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暴雨拍打著“暗礁”酒吧的鐵皮屋頂,像有無數只拳頭在砸門。
沈知懿站在門口,指尖捏著那枚冰涼的玉佩,隔著絲質吊帶貼在腰側。雨珠順著她的黑色長靴往下滴,在進門的地毯上暈開一小片深色。酒吧里光線昏沉,藍紫色的射燈把人照得像浸在水里,爵士樂的薩克斯聲黏糊糊的,裹著酒精和煙草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的目光精準地落在吧臺第三張高腳凳上。
男人背對著門口,只露出一截線條利落的下頜,和指間那支沒點燃的煙。黑色襯衫的領口敞著,能看到鎖骨處一道淺淡的疤,在昏暗光線下像條蟄伏的蛇。
沈知懿踩著高跟鞋走過去,鞋跟敲在地板上的聲音,在喧鬧里劈開一條細縫。
“傅先生?”
男人緩緩轉過來。
傅宴的眼睛很沉,像暴雨前的海面,明明滅滅的光落在他瞳孔里,卻映不出半分暖意。他沒說話,只是用那支煙指了指對面的凳子,煙身的錫紙在燈光下閃了下冷光。
沈知懿坐下,將鱷魚紋手包放在吧臺上,發出一聲輕響。酒保過來時,她沒看酒單:“長島冰茶,多加冰。”
“沈小姐比約定時間晚了七分鐘。”傅宴終于開口,聲音比吧臺的冰塊更冷,“我不喜歡等人。”
沈知懿抬眼,眼尾的紅痣在藍紫色燈光下泛著點妖冶的光:“路上遇到點小麻煩,處理干凈了。”她沒說那三個跟蹤者被她用防狼噴霧撂在巷口時的狼狽,也沒說自己的手腕被拽出了幾道紅痕——現在被長袖遮住,看不出來。
傅宴的目光掃過她的手腕,像雷達掃描般精準,卻沒多問。他將那支未點燃的煙按在煙灰缸里,轉了半圈,留下個扭曲的印子:“貨呢?”
沈知懿從手包里抽出一疊文件,推過去。文件袋上印著拍賣行的燙金logo,里面是偽造的唐代和田玉鑒定證書,連紙張的泛黃程度都做足了舊。
傅宴拿起文件,指尖捻著紙頁的動作很輕,指腹的薄繭卻透露出常年握硬東西的痕跡。他沒看內容,反而對著燈光舉起第一頁,目光落在角落的朱砂印上。
“這印泥的顏色太新了。”他輕笑一聲,那笑聲沒什么溫度,“上周市美術館剛進了一批仿唐朱砂,沈小姐用的,應該就是同款。”
沈知懿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冰塊在杯里撞出輕響。
她早知道傅宴不好糊弄。道上都說,這人過手的古董比他吃過的鹽還多,眼睛毒得能看穿三層包漿。
“傅先生是來驗貨的,還是來考較我的?”沈知懿仰頭喝了口冰茶,酒精的辛辣混著冰碴滑過喉嚨,“要是沒誠意,這生意現在就可以黃。”
傅宴把文件扔回她面前,發出“啪”的一聲,在爵士樂里格外刺耳。他身體前傾,手肘撐在吧臺上,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著煙草氣息,像張無形的網罩過來。
“真貨在哪?”他的目光落在她腰側,那里的吊帶因為動作幅度微微繃緊,隱約能看到個硬物的輪廓,“別告訴我,沈小姐把幾千萬的東西,隨便塞在裙子里。”
沈知懿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往后靠,拉開距離:“傅先生先把我要的東西拿出來,再說別的。”
她要的是“深海之藍”——一枚藍寶石戒指,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三年前在一場宴會上被搶,最后查到的線索,指向傅宴的死對頭。而傅宴,是唯一能從那人手里把東西拿出來的人。
傅宴看著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很短,像流星劃過他冷硬的側臉。他從襯衫內袋里掏出個絲絨盒子,放在吧臺上,推到她面前。
盒子打開的瞬間,一道幽藍的光透出來,在昏暗的酒吧里像一汪深水。戒指的碎鉆圍著中央的藍寶石,切割面精準地反射著燈光,確實是母親那枚沒錯。
沈知懿的呼吸頓了頓。
“用玉佩來換,很公平。”傅宴的聲音里帶著點漫不經心,仿佛推過來的不是價值連城的珠寶,只是塊普通石頭,“但我得先確認,你手里的是真的。”
沈知懿沒動。她盯著那枚戒指,指尖在吧臺上輕輕敲擊著,像是在計算什么。
就在這時,酒吧后門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玻璃瓶碎裂的聲音。傅宴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像淬了冰。
“看來,沈小姐說的‘小麻煩’,沒處理干凈。”他站起身,動作快得像獵豹,“跟我走。”
沈知懿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被他攥住。男人的掌心滾燙,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卻又奇異地帶著種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
“等等——”她想拿回手包里的電擊棒,卻被傅宴拽著往二樓跑。
樓梯很窄,她的吊帶勾在扶手上,“刺啦”一聲被撕開個口子。那枚藏在里面的玉佩滑了出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進傅宴攤開的手心里。
他低頭看了眼,玉佩溫潤的光澤在他掌心閃了下,像塊融化的月光。
“抓緊我。”傅宴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雨水般的涼意和不容拒絕的強勢。他踢開消防通道的門,夜風裹挾著暴雨撲面而來,打在兩人臉上。
沈知懿看著他線條緊繃的側臉,突然鬼使神差地問:“你就不怕我拿了戒指跑了?”
傅宴轉頭看她,眼底的光在暴雨里明明滅滅:“你跑不掉。”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你父親說過,你比這玉佩可靠。”
沈知懿猛地愣住。
父親?他認識她父親?
沒等她想明白,傅宴已經拽著她躍出窗臺,落在一輛黑色摩托車上。引擎轟鳴的瞬間,他把頭盔扣在她頭上,掌心的溫度透過頭盔內襯傳過來。
“坐穩了。”
摩托車像道黑色閃電,沖進雨幕里,把酒吧的霓虹和追來的腳步聲,都遠遠甩在了身后。沈知懿趴在傅宴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襯衫下緊繃的肌肉線條,和那道鎖骨處的疤痕抵著她額頭的觸感。
雨很大,模糊了視線。但她攥著那枚失而復得的藍寶石戒指,突然覺得,這場在暴雨里開始的交易,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只是交易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