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室的空調壞了半扇,熱風裹著紙霉味撲在臉上。
沈徹把一摞標著“2014-花店主謀殺案”的卷宗摔在桌上時,驚得蘇漾抬了抬眼。
他正坐在窗邊翻另一本舊檔案,白襯衫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昨天被沈徹攥出紅痕的手腕。
聽見響動,他沒回頭,在看檔案頁,那里印著十年前花店老板娘林秀的照片。
“張啟明當年是主審法官,”沈徹抽出最上面的卷宗,封面的字跡被潮氣浸得發灰,紙頁邊緣卷成了波浪形,“死者林秀,42歲,開花店的。嫌疑人是她的情人,趙立偉,當時的建材廠老板。”
蘇漾這才轉過頭,推了推眼鏡。
“沈隊翻卷宗的樣子,倒像在拆炸彈。”
他伸手去拿最上面的那本,指尖剛要碰到封面,就被沈徹按住了。
掌心相貼的瞬間,兩人都頓了一下。
沈徹的手粗糙,虎口有層薄繭,是常年握槍磨出來的;
蘇漾的指尖涼,帶著點剛摸過冰塊的濕意,像剛從冰柜里拿出的手術刀。
“顧問不是來翻舊賬的。”
沈徹的拇指碾過卷宗上“已結案”的紅章,那紅色褪得發暗。
他盯著蘇漾鏡片后的眼睛,試圖從那片溫和的反光里找出點破綻,“兇手在復刻舊案,查趙立偉現在在哪,比看這些廢紙有用。”
“可如果舊案本身就是個炸彈呢?”蘇漾沒抽手。
沈徹的力道松了些,他順勢抽出卷宗,聲音很平靜,“張啟明是‘裁決者’,現在成了第一個死者。
如果他當年的判決是錯的,兇手的‘清算’就不是單純的報復——把當年被掩蓋的真相挖出來。”
他翻開卷宗,第一頁是林秀的尸檢報告。
照片上的女人倒在玫瑰叢里,喉嚨處的傷口猙獰,卻被人用花瓣半遮半掩,像某種詭異的祭奠。
蘇漾忽然指向報告末尾的簽名:“當時的法醫是周明遠,對吧?”
這個名字沈徹有印象,三年前那個被擊斃的嫌犯,臨死前還在喊“周明遠收了錢”。
“周法醫的報告寫得很干凈。”
蘇漾的指尖點在“兇器分析”那欄,“說‘剪刀刃口符合傷口形態’,卻沒提這把花藝剪刀的型號——這種型號的剪刀刃口薄如刀片,適合剪花枝,要造成3.5厘米的貫穿傷,需要至少80公斤的握力。”
蘇漾抬眼看向沈徹,“但趙立偉當時有嚴重的肩周炎,卷宗第17頁附了他的體檢報告——右肩岡上肌撕裂,連抬臂都困難,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握力?”
沈徹去翻第17頁。
紙頁很脆,被他扯得發出“嘶”的輕響。
果然,2014年3月的診斷書上寫著“右肩活動度受限,建議避免負重”,日期恰好在案發前一個月。
當年沈徹作為新人刑警,只負責采集趙立偉的指紋,根本沒注意過這份藏在卷宗角落的體檢報告。
就像醫生忽略了病人病歷上的過敏史,最后讓一劑救命藥變成了毒藥。
“還有這個。”
蘇漾又翻到現場照片,指著花店墻角的一個破碎花瓶,
“碎片上有第二個人的鞋印,尺碼43,而趙立偉穿41碼。但報告里只字未提。”
沈徹盯著那片模糊的鞋印,忽然覺得那紋路有點眼熟。
像……像三年前案發現場留下的那個可疑鞋印。
“沈隊在想什么?”
蘇漾忽然湊近了些。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能聞到他身上的雪松味混著淡淡的墨水香,把檔案的霉味都壓下去了些。
“是不是想起三年前的事了?”
沈徹猛地抬頭,撞進對方的眼睛里。
“蘇顧問管得太寬了。”
他往后靠了靠,拉開距離,攥住手腕,腕帶勒得皮膚發疼。
“我只是覺得,”
蘇漾的目光落在他緊繃的手腕上,忽然笑了笑,帶著點縱容,“沈隊沒必要對過去這么緊張。
就像這卷宗里的疑點,藏得再深,也總會有被翻出來的一天。”
他合起卷宗,站起身。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把白襯衫染成了淺金色。
“我去查周明遠的下落,他現在應該在鄰市的養老院。”他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對了,沈隊,你左手腕的疤……是三年前被嫌犯劃傷的嗎?”
沈徹的身體瞬間僵住。
“我猜的。”蘇漾笑得像只偷到糖的貓,輕輕帶上了門,“畢竟,那把刀的型號,和林秀案的剪刀很像呢。”
門關上的瞬間,沈徹猛地攥緊了拳頭。
他看著桌上的卷宗,忽然覺得那些泛黃的紙頁像無數根針,藏在字里行間。
窗外的蟬鳴突然響起來,尖銳得像警笛。
他拿起手機,給老周打電話:“查周明遠,還有……查蘇漾的底細,我要知道他回國后所有的行蹤。”
掛了電話,他重新翻開卷宗。
在林秀花店的營業執照復印件背面,發現了一行極淡的鉛筆字,像是隨手寫的:“小陳說,這批水泥不能用。”
小陳。
三年前那個嫌犯,也姓陳。
沈徹的指尖按在那行字上,忽然覺得這是個迷宮。
他和蘇漾,一個帶著過去的傷疤,一個揣著未知的目的。
他拿出手機,給蘇漾發了條信息:【找到周明遠后,通知我。一起去。】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他好像聽見了檔案室門外,蘇漾低低的笑聲。
像春風吹過初融的冰面,帶著點危險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