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藍綠色的電火花在烤爐接線口炸開時，蘇味正拎著油刷給最后兩串腰子上油。夜市攤的白熾燈晃得人眼暈，隔壁炒粉攤的油煙混著孜然味撲過來，她還罵了句“操，又糊了“，下一秒就被一股滾燙的力道掀翻在地。

疼。

不是被烤爐燙到的灼痛，是骨頭縫里滲出來的酸冷，像被扔進了臘月的冰湖。蘇味想睜眼，眼皮重得像粘了鉛塊，耳邊有風聲，還有……狼嚎？

“嗚——嗷！“

凄厲的嚎叫貼著頭皮擦過，她猛地哆嗦了下，終于掀開條眼縫。

沒有夜市的霓虹，沒有滋滋作響的烤爐，只有灰蒙蒙的天，枯黃的野草，還有遠處山壁上垂下來的、纏著血污的藤蔓。身上的T恤牛仔褲變成了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裙，胳膊肘破了個洞，滲著血珠。

這是哪兒？拍電影呢？

蘇味撐著地面坐起來，掌心摸到塊冰涼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是口銹得能刮下三層渣的鐵鍋，鍋沿還缺了個角。旁邊扔著捆干柴，半袋米，米袋上破了個洞，灑出來的米粒都發了霉，結著灰綠色的菌斑。

“操。“她又罵了句，這次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

手腕上的銀鐲子還在，是奶奶留的老物件，內側刻著的小灶臺圖案清晰可見。她摸著鐲子試圖冷靜——作為全網百萬粉的美食博主，蘇味最擅長的就是在混亂里找章法。比如烤串時簽子不夠用，能用樹枝代替；調料缺貨，野山椒加酸橙也能調出酸辣口。

但現在這情況，她那套“萬物皆可烤“的理論好像不太夠用。

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空得發慌，像是三天沒吃過東西。一段不屬于她的記憶突然撞進腦子里——

靈犀國，七公主，無靈根，母妃早逝，父皇厭棄。三天前，被親哥大皇子趙玄以“玷污皇室血脈“為由，扔進妖獸山自生自滅。原主就是因為餓極了去掏狼窩，被活活撕碎的。

蘇味倒吸口涼氣，剛壓下去的寒意又從腳底板竄上來。妖獸山？無靈根？這他媽是穿進修仙小說了？還是最慘的那種廢柴流開局？

“嗚——“

又一聲狼嚎，比剛才更近了。蘇味猛地轉頭，看見不遠處的草叢里，兩團幽綠的光正盯著她，像兩盞鬼火。

跑！

她幾乎是本能地抓起那口鐵鍋，連滾帶爬地往山壁后面躲。粗布裙被野草勾住，她反手扯斷裙擺，露出的小腿被碎石劃出好幾道血痕。鐵鍋太重，磕得她膝蓋生疼，她卻死死攥著——這是現在唯一能當武器的東西。

躲在塊巨石后面，蘇味捂著嘴不敢喘氣，心臟跳得像要撞碎肋骨。那兩團綠光在草叢里逡巡片刻，似乎沒發現她，漸漸隱了下去。

直到徹底聽不見動靜，她才順著石壁滑坐在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得搞點吃的。“蘇味抹了把臉，掌心的鐵銹混著汗漬，在臉上蹭出幾道黑印。她看向那半袋發霉的米，胃里一陣翻騰——吃這個，不等被狼撕碎就得先食物中毒。

視線掃過鐵鍋，又落在周圍的野草上。作為美食博主，野外生存知識是必修課。她辨認著植物的葉子，很快在石縫里發現幾株馬齒莧，又在灌木叢下找到幾顆紅得發黑的野果。

“勉強能填肚子。“她把野菜野果往裙角里一裹，剛要起身，突然聽見“咔噠“一聲輕響。

很輕，像生銹的零件在摩擦。

蘇味瞬間僵住，握緊鐵鍋警惕地環顧四周。沒人，只有風吹過草葉的沙沙聲。

“咔噠……咔噠咔噠。“

聲音又響了，這次聽得更清楚，像是從……腳邊傳來的？

她低頭，看向那口銹鐵鍋。

鍋沿的缺口對著她，鍋底朝上，沾著些泥土和草屑。剛才太慌亂，沒細看，現在才發現鍋底竟刻著些歪歪扭扭的紋路，像是某種符咒，又像是……牙印？

“誰？“蘇味的聲音有點抖，“出來！別裝神弄鬼的！“

鐵鍋沒動靜。

也許是風刮的？她松了口氣，剛要彎腰去撿野菜，那口鍋突然自己翻了個身，鍋底“哐當“一聲砸在石頭上，震得她手麻。

緊接著，一個蒼老又不耐煩的男聲在她腦子里炸開：

“蠢貨。“

蘇味嚇得差點把手里的野菜扔出去，猛地后退半步，指著鐵鍋：“你？你說話了？“

鐵鍋沒動，但那聲音又響起來，帶著種居高臨下的嘲諷，像老北京胡同里蹲墻根曬太陽的大爺在數落不懂事的小輩：

“眼睛長頭頂上了？沒看見那野果有毒？“

蘇味低頭看了眼裙角里的紅果子，這玩意兒長得像櫻桃，果皮上還帶著層白霜，她記得圖鑒里說這種果子叫“醉魂果“，吃了會昏迷，沒說有毒啊？

“你懂個屁。“她脫口而出，把美食博主的專業素養擺了出來，“這叫醉魂果，含微量麻醉成分，高溫處理后能吃，還能當調味料增香……“

“呵。“

鐵鍋發出一聲嗤笑，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那笑聲像是用砂紙磨過的銅鈴，又啞又尖：

“在這妖獸山，你找得著能生火的燧石？還是打算用你那點凡人的體溫把它焐熟？“

蘇味被問住了。

她確實沒找到火。剛才只顧著躲狼，根本沒心思找燧石。而且這山上潮乎乎的，干柴看著也不太靠譜。

“再者說，“那聲音慢悠悠地補刀，“就算你生著火，烤熟了又怎樣？這果子里的瘴氣，凡人之軀扛不過三個時辰，到時候不用等狼來，你自己就躺平了。“

蘇味的臉有點發燙，不是羞的，是氣的。作為一個能把路邊攤做成米其林水準的博主，她最恨別人質疑她的專業判斷。

“那你說什么能吃？“她抱著胳膊，故意用鍋鏟敲鐵鍋的語氣回敬，“難不成讓我啃你這口銹鐵？“

鐵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處，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鍋沿在石頭上磕出火星：

“放肆！本尊當年吞天噬地的時候，你祖宗的祖宗還沒生出來呢！“

聲音陡然拔高，震得蘇味耳膜嗡嗡響。她這才意識到，這口鐵鍋恐怕不是普通物件。

“行，您老厲害。“蘇味見好就收，換了副語氣，“那您老指點指點，現在這情況，我該吃點啥才能活過今晚？“

鐵鍋似乎滿意了她的態度，抖動漸漸停了，聲音也緩和了些，帶著點施舍的口吻：

“往東邊走三里，有處靈泉，泉邊長著七彩蘑菇，看著像毒的，其實……“

“幻靈菇。“蘇味接話，眼睛亮了，“高溫去毒，富含氨基酸，烤著吃外焦里嫩，還能補體力，對吧？“

鐵鍋沉默了片刻，像是沒想到她能接上。過了會兒，才不情不愿地“哼“了一聲：

“算你有點見識。不過記住了，得用靈泉水冰鎮，不然那點靈力都被你烤沒了，跟啃樹皮沒區別。“

蘇味笑了，蹲下來拍了拍鍋身，銹跡沾了滿手：“謝了啊，老……鐵？“

“本尊名諱墨淵。“鐵鍋的聲音帶著點傲嬌，“記好了，以后給本尊刷鍋，得用靈泉水，少了三層靈蜜潤滑鍋沿，本尊可不干活。“

蘇味剛想問“你能干啥活“，遠處突然又傳來狼嚎，這次不止一只，像是有一群正在靠近。

墨淵的聲音瞬間沉下來，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狼群提前來了。拿著鍋，跟我走。“

話音剛落，那口鐵鍋突然自己騰空而起，在蘇味面前晃晃悠悠地飄著，鍋底的紋路發出微弱的紅光，像是在指引方向。

蘇味看著那口飄在空中的銹鐵鍋，又聽著越來越近的狼嚎，深吸一口氣，抓起地上的干柴捆在背上，拔腿跟上。

粗布裙的裙擺還在隨風飄動，露出的小腿上，血痕混著泥土，在夕陽下泛著暗沉的光。但她的眼睛很亮，像淬了火的鍋鏟，透著股不服輸的勁。

不就是修仙世界嗎？不就是妖獸山嗎？

她蘇味，能靠一口烤爐在夜市里殺出重圍，就不信不能靠一口鐵鍋，在這鬼地方烤出條活路來。

只是她沒注意，隨著她的腳步，那口鐵鍋鍋底的紋路，正一點點變得清晰，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沉睡中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