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爹和阿媽怎么給我打這么多電話？難道是什么東西落在場館里面了，要我取回來？或者是要我帶什么東西回家。算了，我沒有繼續猜測，而是撥打電話準備問一下情況。

音樂響了好久才被阿爹接起。“阿爹！咋打了這么多電話。”阿爹那邊人好像很多，嘈雜的聲音順著聽筒進入了我的耳朵，接著他沙啞的聲音也從手機里傳出來“你阿奶沒了。”

我的嗓子一時間發不出聲音，質問阿爹為何開如此大逆不道的玩笑的話語哽在喉嚨，無法吐露出來。我已經不記得當時是怎樣掛掉電話，收拾行囊，離開旅館的了。

我跑到街上，沒有找到認識的人。順著道路，一步挨著一步，往寨子的方向。

家門口的大樹下聚集了很多人，往院子里去還掛了布。所以阿爹真的沒有開那個大逆不道的玩笑，阿奶是真的走了。可明明昨天來看我比賽時，還那么神采奕奕。如今躺在那兒的，蜷曲著身體的瘦弱老太太又是誰？是她嗎？是那個為我沖鋒陷陣的老太太嘛？是那個嫉惡如仇的老太太嘛？我發現我甚至沒有掀開蓋在她臉上的白布的勇氣。

我的喉嚨依舊像是被什么堵塞了一樣，碰到家人說不出話，面對客人也答不出話。這種情況，在第二天才稍微有所改善。我也好像在這時才能理解他們所說的話，理解從不同人里吐出的單詞所組成的句子的意思。我也在這時才真正了解到事情的真相。阿奶，她昨晚從縣城里回來之后就一直不太舒服，以為是從前的舊毛病，她就沒管。等發現不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剩下那么幾口氣。

聽著姑姑講述事情的經過，我已經淚流滿面，不可遏制了。如果昨晚沒留宿，回來了，我在，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可現實是如此的殘酷，他逼迫我們血脈分離，陰陽兩隔。

按照習俗，接待完親戚來賓之后，明天一早就要開始下葬了。說是下葬，其實是火葬而不是土葬。聽阿爹和幾位伯伯姑姑的聊天，阿奶明天就葬在遠處的耕地。

爬上門口的大樹，就能看到那邊土地，以后想她了，可以爬墻看一看，但是不要流淚，可能會浸濕她的扇子。這是姑姑對我們幾個小輩說的話。可是姑姑啊，您也是蓄滿眼淚跟我們交談的。

天蒙蒙亮，送阿奶遺體到地里火化的儀式就開始了。抬遺體的是姑姑那邊的親戚，四個說不上強壯的男人，野草橫生的小徑，硌人腳掌的亂石，聲嘶力竭的哭喊，都好像沒有擾亂他們抬著遺體的步伐。從家到地里面的這一段路，連顛簸都沒有，一生都在忙碌的阿奶，最后享受了片刻的安寧。

青煙縷縷，將她帶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送走了留宿的客人，嘈雜的房子又重新寂靜下來，六個人在院子里坐著面面相覷，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天差不多黑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我去把飯熱一下。”我看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原來是阿媽啊。

在很多天里，阿爹，阿媽，我，大妹，阿弟以及小妹都好像丟了一魂半魄一樣，做什么事都懨懨的，經常能在家里看到因為某件事，某個東西，某個地方而突然淚流滿面的狀況。

不知道是火化后第幾天，我正在往灶臺里添柴。一個突兀的鈴聲響起，啊？這是我的手機嘛？不對，我已經很多天沒有碰過手機了。于是，我坐定，感受聲音的方向，然后起身尋找。在一堆豬草下面，我找到了不斷震動的手機。

啊！這是誰？我認識這個人嘛？猛拍了兩下自己的腦袋，才想起這是之前那家服飾店。我移動手指，按住了接通，對方憤怒的罵聲立刻從手機另一端傳到了我的耳朵里，見我沒有回復，他更加生氣了“你家里TM的有人死了嗎？這么忙！搞斷聯這一套！”

我感覺奇怪極了，他怎么知道我阿奶去世了，我當時也就問出了口“東哥，你咋知道我阿奶去世了？”沒等他回復，我就已經泣不成聲了。等我哭的差不多了，才想起有通話這一回事。一手柔著陣痛的太陽穴，一首從豬草上拿起手機。竟然還沒掛斷，這回我腦袋清醒一些，對著老板發瘋，這個工作應該是沒了。想到這兒，也不想再寒暄了，我直接將電話掛斷。

錢都還沒賺到，工作就被自己弄沒了。感覺太陽穴更痛。揉著太陽穴又走回了灶臺前，繼續添柴。先把晚飯解決了，天大的事吃完飯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