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立冬里的“一爐”火與暖在檐下的量詞溫厚
雞叫頭遍時,楊永革是被炕沿的冰涼激醒的。睜眼一看,窗紙透著“一片”灰蒙,是冬陽爬不上檐角的懶,知知縮在炕梢的棉絮里,只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輕哼——這立冬的晨,是帶著溫厚來的,灶間飄出“一縷”柴煙,混著玉米粥的甜香,往人鼻孔里鉆,暖得人心里發綿。
“立冬補冬,補嘴空。”他披衣時抓過床頭的厚棉褲,褲腳打著“一塊”藍布補丁,是去年縫的,針腳密得像撒了把芝麻。推開門,院外的菜窖口蓋著“一塊”石板,石板上壓著“一摞”玉米秸,防著寒氣往里鉆。柴房檐下堆著“一垛”硬柴,劈得“一尺”長短,碼得像堵小墻,雪水順著柴縫往下滴,在地上凍成“一串”冰棱,亮晶晶的像掛了“一串”水晶。
張大爺裹著“一件”老羊皮襖在灶間轉悠,襖襟上沾著“一點”火星,是添柴時濺上的。“這爐火燒得夠勁!”他用鐵釬捅了捅灶膛,火星“一簇”蹦出來,映紅了他滿臉的皺紋,“當年我爹總說,立冬的火得燒‘三捆’柴,‘一捆’暖炕,‘一捆’做飯,‘一捆’烘糧,不然夜里能凍醒‘三回’。現在我這老骨頭,添‘一捆’柴就得歇‘一陣’,腰直不起來。”
李大爺抱著“一筐”紅薯從窖里出來,紅薯裹著“一層”薄泥,圓滾滾的像“一個個”小元寶。“這紅薯得焐在灶膛邊!”他往灶角的余燼里埋“幾個”,“‘一個’能焐出‘一肚子’甜,當年在生產隊,我焐的紅薯總比別人多流‘一滴’糖,‘一筐’能哄笑‘一群’娃,現在眼神差了,挑‘一筐’好薯得費‘半天’勁。”
趙阿姨系著“一塊”藍布圍裙在案前揉面,面團在她手里轉得“一圈圈”,泛著“一層”油光。“得蒸‘一籠’菜包!”她往面里撒了“一把”酵母,“菜是窖里存的‘一筐’蘿卜纓,剁上‘一塊’臘肉,‘一口’能吃出‘一冬’的香。當年我娘總說,立冬吃個菜包,整個冬天不凍腳,不然踩著冰碴子走,腳趾頭能凍成‘一個個’紅辣椒。”
知知突然跳上灶臺,用喙啄起“一粒”掉在案上的面粉,頭一仰咽了下去,又歪著腦袋看趙阿姨揉面,喉嚨里發出“咕嚕”聲,像在討食。“這雞通人性,”張大爺笑著用手摸了摸知知的頭,“知道天冷了往熱處鉆,比咱會享福。當年你大爺養的那只老母雞,大冬天總蹲在灶膛邊,一天能多下‘一個’蛋。”
糧倉里,王大媽正用“一把”木锨翻著“一囤”玉米,玉米粒滾得“嘩啦”響,像在唱歌。“得趁晴日翻‘三遍’,”她把玉米攤成“一層”薄,讓每“一粒”都透透氣,“當年你大爺總說,立冬的糧怕‘一股’潮,潮了就長霉,‘一囤’能糟踐‘一斗’,現在我三天翻‘一遍’,粒粒都干得能硌牙。”
張大爺添完柴回來,手凍得通紅,他往灶臺上烤了“一陣”,才緩過勁來。“你看這灶膛的火,”他指著跳動的火苗,“藍汪汪的才叫旺,‘一根’柴能燒‘一刻’,當年我跟你大爺在磚窯廠,燒的火比這旺十倍,‘一窯’磚能燒得紅通通,現在看這小火苗,倒比啥都親。”
周老太坐在炕沿納鞋底,線繩在她手里“一來一回”,針腳密得像“一排”小芝麻。“這鞋底得納‘五十行’線,”她舉著鞋底對著光看,“才夠結實,‘一雙’能穿‘一冬’不磨透。當年我那口子在地里干活,穿的就是我納的鞋,說‘一雙’能踩爛‘一田’的冰,現在納著鞋,總想起他踩冰碴子的‘咯吱’聲。”
李大爺拿起“一只”鞋底摸了摸,硬得像塊小木板。“這手藝跟你大娘一個樣,”他笑,“當年她納的鞋底,能擋住‘一根’鐵釘,說這樣才護腳,不像現在買的,薄得能透光。”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冬閑賬”上撕的,上面記著“立冬日,燒柴‘五捆’,蒸饃‘十籠’,納鞋‘三雙’”,字跡被灶煙熏了“一道”黃邊,像帶著煙火氣。紙角畫著“一個”灶臺,灶上坐著“一口”鍋,鍋里冒著“一縷”煙,像在哼小曲。“這是八年前的字,”周老太指著那口鍋,“那天你大爺在灶上燉了‘一鍋’肉,說立冬得讓大伙吃頓好的,累得靠在灶邊就睡,油星濺了‘一臉’都沒醒。”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院里的冰棱開始化,“一滴一滴”往下掉,砸在石板上“嗒嗒”響。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只”小竹籃跑來,籃子里裝著“一把”凍紅的山楂,硬得像“一顆顆”小石子。“楊爺爺,我們能在灶膛邊烤‘一顆’山楂吃不?”孩子們的鼻尖凍得通紅,像“一個個”小草莓,哈出的白氣在暖空氣里凝成“一縷”,轉眼就散了。
張大爺從籃里抓了“一把”山楂,往灶膛的余燼里埋了“幾顆”,火苗舔著山楂皮,很快飄出“一縷”酸香。“這山楂得烤‘一刻’才軟,”他笑著看孩子們踮腳張望,“當年我像你們這么大,總在灶邊烤紅薯,‘一個’能燙得直甩手,現在聞著這味,口水還能流‘一地’。”
孩子們圍著烤好的山楂爭論:
-“這‘一顆’能酸掉‘一顆’牙!”
-“不對,是‘兩顆’!我娘說山楂越凍越酸,烤了也得酸掉‘兩顆’!”
-“楊爺爺說過,酸勁分大小,這剛烤的‘一顆’,頂多酸掉‘半顆’牙!”
知知突然叼起“一顆”烤軟的山楂,放在小寶手心,山楂皮裂開“一道”縫,露出紅瓤,小寶咬了“一口”,酸得瞇起眼,卻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楊永革看著那“一滴”紅汁在孩子手背上洇開,突然覺得這立冬的暖,藏在最實在的地方——是灶火的“一縷”旺,是山楂的“一絲”酸,是老人眼角的“一汪”柔。
中午在炕桌上吃飯,王大媽端上“一鍋”白菜燉粉條,粉條滑溜溜的,裹著“一層”肉香,冒著“一縷”熱氣。“喝‘一碗’暖暖身子!”她往每人碗里舀“一勺”,“這白菜是窖里存的‘一筐’,燉得爛爛的,‘一口’能暖到心里頭。當年你大爺總說,立冬喝碗白菜湯,下午干活不發僵,不然坐在炕沿久了,腿都麻得站不起來。”
李大爺扒著飯,指著窗外的日頭:“你看這太陽,暖得像‘一床’棉絮,老話講‘立冬晴,一冬晴’,多曬‘幾天’太陽,糧囤里的麥能多存‘一月’。”張大爺接話:“去年立冬下了‘一場’雪,柴燒得比往年多‘一垛’,今年這好天,省下來的柴開春還能燒。”
周老太給知知撒了“一把”碎米,米粒落在炕席上“嗒嗒”響,知知啄得“一粒”不剩,喝了“一口”溫水,縮在周老太腳邊打盹,像個小毛球。“這雞比人懂冷熱,”她笑著說,“天寒了就往人跟前湊,比咱機靈。”
下午的日頭斜斜地照進院,在地上鋪了“一片”暖。大家坐在檐下編草繩,張大爺搓著“一根”麥秸,李大爺纏著“一縷”麻線,王大媽打著“一個”結,“一來一往”編得勻,繩圈在手里轉得“一圈圈”,像在紡著光陰。
“你看這‘一根’繩,”楊永革拿起剛編好的草繩,“每‘一縷’麥秸都擰得緊,能捆住‘一冬’的寒,等開春用來綁苗,準結實。”知知在旁邊啄著地上的麥殼,卻沒碰編了一半的繩,只是把散落的碎秸攏到一起,像在幫忙拾掇。
夕陽把檐角染成“一片”金紅時,編好的草繩堆了“一摞”,像盤了“一圈”的蛇。張大爺數了數編完的繩,剛好“二十根”,李大爺數了數剩下的麥秸,還夠“五根”,周老太數了數納好的鞋底,成了“兩雙”,誰都沒說話,可臉上帶著“一股子”閑——立冬的日子,就該這么圍著爐火過,不慌“一分”神,不缺“一寸”暖。
楊永革摸了摸兜里的“一片”烤紅薯皮,是中午啃剩下的,硬得像塊小紙板,帶著灶火的溫度。他知道,等小雪一到,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筐”炭該燒多少、“一窖”菜得翻幾遍吵起來,而這立冬里的暖,原是為了讓整個冬天更瓷實——火生得“一分”旺,心就安“一分”,像老輩人說的,“立冬暖,一冬暖”,剛好夠“一輩子”慢慢守。
知知突然對著西邊的天空叫,晚霞把云彩染成“一片”橘紅,像剛熬好的紅薯粥。楊永革抬頭看,風里帶著“一縷”柴煙的香,混著雪融的清,暖得讓人想瞇起眼——這立冬的風里,藏著整個冬天的安。
夜里,灶膛的余火還在“明明滅滅”,炕頭暖得像揣了“一個”小太陽。楊永革躺在炕上,聽著窗外的冰棱化水“滴答”響,知知蜷在他腿邊,打著輕鼾,腦門上沾著“一點”面粉,像落了星子。他摸著被角的“一絲”暖,突然覺得這冬夜里藏著的,是所有關于“一”的守候——“一爐”火的旺,“一筐”薯的甜,“一輩子”的伴,原來從來都不是孤單的“一”,是千萬個“一”焐出的暖。
天快亮時,灶間的柴煙又飄了“一縷”出來,混著新蒸的饃香。楊永革知道,新的一天又暖了“一分”,離開春的日子,又近了“一天”。這立冬的夜,連夢都是溫厚的,像“一塊”剛焐好的紅薯,憋著“一股”甜,等天亮了,就全化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