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七月流火”攜的涼韻，且悟孟秋之時萬物斂藏的從容肌理
六月的日頭剛在麥場燃盡最后一絲熾，天際的火星就“墜”成了斜斜的線。暮色里的風(fēng)掠過曬谷場，把麥秸的暖烘烘的氣吹得淡了，場邊的狗尾草“搖”得比先前柔，帶著股浸了露水的涼，把天地間的灼熱都拂得緩了——這是“七月流火”的情致，比六月的熾力多了層“涼韻”，像剛沏的涼茶，苦得清透，卻藏著化不開的甘。
《詩經(jīng)》里“七月流火，八月萑葦”的字跡，此刻在院角的竹席上泛著潮，指尖撫過，紙頁帶著點“潤”，字縫里洇著點“褐痕”，像火星在紙上燒的余燼。楊永革前日夾在書里的稻穗，穗尖已染上淺黃，比灌漿時的青更“沉”，落在“七月流火”的“流”字上，像給筆畫綴了串流星?！盎鹜饲锷?，是天地在‘退火’?！睆埓鬆斪陂T檻上編草繩，繩線“簌簌”響，“我爺說，七月的風(fēng)帶著‘?dāng)縿拧?，落的火星引秋，黃的草木結(jié)籽，能把夏的烈、暑的燥都收進涼里，讓日子沉得穩(wěn)。”
這涼韻，比六月的熾力更“從容”。
趙阿姨的菜園里，茄子紫得發(fā)亮，沉甸甸地“墜”在枝頭，蒂上的絨毛沾著“夜露”，摸上去涼絲絲的，比盛夏的嫩茄多了層“綿”?！斑@茄得‘經(jīng)點露’。”她摘了個最大的，茄皮上的紫在暮色里像塊寶石，“沒見涼的茄發(fā)澀，沾過露的才糯，燉在肉里，能吸滿油氣還不膩?！逼柽叺摹白咸K”長得正旺，葉背的紫比正面的綠更“艷”，趙阿姨說這是“流火的余溫染的”，摘幾片拌進涼菜，辛香里帶著點“涼”，能壓得住夏末的濁氣。
王大爺?shù)木品焕铮箩劦摹扒锫栋住闭傲馈痹诰_邊，陶甕浸在水里，缸口飄著“紫蘇葉”，酒香混著葉香，比六月的綠豆酒多了層“醇”?！斑@酒得‘就著涼氣釀’。”他用木勺舀起酒液，月光照在勺里，酒色清得像水，“伏天釀的酒易上火，秋涼時釀的才綿，喝著嗓子眼都潤?！本品坏膲牵阎皶窀傻南目莶荨保橇率盏?，此刻正用來“墊酒壇”，草的苦香滲進酒里，讓甜更“透”，像把流火的烈都釀成了回甘。
最奇的是社區(qū)的老槐樹，樹影在月光里“鋪”得比白日寬，葉尖的露水“滴”在地上，敲出“嗒嗒”響，像在數(shù)著火星墜落的節(jié)奏。樹洞里的鐵皮盒，裝著的芝麻被夜露“浸”過，竟“脹”出了細(xì)芽，白芽頂著黑殼，嚼起來帶著點“生涼”，比先前更“清”，像把暑氣都嚼成了秋的味。樹下的石碾，碾盤上的余熱被露水“吸”走，摸上去“涼浸浸”的，孩子們躺在上面看星星，說“碾盤像塊大月亮”，把流火的殘影都襯得溫柔。
可涼韻太急，也會惹出“寒瑟的麻煩”。
趙阿姨的茄子沾了太多露，蒂把“爛”得發(fā)軟，沒等下鍋就“霉”了，紫皮上長著白絨；王大爺?shù)那锫栋琢赖锰珱?，酒壇沾了“潮氣”，酒液渾得像米湯，喝起來“寡”得像水；最愁人的是活動室的窗，夜風(fēng)帶著露氣“灌”進來，孩子們夜里看書，總說“凍得手發(fā)僵”，不像先前有日頭暖著時舒坦。
“這是涼韻‘過了寒’?！崩畲髬屚炎悠枥铩叭觥绷税巡菽净?，吸干了露水，蒂把慢慢“硬”起來，“就像秋涼來得太急會生病，涼過了頭，日子就瑟得縮手縮腳。”她往酒壇外“裹”了層“棉絮”，擋住潮氣，酒液又“清”得像鏡子；活動室的窗上“糊”了層“薄紙”，風(fēng)被濾得“柔”，孩子們夜里看書，指尖劃過紙頁的“沙沙”響，倒和窗外的露滴聲配成了韻。
帶了溫的涼韻，反倒更“潤和”。
茄子畦的草木灰“護”著根，爛了的茄被趙阿姨撿回去“燒”了，灰燼拌進土里，說是“給秋苗當(dāng)肥”，比化肥更養(yǎng)地；王大爺?shù)拿扌蹙茐?，酒氣混著棉香，喝下去“暖”得從胃里往四肢竄，打個嗝都帶著“醇”；活動室的薄紙窗“透”著月光，露氣像隔了層紗，孩子們看完書，就趴在窗上數(shù)流火，把寒瑟都“賞”成了趣。
楊永革翻《詩經(jīng)》，“七月流火”那頁，被夜露浸得發(fā)皺，字里行間藏著點“紫”，是他前日夾進去的“茄子花”，花瓣的軟和火星的痕疊在一起，像天然的染。書頁間的南瓜，已經(jīng)爬滿了墻頭，藤上的卷須被秋露“打”得發(fā)脆，李大媽說這是“流火的涼氣催的”，等霜來的時候，準(zhǔn)能長得瓷實。他想起張大爺說的“斂勁”，突然懂了：這涼不是寒，是“收”——收著夏的余，收著秋的初，收著日子的緩，像老農(nóng)把鐮刀擦凈收進鞘，藏著鋒，才更能候到來年的割。
流火最明的那天，孩子們跟著王大爺去“觀星”。躺在曬谷場的麥秸堆上，看天際的火星“滑”過夜空，孩子們“數(shù)”著喊，說是“要給流火記著數(shù)”。趙阿姨用新摘的茄子“燉”了鍋“肉”，茄的綿混著肉的香，盛在粗瓷碗里，熱氣“騰”地冒，像把七月的涼都燉成了暖；李大媽把夏枯草“煮”了水，加了點紅糖，喝起來“苦”里裹著甜，說是“給觀星的孩子敗火”。
最妙的是黎明的“秋露地”，草葉上的露水珠“滾”成串，映著流火的余輝，像撒了把碎鉆。孩子們把露水“接”在碗里，說是“流火的眼淚”，趙阿姨笑著說“這是秋給咱送的禮”。樹洞里的芝麻芽，被楊永革移進了花盆，放在窗臺上，芽尖朝著晨光，竟“綠”得發(fā)亮，王大爺說“這是流火的涼韻在養(yǎng)它”。“這叫‘火退秋安’?！睆埓鬆斂吭诨睒湎鲁楹禑煟瑹煷伒幕鹦敲鳒?，“星不流，不知秋至；暑不退，不知涼貴——這是七月教給日子的收?！?/p>
社區(qū)的曬場上，堆著“揚凈的新麥”，麻袋口扎得緊，說是“得趁這涼天入倉，糧才不發(fā)霉”；趙阿姨的屋檐下，掛著“晾好的紫蘇”，紫得像寶石，說是“留著冬天燉肉，能添點秋的香”；王大爺?shù)木品焕?，新封的“秋露白”藏進了地窖，壇上貼著“七月釀”的標(biāo)簽，說是“得等流火徹底退了才開封”。
楊永革把《詩經(jīng)》放在麥秸堆上，秋露往書頁里鉆，“七月流火”的涼韻還沒散，“八月萑葦”的字里，已經(jīng)藏著點“白”——是他前日夾進去的“葦絮”，輕得像雪，把“萑”字襯得毛茸茸的。他抬頭看，流火還在天際滑，有的墜在麥場上，有的落在酒坊的地窖口，有的竟沾在了他的衣襟上，涼絲絲的，像給“火”字添了筆柔——
“該割葦了。”張大爺扛著鐮刀經(jīng)過，刀鞘的“銹”被晨露潤得亮，“七月的涼要惜，得先把星看夠，就像日子要收，得先把夏的尾接住?！彼哪_步“踏”過露地，草葉“折”出的香，像給涼韻留了個?。畸溄斩焉系摹对娊?jīng)》被晨光照得發(fā)亮，“八月萑葦”的字被秋風(fēng)拂著，活像片要抽芽的葦——
那是七月的涼韻在等，等八月的葦，等藏在涼里的白，等日子從斂藏轉(zhuǎn)向素凈，像《詩經(jīng)》里沒說的，流火西墜不是終結(jié)，是轉(zhuǎn)場，是用從容的手，為秋日備好素色，為年成收穩(wěn)余韻，把所有的烈、所有的燥，都收進這涼里，慢慢釀成溫潤的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