚寒,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
話沒說完就被他堵住了唇。這次的吻帶著前所未有的狠戾,像是要將她拆骨入腹。他的手撕扯著她的衣襟,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布料撕碎,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
“別逼我。”他在她頸間喘息,牙齒咬得她生疼。
蘇微然反手摟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喉結:“我不怕。”
他猛地將她翻過來,錦被在身下揉成一團。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只剩下兩人急促的呼吸和布料摩擦的聲響。他的吻帶著懲罰的意味,在她背上留下一個個紅痕,卻在觸及她腰間舊傷時,又驟然放輕了力道。
她的手抓著他的頭發,指尖陷入他的發間,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他像是在掙扎,又像是在沉淪,最終還是抵不過心底的渴望,將她牢牢鎖在懷里。
“微然……”他在她耳邊低喃,聲音破碎,“信我……”
她在他的攻勢下漸漸失了力氣,只能攀著他的肩膀,任由他帶著自己墜入深淵。月光透過窗紗,在他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此刻竟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
不知過了多久,沈驚寒才抱著她起身,替她擦拭身體。他的動作很輕,指尖劃過她身上的紅痕時,眼神里滿是愧疚。“對不起。”他低頭吻她的發頂。
蘇微然搖搖頭,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信你。”
他忽然將臉埋在她頸窩,肩膀微微顫抖。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像個迷路的孩子。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撫受驚的幼獸。
蘇微然與沈驚寒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東廠素來跋扈,若無確鑿把柄,絕不會貿然包圍暗影閣。
“讓閣中弟子死守各處要道,非我命令不得擅動。”蘇微然迅速起身,素白裙擺掃過地面,帶起一陣清風,“告訴東廠統領,半個時辰后,我自會帶‘欽犯’去見他。”
暗衛領命退下,沈驚寒已將玄鐵面具重新戴好,只余一雙眸子在面具后閃著寒星:“他們要抓的人,是我。”
“我知道。”蘇微然指尖拂過短笛,笛孔里的紅繩輕輕晃動,“太子想借東廠的手,逼你交出玉佩和密室卷宗。”
他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微涼:“我去應付他們,你留在這里。”
“沈驚寒,”她抬眸望進他眼底,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你忘了我們交手時,從來都是并肩而立?”
他喉間滾出低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發:“沒忘。只是這次的刀光劍影,我不想濺到你身上。”
“晚了。”她踮腳,指尖在他面具邊緣輕輕一敲,“從你摘下面具讓我看的那天起,我的衣襟上,就已經沾了你的血。”
半個時辰后,暗影閣正廳。
東廠統領趙遷坐在首位,身后錦衣衛個個佩刀而立,殺氣騰騰。見蘇微然與沈驚寒并肩走來,趙遷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蘇樓主好大的架子,讓咱家好等。”
蘇微然沒理會他的譏諷,指尖轉著短笛:“趙統領說我閣中藏了欽犯,不知是哪位?”
趙遷的目光落在沈驚寒臉上的玄鐵面具上,眼中閃過貪婪:“自然是影殺沈驚寒。皇上有旨,捉拿叛國賊沈驚寒,凡窩藏者,同罪論處!”
“叛國?”沈驚寒的聲音隔著面具傳來,帶著冰碴子般的冷意,“不知我叛了哪國?通了哪敵?”
“哼,死到臨頭還嘴硬!”趙遷拍了拍手,兩名錦衣衛押著個渾身是傷的男子走進來,“這是你在西域的聯絡人,他已經招了,說你私通北狄,意圖謀反!”
那男子抬起頭,臉上滿是血污,看見沈驚寒時,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隨即又換上決絕:“沈驚寒,事到如今你還不認罪?若不是你讓我送密信給北狄可汗,我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蘇微然忽然笑了,短笛在掌心轉了個圈:“趙統領帶來的這位‘證人’,怕是忘了自己三天前還在城南賭坊輸光了家產,被債主打斷了腿吧?”
那男子臉色驟變,趙遷的笑容也僵在臉上。蘇微然繼續道:“而且他左臂有塊月牙形的胎記,是當年在孤兒院被燙傷的,可你帶來的這位,手臂光潔得很呢。”
沈驚寒忽然動了。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聽“嗤”的一聲,那假證人的衣領被劍氣挑開,露出頸后一個極小的刺青——那是東廠密探的標記。
“趙統領,”沈驚寒的劍抵在假證人的咽喉上,“用自己人來演戲,未免太敷衍了。”
趙遷猛地拍案而起:“放肆!竟敢在咱家面前動武!給我拿下!”
錦衣衛們拔刀沖上來,蘇微然將短笛橫在唇邊,輕輕一吹。清越的笛音如流水般淌出,看似悅耳,卻帶著無形的力道,錦衣衛們只覺內力翻涌,手中的刀竟有些握不住。
“這是‘鎖心笛’的‘亂心曲’,”蘇微然笑意盈盈,笛音卻陡然轉急,“趙統領要不要也來嘗嘗?”
趙遷臉色煞白,他早聽說過鎖心笛的厲害,卻沒想到威力如此驚人。沈驚寒趁機揮劍,劍氣如網般撒出,將錦衣衛們的刀一一挑飛,卻沒傷他們性命。
“回去告訴太子,”沈驚寒收劍回鞘,玄鐵面具在晨光下泛著冷光,“想拿我沈驚寒開刀,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趙遷見討不到好,又怕蘇微然的笛音真傷了自己,只能撂下句狠話:“蘇樓主,沈驚寒,你們等著!咱家這就回宮稟報皇上,定要將你們這暗影閣連根拔起!”
錦衣衛們狼狽地退走后,蘇微然收起短笛,看向沈驚寒:“太子急著動手,怕是密室里的卷宗,藏著他不敢讓人知道的事。”
“嗯。”沈驚寒點頭,“我師父說過,當年太子為了奪嫡,曾聯合西域勢力暗殺了不少皇子,那些證據,或許就藏在卷宗里。”
兩人重回密室,在紫檀木柜的夾層里找到個銅匣。匣子里除了幾封泛黃的密信,還有塊令牌,上面刻著“影衛”二字——那是皇上親設的秘密衛隊的信物。
“影衛直接聽命于皇上,”蘇微然摩挲著令牌上的龍紋,“太子怎么會有影衛的信物?”
沈驚寒拿起密信,瞳孔驟然收縮:“這信是太子寫給西域鬼手的,說要他仿制三十把驚蟄劍,殺……殺盡所有知道‘舊事’的人。”
“舊事?”
“我師父在卷宗里提過,”沈驚寒的聲音有些發緊,“當年先皇后并非病逝,而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而知道真相的,除了皇上,就只有你外祖父和我師父。”
蘇微然倒吸一口涼氣。先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若她真是被人所害,太子為何要掩蓋真相?
“這里還有張畫像。”她從銅匣底部抽出張畫卷,展開時,兩人都愣住了。
畫中女子身著皇后朝服,眉眼竟與蘇微然有七分相似。畫像背面題著行小字:“吾妹微婉,魂歸之日,驚蟄鳴矣。”
“微婉……”蘇微然喃喃道,“這是我母親的名字。”
沈驚寒忽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掏出個小小的銀鎖,鎖上刻著個“婉”字:“這是我師父留給我的,說等我遇到戴‘影’字玉佩的女子,就把這個給她。”
銀鎖打開時,里面掉出張極小的字條,上面只有一句話:“驚蟄劍鳴,影歸閣,鎖心笛響,故人還。”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豁然開朗。原來蘇微然的母親蘇微婉,竟是先皇后的妹妹,而沈驚寒的師父,一直在暗中保護她們母女。
“太子怕我們查出先皇后的死因,所以才急于除掉我們。”蘇微然將密信和畫像收好,“我們得把這些交給皇上。”
“不行。”沈驚寒立刻反對,“皇上對太子寵愛有加,未必會信我們。而且影衛中有太子的人,貿然進宮,只會自投羅網。”
“那怎么辦?”
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的紅痕——那是昨夜留下的:“有個人,或許能幫我們。”
午時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蘇微然看著沈驚寒面具后的眼睛,忽然覺得,無論前路有多少刀光劍影,只要身邊有他,就無所畏懼。
傍晚時分,暗影閣來了位不速之客。來人是個老太監,穿著洗得發白的宮服,手里提著個食盒,見到蘇微然時,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激動。
“大小姐,老奴可算找到你了。”老太監跪倒在地,聲音哽咽,“皇后娘娘在天有靈,定會保佑你平安順遂。”
蘇微然扶起他:“公公認識我母親?”
“老奴是皇后娘娘的貼身太監,”老太監抹了把淚,“當年皇后娘娘被害,老奴拼死逃出來,就是為了找機會為她報仇。大小姐,這是皇后娘娘留給你的東西。”
食盒里是個錦盒,打開后,里面是半塊玉玨,與沈驚寒的銀鎖上的“婉”字能拼在一起。玉玨背面刻著個“衛”字——影衛的信物。
“皇后娘娘說,若遇大難,可憑此玉玨調動影衛中的忠良之士。”老太監道,“太子在影衛中安插了不少眼線,但也有很多人是忠于皇后娘娘的。”
沈驚寒忽然開口:“公公可知,當年給先皇后下毒的人是誰?”
老太監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嘴唇哆嗦著:“是……是當今太后。她怕皇后娘娘的兒子威脅到她的孫兒,所以才痛下殺手。太子為了自保,只能選擇沉默,甚至幫著掩蓋真相。”
蘇微然和沈驚寒都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太后深居后宮,沒想到竟有如此深的心計。
“現在怎么辦?”蘇微然問道。
老太監從袖中掏出張字條:“這是影衛中忠良之士的名單,他們會在三日后的宮宴上接應你們。只要能將證據呈給皇上,定能還皇后娘娘一個清白。”
送走老太監后,沈驚寒看著那張名單,眉頭緊鎖:“這名單上的人,有一半已經‘病逝’了。”
蘇微然心頭一沉:“你的意思是……”
“老太監可能已經暴露了,”他將名單湊到燭火上點燃,“這是個陷阱。”
火苗舔舐著紙張,將名單燒成灰燼。蘇微然忽然注意到灰燼中,有個極小的金屬片,上面刻著個“殺”字——那是東廠的暗殺標記。
“他們想在宮宴上甕中捉鱉。”蘇微然握緊短笛,“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沈驚寒握住她的手,面具后的眼睛亮得驚人:“那我們就將計就計。”
夜深人靜時,兩人躺在床榻上,卻毫無睡意。蘇微然枕著沈驚寒的手臂,指尖在他胸口畫著圈:“你說,宮宴那天,會不會很危險?”
“嗯。”他低頭,在她發頂印下一個吻,“但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沒什么可怕的。”
她抬頭,吻上他的喉結:“沈驚寒,等這件事結束了,你能不能……再摘一次面具給我看?”
他低笑一聲,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面具在月光下泛著銀輝:“現在就想看?”
她點頭,指尖撫過面具邊緣。他握住她的手,緩緩摘下面具。月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他俊朗的輪廓,眉骨下的淺疤在月色中若隱若現,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你果然很好看。”她笑眼彎彎,指尖劃過他的唇。
他吻住她的指尖,聲音喑啞:“只給你看。”
他的吻落下來,帶著月光的清冽和獨屬于他的氣息。她的手繞到他背后,指尖陷進他的皮肉里,感受著他身體的溫度。窗外的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為他們伴奏。
他的手解開她的衣襟,指尖撫過她的肌膚,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她在他的吻中漸漸沉淪,只能攀著他的肩膀,任由他帶著自己在情海中起伏。
“沈驚寒……”她在他耳邊輕喘,聲音破碎,“我愛你。”
他猛地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我也是。”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微然,我愛你。”
月光透過窗紗,在兩人交纏的身影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一刻,所有的陰謀詭計都被拋在腦后,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