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立春時的“一縷”風與鉆出土的量詞新嫩
雞叫頭遍時，楊永革被窗臺上的“撲棱”聲弄醒。睜眼一看，知知正用喙尖啄窗玻璃，玻璃上的冰花化了“一道”縫，露出“一塊”灰藍的天。它腦門上的白毛沾著“一點”水汽，像剛蹭過晨露——這立春的風，果然藏著不一樣的氣，刮在臉上不那么扎了，倒帶著“一絲”癢。
“立春一日，水暖三分。”他披衣下床，腳剛踩上棉鞋，就覺出與大寒的不同：鞋里的冰碴化了“一汪”水，潤得棉絮軟乎乎的。推開門，院角的積雪塌了“一塊”，露出底下的黑土，像凍裂的傷口長出新肉。檐下的冰棱短了“半截”，尖上掛著“一滴”水，顫巍巍的，眼看就要掉。
張大爺正蹲在糧倉后的菜畦邊，手里捏著“一把”小鏟，鏟尖挑著“一塊”凍土?！澳芊亮耍 彼晾镞丝谕倌?，唾沫砸出“一個”小坑，“這土凍得只剩‘一寸’硬殼，底下的已經酥了。去年這時候種的‘一畦’菠菜，清明就吃著了，嫩得能掐出‘一滴’水。”
李大爺扛著“一捆”松針走來，松針上沾著“一點”融雪，往菜畦邊一撒，像鋪了“一層”綠絨?！敖o土添點肥！”他用腳把松針踩進土里，“這松針腐了‘一冬’，肥得很，‘一把’能頂‘一瓢’糞。當年在生產隊，我管的菜畦總比別人多收‘一筐’，就靠這招。”
趙阿姨挎著“一個”竹籃從伙房出來，籃子里是“一捧”南瓜籽，籽殼上還帶著“一絲”瓤。“來，種點南瓜！”她往張大爺手里倒“一把”，“這籽是去年留的‘一顆’老南瓜里掏的，沉得壓手，準能結‘一串’大南瓜。當年我閨女總蹲在瓜架下，數著‘一個’一個的小瓜蛋，盼著它們長‘一寸’?！?/p>
知知突然跳進菜畦，用爪子扒了“一下”土，露出“一?！卑l黑的谷種——是去年秋收時漏的，硬殼裂了“一道”縫，像在伸懶腰?！斑@‘一?！纫蚕氚l芽呢?！壁w阿姨笑著說，“等下播‘一斗’谷種，讓它有個伴。”
糧倉門口的石碾旁，王大媽正用“一根”木槌敲碾盤上的冰，冰碎成“一片”一片，被風卷著跑，像“一群”白蝴蝶?！霸摪涯胱硬脸鰜砹?！”她用抹布蘸著融雪擦碾槽，擦出“一道”深痕，“再過‘一月’就該碾新麥了，這碾子得轉‘三圈’才亮堂。當年我碾面給娃做滿月饃，擦得比鏡子還光，照見‘一臉’喜氣?！?/p>
張大爺湊過去幫忙，從倉里翻出“一塊”舊棉布，蘸著油往碾軸上擦?！澳憧催@軸，”他指著擦出的“一絲”亮，“當年一天碾‘五斗’米都不發燙，現在擦‘一下’就亮，比人經老?！?/p>
周老太抱著“一摞”舊秧盤從耳房出來，盤底的泥還帶著“一點”冰碴?！皽蕚溆砹?！”她把秧盤往石碾上放，“這盤是‘一秋’編的，能育‘一百棵’菜苗，夠栽‘一畦’。當年我那口子總說，‘一棵’苗就是‘一顆’盼頭，得用手心的汗焐著才肯長?！?/p>
李大爺拿起“一個”秧盤看，盤邊編漏了“一個”小洞，用紅繩補著。“這手藝跟王大媽補襪子一個樣?！彼Γ醮髬寭屵^秧盤：“總比你強！當年你編的筐，漏得能掉‘一?！?，還說通風好?！?/p>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春耕錄”上撕的，上面記著“立春播谷‘三升’，育秧‘五十盤’，備肥‘十擔’”。紙邊沾著“一點”泥，是去年翻地時蹭的?！斑@是二十年前的字，”周老太指著紙角的“一個”小芽畫，“那天播完種，你大爺蹲在畦邊畫的，說‘一籽落地，萬粒歸倉’?！?/p>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只”風箏跑來，風箏是用“一張”年畫糊的，畫著“一朵”桃花，拖著“一條”布條尾巴?！皸顮敔敚L夠暖不？能放‘一丈’高不？”孩子們的棉襖敞著懷，露出里面的“一件”花毛衣，是新做的，針腳歪歪扭扭像“一串”小芽。
張大爺接過風箏線，往空中一揚：“我來！當年我放的風箏，線用‘一捆’麻繩接著，能飄到云里去，驚飛‘一群’鴿子。”風箏果然飛起來，畫著桃花的一面迎著太陽，像托著“一縷”春光在跑。
孩子們跟著風箏追，突然爭論起來：
-“風箏尾巴該叫‘一條’！”
-“不對，是‘一片’布做的，該叫‘一片’！”
-“楊爺爺說過，軟趴趴的長條叫‘條’，平展展的叫‘片’，你看這布條，被風吹得彎彎的，是‘一條’！”
知知突然往菜畦跑，用喙啄起“一粒”剛種下的南瓜籽，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土里，像怕驚了它的夢。楊永革看著那被啄出的“一個”小坑，坑底潮乎乎的，藏著“一絲”土腥氣——那是春天的味道。
中午在伙房吃飯，王大媽端上“一鍋”蘿卜排骨湯，湯上漂著“一層”油花，蘿卜燉得透亮，像“一塊”玉。“這蘿卜是窖里最后‘一棵’，”她往每人碗里舀“一勺”，“再不吃就糠了，配著‘一塊’玉米餅，暖得能焐熱‘一冬’的寒?！壁w阿姨擺上“一碟”醬豆，是“一壇”里腌的：“去年秋天下的醬，曬了‘一秋’，咸中帶‘一分’鮮，配粥能多喝‘一碗’。”
李大爺掏出“一甏”米酒，封泥上長著“一點”綠霉?！斑@酒開春喝最得勁，”他給每人倒“一盅”，酒液清得像“一汪”泉，“當年跟老張在河灣插秧，累了就喝‘一口’，渾身的勁能冒‘一丈’高?！?/p>
張大爺灌了“一大口”笑：“再倒‘一盅’！喝完去翻地，我敢賭‘一斗’谷，今年的收成準比去年多‘一成’?！?/p>
酒氣混著肉香飄出窗，驚飛了檐下的“一只”麻雀，麻雀撲棱著翅膀，帶起“一片”融雪，落在菜畦里，洇出“一個”小水印。楊永革看著那水印慢慢暈開，突然覺得這立春的風里，藏著“一肚子”的話——是凍土解凍的“一聲”輕響，是種子翻身的“一絲”動靜，是老人盼著的“一場”好收成。
下午，大家去糧倉翻曬去年的陳谷。周老太用“一把”木叉把谷堆扒開“一道”縫，谷粒滾出來，帶著“一點”霉味，卻也藏著“一絲”潮潤?！暗脮瘛臁艍蚋?，”她指著谷堆里的“一根”草莖，“這草是去年夏天混進來的，曬焦了‘一冬’，倒成了谷粒的伴。”
知知蹲在谷堆邊，突然對著墻角叫。大家走過去看，見墻根的裂縫里，鉆出“一棵”小綠芽，頂著“一片”圓葉，像舉著“一面”小旗。“是去年的谷種發的！”王大媽笑著說，“沒管它，倒自己長出來了，比菜畦里的還急。”
楊永革摸著那“一片”嫩葉，葉尖沾著“一滴”露水，涼絲絲的，卻帶著“一點”韌勁兒。他突然明白，這些藏在立春里的量詞，嫩得像“一片”芽，卻犟得能頂開“一塊”凍土——“一縷”風的軟，“一粒”種的硬，“一只”雞的啄食，合在一起，就是“一年”的新開始。
知知突然對著遠處的柳樹林叫，樹林里的枯枝上，鼓出“一個”一個的小苞，像“一串”綠珍珠。楊永革知道，等雨水一到，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滴”雨還是“一場”雨吵起來，而這，就是最該珍惜的春日序曲——帶著“一絲”莽撞，卻藏著“一肚子”的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