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關門捉賊”補籬見度，且味尋常院落里守疆界留余地的處世分寸
菜園籬笆的東南角破了個洞，碗口大，邊緣的竹條斷得參差不齊，露出的豁口像張咧著的嘴。楊永革蹲在洞邊，看著地上的腳印——三瓣的，帶著點濕泥，是野兔的蹤跡，一直延伸到白菜畦里，畦邊的幾棵小白菜被啃得只剩菜心，白生生的茬口沾著露水，看著讓人心疼。
“這就是‘賊’路了。”他用手指量了量洞口，剛好能容下一只野兔鉆進來。《三十六計》“關門捉賊”那頁，夾著根野兔啃過的白菜幫，纖維被嚼得毛茸茸的，帶著點青草的澀味。他用綠筆在“小敵困之”旁邊畫了個籬笆，籬笆上畫了個破洞，洞邊畫了串小腳印。“關門捉賊，不是非要把賊捆起來，是先把洞補好——門關上了，賊進不來；界守住了，心才安。可這門，得留道縫，別關太死。”
王大爺扛著竹篾來幫忙，見他對著破洞發呆，把竹篾往地上一擱：“前兒就見這洞了，告訴你‘趕緊補’，你非說‘野兔也得吃飯’，現在好了，白菜遭殃了吧？”他撿起根最粗的竹篾，比了比洞口的大小，“這叫‘姑息養奸’，對賊心軟，就是對自己的苗狠。”
李大媽挎著竹籃來摘菠菜，路過時往白菜畦里瞥了一眼，直嘆氣：“去年我家的蘿卜被老鼠啃了，就是沒及時堵鼠洞，后來整畦蘿卜都廢了。”她從籃子里拿出幾顆嫩菠菜，塞給楊永革，“先補洞，再想轍——守不住自己的地，種啥都白搭。”
張大爺叼著煙袋鍋蹲在籬笆外，煙袋鍋里的火星在晨光里忽明忽暗：“我年輕時看瓜田，遇著偷瓜的小孩，不追，就把瓜田的籬笆扎得更緊，再在籬笆外種幾棵甜桿，小孩有甜桿吃，就不偷瓜了。”他磕了磕煙袋鍋，煙灰落在洞口的腳印上，“這叫‘堵路給糖’，關門得帶著糖，不然賊急了，會把籬笆撞得更破。”
陳教授背著雙手在菜園邊溜達，見他們圍著破洞議論，推了推眼鏡：“從生態角度說，野兔覓食是生存本能，不算‘賊’，只是與人類的利益產生了沖突。‘關門捉賊’的核心，是建立清晰的邊界，減少沖突，而非消滅對方——這和人類社會的‘領地意識’與‘合作共贏’原理相通。”他指著洞外的荒地，“你看，那里有很多野草，只要引導它去那覓食，它就不會來啃白菜了。”
“關門”的第一手，在“補”。
楊永革沒急著用粗竹篾堵洞，先把洞口邊緣的碎竹條清理干凈，露出整齊的茬口，再找了幾根柔韌性好的細竹篾，像編筐似的，在洞口織了層網，網眼留得比野兔的頭小，比麻雀的翅大——既能防野兔，又能讓小鳥飛進來吃蟲。
“這叫‘織網不織墻’。”他用麻繩把竹篾網捆在籬笆上，結打得松松的，留著點彈性，“墻太硬，會被撞破；網有韌勁，既能擋住賊，又傷不著它。”王大爺湊過來看，用手指戳了戳竹篾網：“這網看著軟，其實結實——就像人說話，軟乎乎的，卻比硬邦邦的頂用。”
李大媽的雞總往鄰居家的菜畦跑，她沒把雞關在籠子里，而是用玉米秸稈在兩家菜地中間扎了道矮籬笆，籬笆上留了幾個小缺口，剛好能讓雞把腦袋伸過去啄點草籽，卻鉆不過去。“這叫‘給甜頭，守界線’，雞有草籽吃，就不惦記鄰居的菜了。”她往籬笆缺口處撒了把玉米粒，“你看，關門不是絕情，是讓彼此都舒坦。”
張大爺的柴火總被人順手牽羊拿走幾根，他沒罵人，就在柴火堆旁立了塊木牌，寫著“柴火公用，自取告知”，旁邊放了個小本子，誰拿了就記上一筆。后來本子上的名字越來越多，有人拿了柴火，還會回贈點自家種的蔬菜。“這叫‘明著關，敞著門’，把規矩說清楚，比悶頭防著強。”
陳教授的書總被學生借走不還，他沒鎖起來，而是在書架旁放了個“借書登記本”，寫上“借期一周，逾期請續”，還在每本書里夾了張小紙條：“我也想回家看看。”學生們見了，借書還書都格外自覺，有的還會在紙條上畫個笑臉。“這叫‘情感化邊界’，比冷冰冰的規定更管用——關門得帶著溫度，才不會把人心關在外面。”
楊永革補好籬笆網的第二天，就見那只野兔蹲在洞外，對著竹篾網嗅來嗅去，想鉆又鉆不進，急得用前爪扒了扒網，網晃了晃，卻沒破。“你看，它知道這網過不去，就不會硬撞了。”他笑著說，“人也一樣，你把界線劃清楚了，別人才知道哪能去，哪不能去，省得互相添堵。”
“捉賊”的第二手，在“引”。
楊永革沒把野兔趕跑，反而在籬笆外的荒地上撒了把胡蘿卜籽，又澆了點水。“這叫‘引賊入荒地’，它有了自己的吃食，自然不惦記我的白菜。”他看著胡蘿卜籽落進土里，“關門不是趕盡殺絕，是給賊指條路——你給它留了活路，它才不會跟你死磕。”
王大爺學著他的法子，在自家菜園外種了片苜蓿。以前總來啃菜的兔子，現在都跑去吃苜蓿，他的菜畦反倒安全了。“這叫‘以草換菜’，一點苜蓿，換得整畦菜安寧，劃算。”他割了把苜蓿，扔進兔籠，“你對它好點，它也對你客氣點，動物跟人一樣，懂好歹。”
李大媽見麻雀總來啄她的麥粒，沒扎稻草人，反而在曬麥場邊撒了把秕谷。麻雀有了秕谷吃，就不怎么啄麥粒了，有時還會幫著叼走麥堆里的蟲子。“這叫‘以秕換飽’，麻雀吃飽了，就是我的‘捕蟲幫手’，比趕跑強。”她看著麻雀在秕谷堆里蹦跳，“你給它點小利，它還你點大利，這賬得會算。”
張大爺的孫子總愛翻他的工具箱，把螺絲、釘子扔得滿地都是。他沒鎖工具箱，反而在旁邊放了個小盒子，里面裝著些舊螺絲、廢釘子，對孫子說：“這盒里的你隨便玩，工具箱里的得問過我才能動。”孫子有了自己的“玩具”，就不翻工具箱了，還會幫著撿地上的釘子。“這叫‘以舊換新’，給孩子留點念想，他才不會亂碰你的寶貝。”
陳教授見總有小孩在他的花盆里扔石子，沒趕走他們，反而在墻角開辟了塊“石子地”，說：“這里的石子隨便玩，花盆里的花怕疼。”孩子們果然不往花盆里扔石子了，還會把好看的石子擺在“石子地”上，拼成小圖案。“這叫‘疏堵結合’，給好奇心找個出口，比硬攔著更有效。”
沒過幾天，籬笆外的胡蘿卜籽發了芽，嫩黃的芽尖頂著層土，像群剛睡醒的小娃娃。那只野兔果然沒再來啃白菜，總蹲在胡蘿卜苗旁，啃幾口旁邊的野草，就盯著苗看，像是在等它們長大。
“你看，它懂規矩了。”楊永革給白菜澆了點水，“這‘捉賊’，捉的不是它的身，是它的心——讓它知道，哪是能去的，哪是該等的，比把它嚇跑強。”
“守界”的智慧，在“度”。
楊永革在籬笆網旁掛了個小竹籃，里面偶爾會放兩顆不太好的白菜，或者幾個小蘿卜。“萬一野兔餓極了，還能叼一顆，別讓它真餓著。”他說，“這叫‘留道縫’，關門別關死，守界別守僵，日子才活得圓。”
王大爺的苜蓿長瘋了，他割了一捆，送給養兔的鄰居。鄰居高興壞了，回贈了他一筐兔子糞，說是“最好的肥料”。“這叫‘以草換肥’，你對別人的‘賊’好，別人也會對你的苗好。”他把兔子糞埋在菜畦里，“地界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別讓籬笆把心也隔開了。”
李大媽的秕谷吃完了，麻雀們開始往麥場邊湊。她沒再撒秕谷，而是把收割剩下的麥茬留在地里，讓麻雀啄里面的麥粒。“這叫‘順水推舟’，不用特意給，就把剩下的給它們，既不浪費，又能交情。”她看著麻雀在麥茬里啄食，“你對自然客氣，自然也會對你大方。”
張大爺的小盒子裝滿了孫子撿的“寶貝”——有舊螺絲、小石子，還有片好看的羽毛。他找了個玻璃罐，把這些“寶貝”裝起來，擺在孫子的床頭。“這叫‘尊重小界’，孩子也有自己的地界，你尊重他的，他才會尊重你的。”
陳教授的“石子地”成了小區一景，孩子們總在那玩，家長們就坐在旁邊聊天，像個小小的聚會點。他索性在旁邊放了幾個小馬扎，供大家歇腳。“這叫‘界中生界’，你的地界里，也能長出大家的熱鬧，這才是真的‘守得住’。”
有天夜里下了場大雨，籬笆網被風吹得有點松，楊永革擔心野兔鉆進來，起來一看，野兔正蹲在洞外，用身體擋著風，像是在護著那片胡蘿卜苗。“你看，它也在守著自己的‘苗’。”他沒去修網，就站在屋里看，“有時候，信任比籬笆更管用。”
王大爺的苜蓿被雨水沖倒了一片，他沒心疼，反而把倒了的苜蓿割下來，煮了給兔子吃。兔子吃得歡，第二天竟在他的菜畦邊拉了堆糞，像是在“報恩”。“這叫‘吃虧是福’，丟點苜蓿，換來兔子的‘懂事’，值了。”
李大媽的麥茬被雨水泡得發了芽，她沒拔掉，就讓它們長著，說：“給麻雀留口吃的，也給土地留點綠。”后來麥茬上結了些小麥穗，麻雀吃了，把麥粒帶到了菜畦里，竟長出了幾棵小麥苗。“這叫‘無心插柳’，你給自然留的余地，自然會用驚喜還給你。”
張大爺的工具箱又被孫子翻了，這次孫子沒亂拿，只是把一把舊螺絲刀擦得干干凈凈，放回了原位。“這叫‘界中見禮’，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親情也得有界線，才更長久。”
陳教授的“石子地”旁，有人種了幾棵向日葵，孩子們圍著向日葵玩，再也沒人往花盆里扔石子了。“這叫‘界中生花’，你種下尊重，就會開出和睦，比任何‘關門’的法子都管用。”
楊永革把《三十六計》“關門捉賊”那頁的白菜幫換成了片胡蘿卜葉，葉上還沾著點泥土，把“小敵困之”四個字襯得活泛。他突然懂了，這計的“關”不是隔絕，是守護；“捉”不是懲罰，是引導。就像那道籬笆網，擋住的是貪婪，留下的是余地；就像那把胡蘿卜籽，喂飽的是饑餓，換回來的是安寧。
冬至那天，胡蘿卜苗長得有半尺高了，綠油油的葉子在寒風里挺得筆直。那只野兔帶著兩只小野兔，蹲在胡蘿卜苗旁，啃著旁邊的枯草，沒碰苗一下。楊永革摘了顆最大的白菜，分了一半給王大爺，說：“這白菜的甜，有籬笆的功，有胡蘿卜籽的情，更有那只野兔的‘懂’——日子啊，守得住界，留得住情，才能過得踏實。”
下一章該寫“遠交近攻”了。楊永革看著菜園東邊的李大媽家、西邊的王大爺家，心里有了譜：不是真要“交”誰“攻”誰，是想和近處的街坊搭個伙，一起修水渠，再跟遠處的果農換點果苗——這“交”是遠處的幫襯，這“攻”是近處的合力，遠的暖人心，近的接地氣，日子才能過得順。
晚風拂過補好的籬笆網，竹篾“嗡嗡”響，像在說：關了那“賊路”，留了那“情意”，剩下的，就等著胡蘿卜長大，野兔來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