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歲華轉(zhuǎn)”新元復(fù)始，且循四季年輪深植人間情暖的處世根基

除夕的爆竹聲還沒響，小區(qū)的紅燈籠已經(jīng)掛滿了枝頭。

老槐樹上纏了圈紅綢子，是林溪和孩子們一起掛的，綢子在風(fēng)里飄得像團火；“塵緣簿”的木柜貼了張福字，是周奶奶寫的，筆鋒顫巍巍的，卻透著股喜慶；王大爺?shù)牟藞@里，雪還沒化盡，他卻在籬笆上插了排小紅旗，說“給菜苗拜個年，開春長得更旺”。

李大媽的廚房里，蒸汽漫得像朵云。她正和阿哲媽一起包餃子，案板上擺著兩排，一排是白菜餡，給愛吃素的街坊；一排是肉餡，給牙口好的孩子。“得多包點，”李大媽擦了擦額角的汗，“曉棠說書店今晚不關(guān)門，給晚歸的人留著燈，咱得給她送點熱乎的。”

楊守暖站在院子里，看著街坊們忙碌的身影，手里捏著個剛炸好的麻團，是張大爺塞給他的，芝麻香混著糖甜，在舌尖化開。遠處的天空，已經(jīng)有零星的煙花在綻放，亮得像誰撒了把星星。他突然想起剛到小區(qū)時的樣子，那時心里揣著鎖妖樓的秘密，總覺得日子懸著，可現(xiàn)在，腳下的土地踏實得很，像被這滿院的煙火焐熱了。

（一）

“塵緣簿”的最后一頁，寫滿了“新年愿望”。

王大爺寫：“盼著菜園的菜比去年多收一筐，能給養(yǎng)老院多送點。”旁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筐，里面裝滿了青菜。

李大媽寫：“希望孫媳婦生個大胖小子，我能教他蒸饅頭，把忘憂草的花紋刻在面里。”下面畫了個帶花紋的饅頭，饅頭上還畫了個笑臉。

張大爺?shù)脑竿詈唵危骸爱嬅嫉暮⒆觽兡茉诨睒渖洗罡C，明年春天多唱幾支新歌。”畫的鳥籠門敞開著，三只小鳥往樹上飛。

阿哲寫：“汽修廠的‘愛心角’能幫到更多人，爸媽在小區(qū)住得舒心，就是我最大的福。”旁邊畫了個扳手，扳手旁邊是個小小的家。

林溪的愿望藏在畫里：一幅小區(qū)的全景圖，老槐樹下擺滿了畫架，孩子們在畫畫，街坊們在聊天，每個人的頭頂都飄著朵云，云上寫著“常安”。

周奶奶的重孫用蠟筆涂了片紅色，說“這是新年的顏色，像李奶奶的饅頭，像楊爺爺掌心的光”。

曉棠把這些愿望念給大家聽，念到動情處，聲音有點哽咽。楊守暖看著那頁紙，突然覺得這“塵緣簿”哪里是簿子，是大家的心啊，一顆顆都裝著別人，裝著這小區(qū)，裝著日子該有的模樣。

（二）

除夕夜的餃子，煮出了“團圓味”。

活動室的大鍋里，餃子“咕嘟咕嘟”地翻滾，像一群白胖的小元寶。李大媽站在灶臺前，用漏勺把餃子撈出來，分到每個人碗里：“多吃點，吃了餃子，新年不缺啥。”

周奶奶的重孫舉著碗，給每個人送餃子，送到楊守暖面前時，特意挑了個帶花紋的：“楊爺爺，這個有忘憂草，吃了忘煩惱。”

楊守暖咬了口餃子，熱湯燙得他眼眶發(fā)熱。餃子餡里混著點桂花的香，是李大媽特意加的，說“去年的桂花收在罐子里，就等今天派上用場”。他想起三百年前的花妖，想起她裙角的忘憂草，想起她眼角的痣，突然明白：有些牽掛，真的能跨過年月，在煙火里生根發(fā)芽，長成讓人心里發(fā)暖的模樣。

窗外的爆竹聲越來越響，煙花在夜空里炸開，紅的、綠的、金的，把小區(qū)照得像白天。張大爺?shù)漠嬅荚诨\子里“啾啾”叫，像是在跟著爆竹唱；阿哲的貓帶著小貓，蹲在窗臺上看煙花，眼睛亮得像兩顆星。

大家舉著碗，對著煙花干杯，碗里的餃子湯晃出小漣漪，像把天上的星光都盛在了里面。

（三）

鎖妖樓的方向，在新年的第一縷陽光里，泛著淡淡的金光。

楊守暖踏著未消的積雪去看時，發(fā)現(xiàn)那片曾經(jīng)長滿藍花的草地，雪地里冒出了點點新綠——不是草，是幾株剛發(fā)芽的忘憂草，葉片嫩得能透光，沾著雪水，像撒了層碎鉆。

“是花妖的靈。”他對著空氣輕聲說，指尖輕輕碰了碰草葉，暖意順著指尖往心里鉆，“她也在盼著新年呢。”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他們舉著燈籠，在雪地里跑來跑去，燈籠上的紅綢子在風(fēng)里飄，像極了三百年前守印吏系在槐樹上的許愿布條。楊守暖看著那些奔跑的身影，突然覺得時光好像打了個圈——三百年前的守護，三百年間的輪回，三百年后的相守，原來都在圍著同一個圓心轉(zhuǎn)，那圓心就是“人間值得”。

墨先生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手里的鎮(zhèn)契書泛著柔和的光，鎖妖樓的圖案已經(jīng)變得模糊，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綠，像被春風(fēng)吹過的草地。“守印者，”墨先生的聲音帶著笑意，“你看這鎖妖樓，現(xiàn)在更像個‘種暖盆’了，種著人間的盼頭，長著日子的甜。”

楊守暖點點頭，轉(zhuǎn)頭望去，小區(qū)的煙囪里升起裊裊炊煙，李大媽的饅頭香混著爆竹的硝煙味，漫在空氣里，像首新年的歌。

（四）

大年初一，小區(qū)來了位“稀客”。

是位拄著拐杖的老太太，顫巍巍地站在老槐樹下，望著樹干上的紅綢子，眼圈紅紅的。曉棠把她請進書店，給她倒了杯熱茶，老太太才說：“我年輕時住這小區(qū)，后來搬走了，今天回來看看，沒想到……一點都沒變。”

她說著，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打開一看，是片干枯的忘憂草葉，葉邊都磨得卷了邊。“當(dāng)年有個撿廢品的老太太，送了我這片草，說‘帶著它，日子能甜’。”老太太的聲音發(fā)顫，“我后來做生意賠了錢，被人騙了，好幾次想不開，摸著這片草，就想起她說的話，硬是熬過來了。”

楊守暖心里一動，知道她說的“撿廢品的老太太”，正是花妖托生的凡人之一。他指著“塵緣簿”，給老太太講這些年的故事，講老槐樹，講花妖，講街坊們的暖。

老太太翻著簿子，手指劃過李大媽蒸饅頭的照片，突然哭了：“就是她！當(dāng)年給我熱粥喝的，就是這個大姐的模樣！”

那天，老太太在小區(qū)待了很久，臨走時，把忘憂草葉夾進了“塵緣簿”，說“讓它回家”。曉棠在草葉旁邊寫：“有些暖，會走很遠的路，繞很多的彎，卻終究會回到起點，因為這里有人惦記著。”

（五）

開春的第一縷風(fēng)，吹綠了老槐樹的枝芽。

王大爺在菜園里翻土，李大媽的蒸籠又冒出了白汽，張大爺?shù)漠嬅紟е⒆觽儯诨睒渖洗盍诵赂C，阿哲的汽修廠門口，“愛心角”的工具擺得整整齊齊，林溪的畫架支在樹下，正畫著抽芽的新葉。

楊守暖把“塵緣簿”從木柜里取出來，放在槐樹下的石桌上。春風(fēng)吹過，書頁嘩啦啦地翻著，從李大媽的饅頭，到王大爺?shù)匿z頭，從張大爺?shù)漠嬅迹桨⒄艿陌馐郑瑥暮⒆觽兊漠嫞嚼咸耐鼞n草……每一頁都浸著煙火，每一頁都藏著暖。

他想起自己那本《三十六計》，早已被歲月磨得邊角發(fā)白，可里面的批注卻越來越清晰——那些關(guān)于“銘記”“相守”“共生”的道理，原來都藏在這些平凡的日子里，藏在你幫我遞顆糖、我?guī)湍銚伟褌愕乃查g里。

遠處的鎖妖樓方向，忘憂草長得正旺，藍盈盈的花在風(fēng)里晃，像無數(shù)雙含笑的眼睛，望著這片熱熱鬧鬧的人間。

楊守暖合上“塵緣簿”，看著圍過來的街坊們，突然笑了。他知道，這故事沒有結(jié)局，就像老槐樹的年輪，會一圈圈長下去；就像這人間的暖，會一代代傳下去。

而他，還有他們，會繼續(xù)做那個“守暖”的人，守著心里的光，守著身邊的人，守著這永遠也過不夠的、熱熱鬧鬧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