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隱隱的山霧中,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伴隨著輕踏的腳步,霧氣緩緩散開又聚攏。慢慢地,一個女子的身形逐漸清晰起來。
她身著一襲緋紅長裙,纖腰盈盈,身姿裊裊,裙擺垂至腳踝,隨風輕擺,柔美卻不刺目。只見她抬起纖細的手輕輕一揮,面前的霧氣瞬間消散,露出了她那溫婉的姿容,脫俗中又帶有幾分親和之感。但細一看,她的眼眸卻深邃無底,目光透著堅定,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虛妄。
她,便是扶光神女。
她輕聲笑著說:“今日,小云又給我?guī)砹耸裁淳跋竽兀俊?/p>
山峰之巔,云霧繚繞。在女子站立的斜上方,漂浮著一簇白云,晃晃悠悠。
“讓我看看。”
話音剛落,白云便緩緩散開,在云霧中呈現(xiàn)出虛影幻象。
畫面中,幾個仙族弟子紛紛擱下手中的劍,圍坐在一棵干枯的仙樹四周。
扶光一見,面露喜色,眉眼間滿是笑意:“看來今日是仙族的人宗一脈之事,莫非又有有趣的話本故事可聽?”
隨即,只見弟子們源源不斷地向仙樹輸送靈力,但仙樹的枝丫只是一味貪婪地吸收著眾人的靈力,始終形如枯槁。而反觀仙族弟子,卻皆露出疲憊之色,額頭上也已經(jīng)滲出細密的汗珠。
“看來這棵樹是救不活了。”其中一人苦笑道,“苦修多年,竟連簡單的枯木逢春都做不到,真是荒謬至極!”
“罷了,我們已盡力了。”
“修行之路本就不易,萬不可急于求成。”另一女子起身,語氣溫婉,寬慰眾人,“只要我們謹遵師命,潛心修煉,終有正道的那天。”
“可這些年,我族再無一人晉升成神……”
畫面愈來愈虛,被零散的云煙漸漸蒙住,直至完全消失。那白云再次聚攏,恢復(fù)為先前的形態(tài),繼續(xù)晃晃悠悠地浮在結(jié)界上空。
扶光眉眼微蹙,神情帶著些許不解:“如今仙族竟淪落至此了?”她喃喃自語,聲音中透著一絲疑惑。
“而且人宗,按理不該如此才對……”
雖說人宗成神之路艱難,萬中挑一,可按照剛才那幾人所言,怎會數(shù)萬年無一人晉升?這實在反常。
扶光捻著裙袖一角,輕輕摩挲,陷入思索。
片刻后,她抬眸看向那簇白云:“小云,可否辛苦你這幾日多跑些地方,幫我尋一些別的仙宗的修煉狀況,最好是將妖宗、萬生宗都尋一些。”
語罷,那白云朝著反側(cè)的方向飄浮而去。
扶光目中帶著幾分擔憂,朝著遠處的云煙又補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也再尋一些人宗的信息。”
白云走后,祝融山上,又只剩扶光一人了。她站在山巔,望著這無盡的寂靜,有些落寞。
自從兩萬年前由魔族引發(fā)的覆世之戰(zhàn)落幕之后,日火如隕石般紛紛墜落,大多砸在了仙妖交界處的祝融山上,熾熱的火光將山林吞沒,化作一片火海。山內(nèi)的眾多妖靈還來不及躲避,便在這烈火中枉送了性命。
扶光不忍妖族遭此無妄之災(zāi),只身前來祝融山,在山脈頂峰開出了一個缺口,并催動最后的神力將山中散落的日火匯集成一股火柱,引至峰頂缺口處并貫入了整座山脈內(nèi)部之中。最后,以自身神軀坐落,并將神魄與山脈相連,將全身的神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山脈之中,徹底將日火鎮(zhèn)壓了下來。
可因此付出的代價,竟是這兩萬年來的山峰留守,不得離開。漫漫長河,終是她一人度過,無人相伴,無人可訴。
所幸,一萬年前,小云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艱難之境。
扶光正想著,太陽卻已悄然升起。祝融山內(nèi)的日火雖被扶光以神力壓制,可每到日出時分,那日火仍會被牽引,洶涌澎湃,仿佛要掙脫束縛。到了午時,整座山脈的溫度更是急劇升高,熱浪翻滾,如同置身火海。妖界內(nèi)的各妖皆不敢靠近,輕則損傷妖元,重則灰飛煙滅。
也正因如此,扶光在祝融山上設(shè)置了結(jié)界,萬年來再無一妖族能靠近。
但小云是個例外。
扶光也不太清楚其中緣由,它為何能夠在仙妖界點靠近祝融山脈,唯一能解釋的,或許只有它是仙界的云,根基較為深厚,能夠承受一定的日火之力這個理由吧。
“又到午時了。”扶光看向腳下,原本翠綠的植被開始呈現(xiàn)出枯黃之色,這枯黃如同蔓延的潮水,朝著山脈之下不斷擴散。
她微微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這還是昨日傍晚才長出的小草呢。”
她轉(zhuǎn)身走向峰頂?shù)娜笨冢抗饴湓谀菄娪坑龅娜栈鸹鹬希袂橛行┢>搿5芸欤懔曇詾槌5剡\轉(zhuǎn)周身神力,將其注入山脈之中。神力流轉(zhuǎn),日火之焰逐漸變小,最終恢復(fù)至平靜狀態(tài)。
片刻之后,山脈之下原本枯黃的植被開始逐漸恢復(fù)生機。
不一會兒,綠色再次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直到扶光腳下最后的那抹枯黃也重新煥發(fā)出盎然的綠色。
“收工。”扶光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那抹綠色,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而后,她身形輕盈地躍至不遠處的一座臥著的山石之上,盤腿坐下,開始運功修養(yǎng),緩緩恢復(fù)消耗的神力。
突然,山脈一陣劇烈震動,似是結(jié)界松動的征兆。
扶光心頭一驚,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糟了!”她猛地起身,身形朝著結(jié)界的方向瞬移而去。
若祝融山的結(jié)界當真松動,日火之力外泄,萬年前的悲劇必將重演。
扶光迅速入定神識,仔細巡視著整個祝融山的結(jié)界。然而,經(jīng)過一番仔細探查之后,她發(fā)現(xiàn)祝融山的結(jié)界并無任何異常,依舊穩(wěn)固如初,好似適才的震動只是她一時的錯覺。
“是我弄錯了?”扶光的表情凝重,掛著懷疑和不安。她有些不放心,再次施展神力連接結(jié)界,仔細探查每一個角落。
可依舊一無所獲,結(jié)界安然無恙。
直到此時,她才終于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也漸漸放松下來。
可就在她以為一切平安無事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一件更為嚴重的事情,眼中掠過一抹驚慌。
“莫非是五界的結(jié)界……”扶光心中一沉,擔憂更甚。
萬年前的覆世之戰(zhàn),使天地陷入隕滅的絕境,扶光神女以自身五感為引,燃燒神魄,隔出了五界——人界、妖界、魔界、仙界、神界,從此結(jié)束了各族混居的局面,世間秩序被重新劃定。
而位于仙妖交界處的祝融山,在此次被劃入了妖界。
扶光試圖調(diào)動五感去探查五界的情況,卻發(fā)現(xiàn)她原本敏銳的五感之力,如今竟正在消散,以至微弱到了無法同時調(diào)動五感的地步。
“怎會如此?”
事實上,隨著扶光萬年來為壓制日火,神力源源不斷注入山脈,她的神魄早已不穩(wěn),五感也隨之漸失,但她顯然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于她而言,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適才的結(jié)界異常究竟是何緣故。但迫于日火一事,她斷不可輕易離開祝融山。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小云探回的消息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小云正日夜兼程,不斷施法催動散出自己的本體,布其飄行至仙界千里之地。可不經(jīng)意間,竟有幾縷云絲悄然穿過仙界結(jié)界,進入了妖界。
在行進的過程中,小云散出的本體不斷凝結(jié)水滴,最終化雨降至各地。每一滴雨水都像它的眼睛,當雨水降落之時,降落之處方圓五里的景象便被一覽無遺,盡收眼底。
兩日后,小云以云海之眼覽盡了仙界各地景象后,便即刻趕往祝融山。
“小云,你終于來了!”扶光立即催動神力,快速瀏覽著云中萬千影像。
果然,與她猜想的一樣,仙族的另外兩宗與人宗的情況別無二致,修煉之路艱難,大多苦修無果,怨聲載道。
可下一秒,她又發(fā)現(xiàn)了更大的端倪。
在另一影像中,幾個妖族小妖正在廝殺,可都看起來反應(yīng)遲緩,一旦遭受偷襲或遠處襲擊時,就好似感知不到危險的逼近一般,躲閃不開。
“這不是仙族妖宗。”扶光抬頭望著小云,有些難以置信,“這是妖族!你竟入得了妖界!”
見小云如今可穿過仙妖兩界結(jié)界,扶光心中所憂,終是得到印證:五界結(jié)界當真松動了……
同時,從妖界傳回的景象來看,妖族抵御危險的能力也已變?nèi)趿恕D顷P(guān)于之前發(fā)現(xiàn)的仙族修煉停滯、無法晉升一事,扶光心里也有了大致定數(shù)。
仙族擁有靈敏觸覺,可觸碰感知到自然萬物和靈氣,因此是最易修煉聚靈成神的一族;妖族擁有超強嗅覺,可嗅到周遭危險的發(fā)生。而如今,仙族卻修煉艱辛,妖族也難以抵御危險。
種種跡象表明,扶光五感的消散已然殃及到了各界。以她自己的五感為引,隔出的五族各自持有的能力,似乎也在隨著對應(yīng)的五感的消散而逐漸喪失。
“小云,辛苦你了。”扶光盡力擠出笑容,語氣溫柔,“你先回去吧。”
如今的情形,她知自己必須下山了。只有尋找并召回分至各界的五感回歸神體,重新凝聚布陣結(jié)界,才能繼續(xù)穩(wěn)固五界的平衡,各族所喪失的能力也才能恢復(fù)。
然而,小云卻一反常態(tài),絲毫未動,依舊停留在祝融山的結(jié)界上空。
“以后你也不必再來此處陪我了。”扶光很感激小云,萬年來只有小云陪著自己,并在仙界各地尋找新奇有趣的故事講與她聽。
扶光有些放心不下,繼續(xù)叮囑:“你今后定要好好修煉,遠離祝融山。你修水系法術(shù),總是離山這么近,終究有傷根基,于你不利。”
聽到這番話,原本純凈無瑕的白云,開始劇烈變幻。它快速地散開又聚攏,并漸漸化為厚重的墨色翻騰焦急反抗,不愿就此離去。
可事態(tài)緊急,扶光自是一刻也耽誤不得。她抬手一揮,強將小云推遠而去。
隨后,扶光眉間帶著決絕之色,抬手扶額,并于額間強行抽出一縷神魄,并將其小心翼翼地置于峰頂缺口處,繼續(xù)鎮(zhèn)壓日火。
剎那間,那缺口處的日火如暴躁的野獸般躍起,瞬間將神魄包裹。
扶光只覺一股灼熱的氣息瞬間涌入體內(nèi),頃刻間就被燒散了三千多年的修為。
可她顧不上體內(nèi)因修為消散而涌起的那股虛無之感,更來不及運氣調(diào)息,只是稍穩(wěn)心神,便朝著山下而去。
行至祝融山下,扶光身形一頓,轉(zhuǎn)身駐足。
她凝神靜氣,使周身氣息漸漸沉穩(wěn)下來。伸出食指,指尖在虛空中勾勒,一道道閃爍著玄黃神光的符文隨之浮現(xiàn)。
隨后,她迅速雙手結(jié)印,一股神力自她掌心而出,只向前輕輕一推,那符文便融入祝融山之中,將整座祝融山籠罩了起來。
“如此,山體結(jié)界總該穩(wěn)固些了……”