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星為墨”魂寄長天,且看散落人間的故事如何續(xù)寫新篇
又是一年清明,小區(qū)的老槐樹抽出新枝,嫩綠的葉瓣裹著晨露,像無數(shù)只攥著筆尖的小手。小暖蹲在“塵緣簿”木柜前,小心翼翼地貼上新剪的星圖——是他照著天文軟件畫的,北斗七星的勺柄,正對著XJ的方向。
“周爺爺說,沙漠的星星能當(dāng)墨水。”他對著星圖輕聲說,指尖劃過代表塔克拉瑪干的位置,那里被他用銀粉涂了片亮斑,“這些星星寫的故事,應(yīng)該飄到他那兒了吧?”
楊守暖站在旁邊,手里捏著張泛黃的紙——是老周最后寄來的手稿片段,上面寫著:“每個故事都是顆種子,有的落在土里,有的掛在天上,只要有人惦記,就不算結(jié)束。”風(fēng)穿過槐樹葉,紙頁“沙沙”響,像誰在回應(yīng)。
(一)
彩票站的老板娘,成了“故事中轉(zhuǎn)站”。
她把老周留下的手稿復(fù)印件,整整齊齊碼在柜臺下,誰來買彩票,都能借去看兩頁。有個跑長途的司機,看了戈壁灘搭車的章節(jié),紅了眼圈:“我去年在甘肅也撿過個徒步的學(xué)生,給他煮了碗面,他非要留個護(hù)身符,說‘這是我奶奶求的,能保平安’。”
老板娘把這話記在本子上,托去XJ的司機捎給科考隊——聽說他們在老周的車骨架里,發(fā)現(xiàn)了更多沒燒盡的紙。“就當(dāng)給周叔的故事,添個新段落。”她對著西北的方向笑,柜臺上的綠蘿,是用老周寄來的蒲公英種子種的,如今爬滿了整面墻,葉片上的露珠,像寫滿字的星星。
有次,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來買彩票,看到手稿里“沙漠干尸”的描寫,突然紅了眼:“我爺爺也是跑銷售的,走的時候說‘別給我立碑,把我的客戶筆記燒了就行,那是我這輩子最得意的故事’。”
老板娘把他的話抄在老周的手稿旁,畫了個小小的墓碑,碑上沒刻名字,只寫著“故事未完”。
(二)
林溪的畫室里,多了幅“星空長卷”。
畫的上半部分,是塔克拉瑪干的夜空,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鉆,每顆星旁邊都寫著個故事名——《戈壁搭車記》《馕與機油》《蒲公英的約定》;下半部分,是廣東小區(qū)的晨景,老槐樹的枝丫往上延伸,纏著無數(shù)根銀線,把地上的人、屋里的燈、菜園的菜,都和天上的星連在了一起。
“這根線,叫念想。”林溪給來看畫的街坊們解釋,指著畫里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坐在沙丘上寫字,“周叔沒走,他在天上看著呢,看我們把他的故事,接下去寫。”
阿哲的媳婦抱著剛會走路的寶寶,指著畫里的越野車:“寶寶你看,這是周爺爺?shù)能嚕F(xiàn)在變成星星了,在天上跑呢。”寶寶咿咿呀呀地伸手去夠,小暖趕緊抱起他:“等你長大,我教你寫故事,寫給天上的周爺爺聽。”
畫室的角落里,堆著孩子們畫的“給星星的信”,有的畫著會飛的手稿,有的畫著沙漠里的蒲公英,還有的畫著老周坐在星堆里,正給玉皇大帝念小說。
(三)
鎖妖樓的草地上,長出了片新的蒲公英。
小暖說,這是周爺爺從天上撒下來的種子。孩子們每天都來澆水,說要讓它們長得高高的,好把新寫的故事,順著花莖傳到天上去。
楊守暖看著蒲公英,突然想起老周說的“靈魂是風(fēng)做的”。或許那些飄散的手稿灰燼,真的隨著風(fēng),落在了鎖妖樓的土里,落在了小區(qū)的菜園里,落在了每個惦記他的人心里,長出了新的念想。
王大爺在蒲公英旁邊種了幾株向日葵,說“讓它們對著太陽長,周叔在天上就能看見”。李大媽蒸饅頭時,總多放勺糖,說“周叔愛吃甜的,讓香味飄得遠(yuǎn)些”。張大爺?shù)漠嬅迹刻烨宄慷紝χ鞅狈较蚪校{(diào)子像在念故事。
這些事,都被小暖記在“少年記事欄”里,標(biāo)題叫《天上的讀者》,下面畫了個大大的星星,星星的嘴角,帶著笑。
(四)
小區(qū)的“故事分享會”上,有人帶來了科考隊的回信。
信里說,在老周的車骨架里,發(fā)現(xiàn)了個被燒得只剩邊角的筆記本,最后一頁寫著:“如果有人撿到這些字,不用難過。我這輩子,跑過銷售,寫過故事,最后還能選個自己喜歡的地方躺下,值了。要是能把我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那就更值了。”
念信的人哽咽了,臺下的街坊們卻沒哭。李大媽抹了把眼角,說:“周叔這是活明白了,咱得成全他。”王大爺扛著鋤頭站起來:“我孫子最近寫作文,就寫的周叔,老師給了滿分,說‘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
小暖突然跑上臺,舉著自己新寫的故事:“我寫了個結(jié)尾,周爺爺?shù)撵`魂變成了風(fēng),吹著他的手稿,飛到了XJ,飛到了廣東,飛到了每個聽故事的人心里。他說‘你們繼續(xù)寫,我在天上當(dāng)編輯’。”
臺下爆發(fā)出笑聲,笑聲里帶著暖,像老槐樹的花,落了滿院子。
(五)
秋分那天,小暖把“塵緣簿”搬到了老槐樹下。
他一頁頁地翻,從李大媽的饅頭,到老周的沙漠,再到孩子們的星星,紙頁間的煙火氣、風(fēng)沙味、星子的光,混在一起,像杯釀了很久的酒,醇厚得讓人心里發(fā)暖。
楊守暖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老周從未離開。他的故事還在被人念起,他的念想還在被人延續(xù),他就像這老槐樹的根,扎在這片土地里,扎在每個人的心里,悄悄滋養(yǎng)著新的故事。
鎖妖樓的蒲公英又開花了,白色的絨球在風(fēng)里搖晃,像無數(shù)個小燈籠,往天上飄。小暖說,那是故事的種子,要去給周爺爺送新章節(jié)。
遠(yuǎn)處的星空,一顆星星格外亮,像誰舉著臺燈,正在認(rèn)真地讀著人間的新故事。
作者有話說(關(guān)于那些被風(fēng)帶走的故事,和留在人間的念想)
寫下老周在沙漠里閉上眼睛的那個段落時,我在鍵盤前坐了整整三個小時。煙灰缸里的煙蒂堆成了小山,窗外的天從亮到暗,最后只剩下路燈在玻璃上投下的一點光暈,像老周車骨架里那盞沒燒盡的燈。
有讀者在后臺問:“為什么要讓老周死在沙漠里?他明明可以用退休金買輛普通車,安穩(wěn)地在小區(qū)里寫故事,和街坊們一起曬太陽。”
其實寫這個角色的第三年,我在養(yǎng)老院做過三個月義工。那里有位82歲的周爺爺,年輕時是跑供銷的,走南闖北,退休后一個人住,床頭總擺著張中國地圖,上面用紅筆圈了十幾個點。他跟我說:“我這輩子,簽過最大的單是在XJ,喝多了摔進(jìn)雪堆,是個哈薩克族大哥把我背回帳篷的。現(xiàn)在走不動了,就想再看看那片雪,哪怕只是在地圖上。”
他去世前一周,讓我把地圖燒給他。“跟閻王爺說一聲,我要去XJ,找那個大哥喝頓酒。”老爺子說這話時,眼里的光比養(yǎng)老院的吊燈還亮。
所以你們看,老周的沙漠不是“絕望”,是“赴約”——和年輕時的自己赴約,和沒說出口的念想赴約,和那個“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自由赴約。他不是逃避生活,是想給生活一個最坦誠的交代:我來過,我活過,我選了自己認(rèn)的結(jié)局。
寫老周買彩票的執(zhí)念時,總有人說“太不切實際”。可我見過太多這樣的“執(zhí)念”了:樓下修鞋的陳師傅,每天收攤后都要買張刮刮樂,說“中了就給老伴換個金鐲子”,哪怕刮了十年只中過五塊錢;小區(qū)門口的煎餅攤阿姨,總說“等攢夠錢就去學(xué)畫畫”,鐵板上的蔥花都擺得像朵花。
這些“不切實際”里,藏著比中獎更珍貴的東西——是對生活還沒涼透的熱乎氣,是給平凡日子搭的腳手架,是“我還能有點盼頭”的倔強。就像老周,哪怕知道中百萬的概率比被流星砸中還低,還是要每天研究數(shù)字,因為那串?dāng)?shù)字背后,站著他的牧馬人,他的移動書桌,他的沙漠星空。
有次和一位退休老師聊天,她說:“人老了,最怕的不是病,是‘沒用了’。覺得自己像塊嚼過的口香糖,被生活吐在地上,風(fēng)一吹就干了。”
寫老周的一百二十七部手稿時,我總想起這句話。那些稿子或許永遠(yuǎn)出版不了,甚至沒多少人會讀,但它們是老周對抗“沒用了”的武器——在出租屋里寫稿的夜晚,他不是“獨居老人”,是“作家”;在國道上和搭車青年聊故事時,他不是“退休老頭”,是“過來人”;在沙漠里攤開手稿時,他不是“等死的人”,是“給世界留了點什么的人”。
這些“什么”,可能是一頁寫廢的紙,可能是句沒說對的話,可能是個沒人記得的情節(jié),但對他自己來說,足夠了。就像鎖妖樓里的花妖,哪怕散靈成樹,也要把花香留在人間;就像楊守暖守了三百年的印,不是為了驚天動地,只是怕那些細(xì)碎的暖被戾氣吹散。
寫老周和小暖的忘年交時,我哭了。不是因為“生離死別”,是因為看到了“傳承”最樸素的樣子——老周把故事講給小暖聽,小暖把故事寫進(jìn)“塵緣簿”,孩子們又把故事畫成星星,就像蒲公英的種子,被風(fēng)一吹,落在誰的心里,就長出新的念想。
有位讀者說:“老周的結(jié)局太孤獨了。”可我覺得,他或許是這世上最不孤獨的人。他的故事被彩票站老板娘記著,被修車鋪老漢念著,被小區(qū)的街坊們講著,被天上的星星照著。一個人能被這么多人惦記,怎么會孤獨呢?
想起養(yǎng)老院的周爺爺,去世后我去收拾他的東西,在枕頭下發(fā)現(xiàn)個布包,里面是顆哈薩克族的銀飾,上面刻著個“酒”字。布包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2003年冬,阿爾泰山,馬奶酒,暖。”
原來有些暖,真的能記一輩子,能帶著人走過千山萬水,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老周的故事寫完后,我去了趟塔克拉瑪干。站在沙丘上,風(fēng)把沙子吹得打在臉上,疼得像小刀子。可抬頭看天,星星密得能伸手摘下來,每顆星都像張人臉,在笑,在聽,在等新的故事。
我突然明白,老周為什么選這里——因為天地夠大,能裝下他的一百二十七部手稿;因為星星夠多,能當(dāng)他故事的讀者;因為沙子夠暖,能讓他最后睡個踏實覺。
這世上哪有真正的“無人區(qū)”?只要有人惦記,有人記得,有人把你的故事接下去寫,你就永遠(yuǎn)活在“有人區(qū)”里。
寫這篇“作者有話說”時,窗外正飄著今年的第一片雪花。我想起老周的蒲公英,它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飛到了沙漠吧?或許在某個沙丘頂,正對著星星開花,把人間的新故事,一句句講給天上的他聽。
如果你也曾有過“不切實際”的念想,如果你也曾為某個“沒結(jié)果”的執(zhí)念拼過,如果你也曾在深夜里覺得“活著挺難但還想再試試”,那你大概能懂老周——懂他彩票里的期待,懂他手稿里的倔強,懂他沙漠里的坦然。
最后,想把老周沒說完的話說完:
“別總覺得日子得‘中大獎’才算贏。能每天醒來看太陽,能有件讓你愿意花時間的事,能被哪怕一個人惦記著,就已經(jīng)是生活給你的‘特等獎’了。”
至于那些沒實現(xiàn)的念想,沒走完的路,沒寫完的故事,別急。風(fēng)會帶它們?nèi)ピ撊サ牡胤剑拖駧Ю现艿氖指迦ヌ焐希瑤压⒌姆N子去遠(yuǎn)方,帶你的心,去那個“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